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它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那雙藍灰色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的位置。</br> 我想問殷玄辰，卻不敢開口說話。</br> 又垂眸看了看縈繞在周身的那團黑氣，黑氣還在，我應該是沒有暴露吧？</br> 貓蠱朝著我所在的方向注視了一會兒便收回視線，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氣。</br> 只見它的目光落在人皮上，舔了舔嘴，像極了看到食物嘴饞的模樣。</br> 它維持人形的方式該不會是把人皮吃掉吧？</br> 它此刻微微的垂著臉。</br> 我以為它就要開始進食，可它嘴角卻倏然勾起一彎笑意來。</br> 這抹笑出現在一只貓的嘴角，又是在如此陰森詭異的場合里，讓人頓感脊背發涼。</br> “嗬……我們果然很有緣，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br> 貓蠱嘴巴一張一合，說話的聲音也與祁思遠如出一轍！</br> 我知道，它這話是對我說的。</br> 只是我很好奇，殷玄辰明明已經隱去了我的肉身，旁人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br> 貓蠱定然也是看不到我們的，不然它剛剛也不會那樣明目張膽的躍進來。</br> 可它為什么突然就發現了我？</br> “是因為羈絆。”</br> 清冽的聲線在我耳邊傳來，與此同時，縈繞在我周圍的黑霧漸漸散開，在我身邊凝聚成殷玄辰的模樣。</br> 他一襲黑袍，站在那里不怒而威。</br>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不太清楚，殷玄辰今晚帶我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br> 他似乎并不關心來這里盜取人皮的是不是江婉。</br> 又或者說……</br> 他來這里的真正目的，更像是因為這只貓蠱。</br> 可他不是暫時不能動貓蠱嗎？</br> 隨著殷玄辰的現身，我也相繼暴露在空氣中，貓蠱視線在我身上掃過一眼，我立刻警惕的注視著它。</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暫時無法保持人形，貓蠱并未幻化為人身。</br> 它注視著我的目光里，不是猙獰狠戾，也不是陰翳詭譎，而是噙著幾分不屑。</br> 它干嘛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br> 貓蠱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轉而看向殷玄辰，冷嗤道：“沒想到你竟帶她來這里，怎么，就這么迫不及待讓我認主？”</br> 貓蠱陰陽怪氣的話讓我一驚！</br> 我急于求證的看著殷玄辰：“什么意思？認什么主？”</br> “阿檸，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br> “我？”</br> 殷玄辰篤定點頭，可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簡直太不可思議了。</br> “你剛剛不是還說，它的主人是個會偷人心的……”</br> 我倏地噤了聲。</br> 殷玄辰嘴角卻勾起一彎淺而溫柔的笑意。</br> 我這才明白，他口中說的‘偷心’跟我想的‘偷心’完全是兩碼事。</br>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會是貓蠱真正的主人！</br> “殷玄辰你在逗我？我媽是草鬼婆我又不是，我哪里有什么蠱啊？”</br> 殷玄辰俊逸的臉上依然是那抹篤定的表情，他嚴肅認真的說：“沒有逗你，你的確是它主人，這也是它能感應到你存在的原因，這是你們彼此之間特殊的聯系，旁人做不得假。”</br> 我整個人處于懵懵的狀態。</br> “可是……”</br> “喂，你們兩個在聊這個話題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幾時說要認她做主人了？”</br> 貓蠱眼神輕蔑的睨著我，繼續說道：“看樣子她還什么都不懂吧，要是有個這樣的主人，我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做只四腳獸？”</br> 殷玄辰眉峰一挑：“難道你不是？”</br> “……”</br> 貓蠱被殷玄辰的話噎了一下，爾后憤懣的說道：“就算是，也比你沒腳強。”</br> 殷玄辰不以為然：“可我不需要用吃人皮這么惡心的方式保持人形。”