“他怎么了！”</br> 老人忙壓了壓手：“不必過于激動，我只是想說，他現在很是虛弱，我已經將它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但只能暫時保證他元神不散，要想救他，還需要另想辦法。”</br> 我眼含淚光的看著老人，感激的拉住他的手：“太謝謝您了，我們已經想到了救他的辦法，來這里就是為了帶他回去的！”</br> 我的話才說完，再次通過與老人緊緊相握的手，感受到了那股強烈的悲痛情緒，整個人再次愣了一下。</br> 這種悲傷的情緒讓我無法忽視，整顆心都跟著揪了起來。</br> “老爺爺，您……”</br> 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再次問道：“您是陵山上的山神嗎？”</br> 沈星河之前說過，陵山上是有山神的，山神的真身是一棵十分粗壯的樹。</br> 而我擁有操控植物的能力，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山神的存在，或許也是因為如此，我才會接連幾次感受到他的情緒。</br> 老人聞言，臉上沒有驚訝。</br> 看得出，他同樣能感覺到我操控植物的能力，或許也是因為這個，他才會突然現身，不希望我被九頭幻靈傷害。</br> 果不其然。</br> 老人點點頭，說道：“是的，我正是陵山的山神。”</br> 我疑惑的問他：“您的情緒為什么會這樣低落，是遇到什么傷心事了嗎？”</br> 聽我說起這個，山神眼眶里一瞬間有晶瑩的水霧閃爍著，他的目光轉向距離我們不遠處的毒霧沼澤的方向，聲音透著幾分哽咽。</br> “那些樹木花草，就像是我的孩子，如今它們卻被封印在毒霧沼澤中，毒霧與沼澤里的毒泥日夜侵蝕著它們軀桿枝椏、根莖脈絡，如果不早點把封印解除，將山林恢復如初，它們都會死的。”</br> 聽了山神一番話，我的情緒再次受到感染，心里說不出的難過。</br> “封印要怎樣才能解除？”</br> 山神轉眸看向被漓兒抱在懷里的兔兔醬，我也狐疑的看過去，問道：“這片毒霧沼澤與上方的封印是你布下的？”</br> 兔兔醬連忙否認：“不是我！”</br> 我一臉狐疑，不是很相信兔兔醬的話。</br> 半晌沒敢開口說話的殷玄辰緩緩開口說道：“幻靈在主人面前是不會說謊的。”</br> 山神也一并附和道：“的確不是它，而是將它煉化出來的邪巫師，只要找到這名邪巫師，就能解除林中的封印了。”</br> “……”</br> 我瞬間泄了氣。</br> “這個……貌似有點難，那名邪巫師已經……死了……”</br> “啊？”</br> 山神家一驚，臉上花白的眉毛與胡須都顫了幾顫。</br> 我也瞬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一定非得找她嗎，就沒有其他辦法？”</br> “要想徹底解除這里的封印，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不過……還有一個辦法，暫時能保住它們的命。”</br> “是什么？”我連忙問。</br> 山神定定的看著我，眼神里多了一絲祈求的目光，我已經隱約感受到，這個辦法跟我有些關系了。</br> 果然。</br> 山神隨即說道：“你擁有操控植物的能力，你體內的靈力可以暫時維持住它們的生命，從而拖延一些時間，有利于想辦法救它們。”</br> “具體要怎么做？”</br> 我這話才問完，立刻被殷玄辰拽到了身后。</br> “誒，你……”</br> 殷玄辰高大身形擋在我身前，目光陰沉的看著山神，冷嗤：“別做夢了，這么大一片山林，即使耗盡阿檸全部靈力，也未必能維持到找到挽救它們的辦法，到最后不僅阿檸靈力耗盡，它們也還是一樣會死！”</br> “可至少這樣做還是有一線希望的！”老人迫切的說。</br> 殷玄辰的臉色更冷：“這是你的事，你是山神，本就是植物修煉而成，靈力與這些植物之間更為契合，大可以耗費自己的靈力去救它們，憑什么扯上阿檸？”</br> 山神被殷玄辰一番話懟的啞口無言。</br> 他像是一個樁子似的釘在那一動不動，臉上的神色瞬息萬變，可我還是感受到他心底里的無奈與悲切。</br> 山神再次抬眸看向殷玄辰的時候，眼里已經氤氳了水霧，在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著實讓人心里不舒服。</br> 他蒼老的聲音顫巍巍的說道：“我又何嘗沒有這樣做過？若我還保留著的數萬年的修為，又怎么會輕易被九頭幻靈禁錮在夢境中？只是……我如今已是風燭殘年，沒有過多的力氣再去保護它們了。”</br> 聞言。</br> 殷玄辰抬手，掌心里凝聚起一團黑色的靈力，靈力圍繞著山神周身轉了一周。</br> 下一秒。</br> 殷玄辰蹙起眉頭。</br> 我知道殷玄辰是在感應山神體內的靈力，從他表情不難看出，山神說的都是實話，他真的已經快要油盡燈枯。</br> 或許正是因此，他才會是那樣凄楚悲涼，那樣放心不下山林里的植被，不忍見它們一株株被腐蝕殆盡。</br> 但我也理解殷玄辰的想法。</br> 他是擔心我，不希望我為了別人的事情耗費自己的靈力。</br> 如果我沒有感受到山神悲痛的心情，或許我也不會輕易的想要幫忙，甚至還會覺得山神是別有用心。</br> 可現在……</br> 我十分真切的感受到山神的情緒，這些情緒將我從一個旁觀者的位置拉入進了這片山林，讓我能與它們共情。</br> 我主觀意識里，已經無法再將自己置身度外。</br> 不知是殷玄辰那番話的緣故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山神沒有再提希望我幫忙的事。</br> 他在片刻的沉默過后，長長的嘆了口氣，爾后緩緩開口說道：“我這就帶你們去見唯安。”</br> 說著，山神便先一步轉身離開。</br> 我聽到他說要帶我們去見唯安，頓時喜出望外，連忙小跑著跟上！</br> 殷玄辰與漓兒也一并跟在后面。</br> 山神在那株十分粗壯的樹前停下腳步，抬手在面前拂過，前方頓時出現了一扇橢圓形的門。</br> 這扇門懸浮在半空，表面像是有著一層藍綠色的水波紋在浮動。</br> 山神回眸看向我，說道：“他就在這扇門后面。”</br> 說著，山神率先邁進門內。</br> 我正要跟著進去，殷玄辰卻輕輕的拉住了我的手，限制了我的動作。</br> 山神苦澀一笑，說道：“放心吧，我現在的樣子，就算有心想要逼迫你們救它們，我也沒有那個能耐了。”</br> 殷玄辰并未松開我的手，而是比我先一步進到門內。</br> 我們進來后，漓兒也抱著兔兔醬走了進來。</br> 門后面別有洞天。</br> 這里竟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邸。</br> 高墻深院，亭臺水榭，雕梁畫棟，一看就知道這位山神極其熱愛生活。</br> 我們隨著他穿過蜿蜒曲折的長廊，來到一扇房門前。</br> 站在門口的一瞬，我就能感覺到，這扇門內的陰氣十分旺盛。</br> 吱呀——</br> 房門應聲被推開。</br> 山神回眸看向我們，很是客氣的說道：“幾位，隨我進來吧。”</br> 這間房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臥室模樣，房間里沒有床，只在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一個盆景。</br> 除此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br> 但我還是能看出來，盆景并不一般，仔細看不難發現，這個盆景中的樹，正是外面那株參天巨樹的縮小版。</br> 分毫不差。</br> 此刻正有源源不斷的陰氣從盆景中彌漫出來，還沒靠近，就能感覺到一絲絲陰冷氣息。</br> 只是這陰氣和鬼怪的陰氣還不一樣，更像是清泉一般的冰涼舒爽。</br> 我隱約覺得，盆景與山神本體有著必然的聯系。</br> 突然。</br> 我注意到那些陰氣并不只是在盆景周圍浮動，而是在一點點的消散。</br> “這是……”</br> 殷玄辰看出我的疑惑，辰在一旁說道：“這是山神的樹心，是他最重要且脆弱的地方，他大限將至，所以這些靈氣才會在慢慢消散。”</br> 聞言，我心底不由一顫。</br> 山神指著盆景上某個枝椏說道：“你要找的唯安在這里。”</br> 我順著山神枯槁蒼老的手看過去，一眼就這樣到那根枝椏上面長著一棵金色的果子。</br> 更準確的說，并不是長在上面的，而是懸浮在上面，不仔細看的話，很像是盆景上長出來的果實。</br> “他用樹心的靈力供養著唯安的元神。”</br> 殷玄辰清冽的聲線在我耳邊響起，極少將情緒表露出來的他，語氣里噙滿了驚訝，顯然是沒有想到山神會如此的大愛無私。</br> 而我聽了這發話后，除了震驚還是震驚。</br> 他用這種方式供養唯安的元神，保證他元神不滅，無異于身體中長了一只寄生蟲，唯安的元神會不由自主的像是一只寄生蟲似的吸食著他的靈氣。</br> 他本就即將油盡燈枯，竟然……</br> “您……”</br>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br> 山神看出我的驚愕，隨即用那蒼老的聲音慢條斯理的說：“我本就沒有多少日子可活，這是我唯一可以為它們做的了。”