</br> “……”</br> 貓蠱說不過殷玄辰，立刻炸毛的束起尾巴來，此刻正齜牙咧嘴的怒視著殷玄辰，一副準備戰斗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會沖上去撕咬他似的。</br> 整個解剖室里都充斥著低氣壓。</br> 我實在擔心他們兩個會真的打起來，看樣子貓蠱根本打不過殷玄辰。</br> 而且之前漓兒也說過，一旦貓蠱受傷或者被吞噬，它真正的主人就算不死也會沒半條命。</br> 像我這種一點巫術都不會的，八成半條命也剩不下……</br> 我小心臟緊張的要命。</br> “你們兩個先冷靜一下別動怒哈，我又沒說要做他的主人，而且我的確也不懂這些事情，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還……還是算了吧！”</br> 難得貓蠱很是認同我的話，朝著殷玄辰抬了抬下巴，充滿挑釁的說道：“聽到沒有，她說不做我的主人。”</br> 我以為這么說就能化解一場風波，可殷玄辰臉色卻倏然沉下來，看著我，語氣強硬道：“不行，今天你必須收了它！”</br>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br> 貓蠱臉色一沉，冷然道：“你說收就收，小爺還不樂意呢！”</br> 我以為它要跟殷玄辰大打出手，可它并沒有，而是趁著殷玄辰不注意，倏然叼起解剖臺上的人皮，朝著窗外竄去。</br> 殷玄辰眼神一戾。</br> 他單手輕揚，一股蛇形黑氣猛然朝著窗戶飛去，原本敞開的窗倏然關閉！</br> 貓蠱被突然關上的窗堵在了解剖室內，此刻它小小的身子正拖著一張成年男性的人皮，顯得有些吃力。</br> 它只好吐掉口中人皮。</br> 回眸。</br> 用那雙藍灰色的眼睛怒視著殷玄辰。</br> “我認不認主關你什么事？你非要這樣多管閑事嗎？！”</br> 面對貓蠱的叫囂，殷玄辰不以為然，他冷然道：“阿檸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這個主人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br> 殷玄辰話音落，黑袍下的大長腿倏然化作一條黑色的蛇尾，卷起貓蠱小小的身子就來到我跟前。</br> 這一幕驚了我一下。</br> 我起初還以為貓蠱能力強大到可以跟殷玄辰抗衡，所以才不把他放在眼里。m.</br> 不過此刻看著它小小的身子，在卷起的蛇尾中拼命掙扎的模樣，我終于明白，它其實只是知道殷玄辰拿他沒辦法才有恃無恐。</br> “認不認？”</br> 殷玄辰冷冷的問著，雖是問句，可那語氣和冷冽的眼神都在對它說，今天要是不認我這個主人，就不會放開它。</br> 貓蠱一臉的郁悶，礙于自己能力有限，根本不是殷玄辰的對手，只好屈服于殷玄辰的威嚴之下。</br> “認，我認還不行嗎，快點放了我！”</br> 殷玄辰這才緩緩收了蛇尾。</br> 貓蠱也因此掉在地上。</br> 許是方才被蛇尾勒的太緊，四肢有些不太協調，貓蠱落下時并不是四腳著地，摔得怪叫了一聲。</br> “喵嗚！”</br> 許是礙于殷玄辰的威懾力，貓蠱爬起時看上去比較乖順，也不情不愿地喚了我一聲主人。</br> 反倒是我有點尷尬。</br> 莫名其妙多了一只本命蠱，關鍵我連怎么養蠱都不知道，實在是有點受之有愧。</br> 貓蠱見殷玄辰放松警惕，趁著他不注意猛地一躍！</br> 結果可想而知。</br> 它逃跑心切，竟忘了方才的兩扇窗關上了，結結實實的撞在玻璃上，又重重的掉在地上，再次怪叫了一聲。</br> “喵！”</br> 看到這幕我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br> 貓蠱一臉幽怨的看看我，又看看殷玄辰，視線落在窗前那張人皮上。</br> 很是郁悶地朝著那邊走過去。</br> 正要張口去咬人皮，一道蛇形黑霧便先它一步將人皮卷了起來。</br> 須臾。</br> 人皮被蛇形煙霧平放在解剖臺上，與最初的模樣無異，就仿佛誰也沒有動過它似的。</br> 貓蠱怨憤的怒視著殷玄辰：“主人我已經認了，人皮你也要拿走，別欺貓太甚！”</br> 殷玄辰沒有任何語氣的說道：“阿檸不喜歡自己的本命蠱吃人皮，惡心。”</br> “你……”</br> 貓蠱氣得直跳腳。</br> 雖說吃人皮的確挺惡心，可我聽到殷玄辰這話還是忍不住的嘴角抽搐。</br> 殷玄辰這家伙典型的雙標啊，他自己吞噬巫師的事情難道忘了？</br> 不過貓蠱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雖然不樂意，卻也沒有跟殷玄辰硬剛。</br> 只見那雙藍灰色的眼珠子滴溜一轉，像是突然想到了對付殷玄辰的辦法似的，嘴角微微勾了下。</br> 爾后。</br> 它邁著貓步來到我跟前，竟很是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我的腿。