</br> “為什么？”</br> 山神接著說道："我的根莖遍布陵山，這山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每一個鮮活的生命，都像是我的孩子，我見證著它們生長、繁衍、消亡……又有哪個長輩能忍得下心看著自己的孩子無端夭亡呢？唯安修煉不易，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神魂俱散。”</br> 我再次感受到了山神的情緒。</br> 是濃烈的不舍。</br> 他是因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舍不得山里的一草一木，舍不得他數萬年來維持的自然平衡。</br>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善終，而不是因著毒霧沼澤，在痛苦中被吞噬、腐敗、消亡。</br> 我突然間覺得心好痛。</br> 盡管我知道，這種心痛的感覺更多的是來自于山神，可此刻被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時，還是讓我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br> 淚水不受控制的從我眼眶中滑落。</br> 視線突然變得模糊。</br> 模糊的視線中，我看到山神佝僂的身子轟然向后倒去。</br> “山神爺爺！”</br> 我驚叫著沖上前。</br> 殷玄辰比我迅速，第一時間攙扶住倒下的山神，并主動為他渡靈力。</br> 山神強撐著拒絕道：“別費力氣了，我這把老骨頭我很清楚，在多的靈力注入進我的身體也無濟于事，你們……帶……唯安……離開吧……”</br> 看著他虛弱的好似隨時都會斷氣的模樣，感受著他內心的不舍與遺憾，我悲痛的無以復加。</br> 我立刻說道：“您放心，我們會想辦法解除林中封印，讓您的孩子們不必再承受毒霧沼澤的侵蝕！”</br> 聞言。</br> 山神眼中溢滿了欣慰。</br> 而我也在他的情緒中，感受到了一絲釋然。</br> 不消片刻。</br> 山神的身子便在我們的眼前消散。</br> 隨著他的消散，周遭的一切都在一點點的散開，亭臺水榭，長廊高墻，都在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br> 就連我們面前的盆景也在一點點散開。</br> 殷玄辰倏然伸出手去，一股極強的吸力將唯安的元神吸入掌中。</br> 攥緊。</br> 轉瞬之間，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br> 待我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跪坐在那株粗壯的參天巨樹下。</br> 一片接著一片的樹葉從上方落下。</br> 我仰頭看去時，發現原本綠意盎然的樹冠漸漸變的枯黃，那些干枯的葉子像是漫天飛舞的雪花，徐徐落下來。</br> 預示著山神爺爺生命的結束。</br> 我輕輕抬手，附上身邊露出地面的粗壯樹根，已經感覺不到山神的情緒。</br> 但我只感嘆凄涼。</br> 我第一次覺得一棵樹的死去，竟也是如此令人心傷的一件事。</br> 漓兒見我紅了眼眶，連忙來到我跟前，冰冰涼的小手兒輕輕捧起我的臉，大大的眼睛端詳著我。</br> “娘親不難過了喲。”</br> 殷玄辰也緩緩俯下身來，溫聲對我說道：“阿檸，你該這樣想，至少他沒有帶著遺憾離開。”</br> 漓兒肉乎乎的小手兒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br> 我深吸口氣，抬頭看著殷玄辰，略帶著幾分顫音兒的說：“你是同意我救那些植物了？”</br> 殷玄辰無奈一笑：“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救了？”</br> 我吸吸鼻子沒言語。</br> 殷玄辰接著說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貿然行動，你靈力本就不強，沖動行事的話，非但幫不上忙，還會把自己搭進去。”</br> “嗯。”我聽話的應著。</br> 漓兒懷里的兔兔醬突然開口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救它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