</br> 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我，說：“主人，這種男人太霸道，你是怎么忍受他的，你看我，溫柔暖男一枚，不知比他好多少倍，你讓他滾遠一點，我們兩個雙修好不好？喵——！”</br> 貓蠱的話才說完，后脖頸子就被一只大手揪了起來。</br> 四肢爪子在空中亂舞，喵喵喵的慘叫連連。</br> 我只覺得突然間雞飛狗跳的，吵得我腦袋都大了。</br> 攔又攔不住，我只好雙手環胸，站在一旁觀龍虎斗。</br> 正看著他們兩個鬧時，脖子倏然被一雙從身后圍過來的手狠狠掐住。</br> 強烈的窒息感讓我發不出半點兒聲音。</br> 我下意識伸手去扯掐著我脖子的手時，手卻因著濕滑的皮膚直打滑。</br> 我這才注意到，勒著我脖子的，竟然是一雙血淋淋的，沒有皮膚的手！</br> 捏著貓蠱后頸的殷玄辰突然發現異常，猛地朝我這邊看過來。</br> 待見到我正被那具血淋淋的無皮尸體掐著脖子的時候，他將手里的貓蠱丟出去，倏然閃身來到我跟前。</br> 與此同時。</br> 蛇形黑霧如同鋒利的刀，將正掐著我脖子的手從腕部斬斷。</br> 沒了雙手的支撐，沉重的尸體轟然倒下。</br> 那雙扼住我脖子的血手也應聲掉在地上，然而，強烈的窒息感并沒有因著血手的掉落有所消減。</br> 附著在我頸部皮膚上的血液，每一個紅細胞都仿佛擁有獨立的思維般，它們在我脖子上越收越緊，勢必要置我于死地！</br>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br> 我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漸漸變得模糊。</br> 殷玄辰也頓時慌了神。</br> 他驚詫道：“馭血術！”</br> 我已經沒什么心思去想什么是馭血術，只覺得那些血液一滴滴的都在爭先恐后的滲入我皮膚中。</br> 每滲入一滴，我就會感受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br> 就像是被硫酸腐蝕的感覺！</br> 我這是快死了嗎？</br> “阿檸！”</br> 殷玄辰緊緊的抱著我，滿眼的心疼與無助，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我的心都涼了半截。</br> 看來我是真的沒救了。</br> 在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的時候，那種強烈的窒息感竟漸漸消散。</br> 痛感也不似方才那樣強烈。</br> 我如同一個突然浮出水面的溺水的人，開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br> 殷玄辰的目光則是落在我頸部，眼神里噙著幾分詫異。</br> 待我氣息喘勻后，我撫著自己沒了疼痛的脖子，后怕的看著他：“我的脖子……”</br> “那些血消失了。”</br> 消失了……</br> 怎么會突然消失呢？</br> 殷玄辰接下來的話讓我頭皮發炸：“確切說，那些血已經滲進你皮膚了。”</br> 我忍不住問：“馭血術是什么？”</br> “是血咒的最高境界，可以隨意操控血液害人性命，即便是一滴血，也能做到殺人于無形。”</br> “……”</br> 我六神無主的看著他：“那……那我肯定活不成了！”</br> 殷玄辰心疼的看著我，緊緊的將我擁入懷中：“阿檸你放心，有我在，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br> 半晌未言語的貓蠱突然開口：“這名降頭師沒有立刻要了主人的命，肯定還有其他目的，這些血只要沒有從主人的身體里面清除干凈，她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隨時可能斃命！”</br> 聞言。</br> 殷玄辰轉眸看向貓蠱，眼神里明顯多了一絲冷然。</br> “這件事跟你有關？！”</br> 貓蠱趕忙解釋道：“我雖然不想認她做主人，可也不至于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br> 殷玄辰眼中噙著鄙夷。</br> 貓蠱見他不相信，接著說道：“我只知道憑著江婉的本事，她是使不出這么強的馭血術的，她身后肯定還有一個高人。”</br> “是誰？”</br> “我沒有見過，只知道有這個人。”見殷玄辰一臉懷疑的看著它，貓蠱接著說道：“江婉除了給我搜羅人皮來保持人形，讓我為她做事之外，很多事情都不跟我說，我不是她的本命蠱，她也從來不把我當自己人，哎你別這么看著我啊，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br> 殷玄辰眉宇緊促，冷聲問道：“江婉在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