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帶著報復性質的吻。
他粗暴地碾開周攢柔軟的唇瓣, 嘴唇磕在牙齒上,破了皮,淡淡的血腥在口腔彌漫。
顏色是那樣的紅, 仿佛是火焰,穿喉而過, 一路灼燒到胃里, 將她整個人也燒起來。
但郁孟平不放過她,毫無憐惜之情。
她將他丟入漫漫的潮水中,他也想讓她嘗嘗寒冷徹骨的滋味。
左手重重地壓在肩上。
而另一只手直接拉開了周攢貼身的薄線衫, 不由分說的擠進去。
像是懷中握著一塊冰。
周攢扭著身子想逃, 卻被郁孟平強硬地按住。
一冷一熱的滋味,周攢哭得不能自已, 胸腔中的空氣也越來越少。
直到最后一刻, 他才錯開臉, 周攢得了機會。
兩人交頸喘息, 不知何時脖頸處的肌膚露出來貼在一起, 都是火燒后的滾燙的余溫, 周攢能感受到郁孟平汩汩而流地血液, 足以見得剛才那一吻是如何的激烈。
好像并不是戀人, 是殺紅了眼的仇人。
在這相互調整的時間里,郁孟平眼前總是閃過在三亞的晚上, 他抵死纏綿深深撞刺進去,一遍遍執拗地讓周攢說愛他, 可周攢總是合著眼。
隨著身后的波動, 偶爾出現在混亂的摻了蜜似的月光下, 那顆腦袋總是仰著頸, 血管收緊, 她緊咬著唇不作聲。
休息得當,郁孟平直起腰來,把周攢抽出來的線衫又妥帖地收進去,抽了張紙巾幫她擦臉上的淚水。
那瓣唇被他咬破,他擦的時候已經放輕了很久,可碰上去周攢還是痛得往后縮。
他索性換了指腹擦干凈。
他的手剛才在周攢衣服里面藏了許久,已經有點發燙。
從頭到尾,都是柔情的清冽,卻不帶笑意。
他低著頭,像是對待神圣的雕塑般認真,避開與周攢視線的接觸。
擦完后,去了房間里的浴室。
冷水一沖而下,郁孟平沒有半分猶豫地伸進去洗手。
周攢躺在床上聽著那邊的動靜,心里忐忑不安。
不一會兒他又回來,坐在剛才離周攢不遠的位子上。
暴風雨過后,房間又恢復了安靜,要不是唇瓣上的那點痛提醒著她,周攢會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
這時候,太陽終于躍出地平線,光線強烈起來,可冬日里的陽光是柔和得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懶腰的,想要繼續昏沉沉地睡下去的。
郁孟平低著頭細致地剝橘子,橙黃的橘皮破開的一瞬間,酸氣在陽光下噴薄而出。
這回倒是周攢買的那袋橘子了。
宛若流動著琥珀的澄光,不用看就知道很好吃。
這是周攢在超市挑了半天的,各個都很飽滿,又千辛萬苦地帶回來,險些遇到車禍。
“甜不甜?”周攢側著臉期待地問。
郁孟平嘴里細嚼慢咽著,另取了一瓣喂給她。
“還挺甜的。”周攢吃了后,笑著說。
“嗯。”
“還要么?”他輕聲問。
周攢搖搖頭,“全給你。”
“好。”
冬日陽光下,郁孟平窩在凳子上,安靜地,認真地吃著周攢給他買的橘子。
而周攢雙手墊在側臉下,眼睫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吃。
就在這樣一個寒山遠林的早晨,兩人分別了八百多天,經歷了狂怒之后,又坐在了一起,簡簡單單地討論一個橘子。
那袋橘子最后一個不落地進了郁孟平的肚里,聶青濃也沒好意思和他二哥搶。
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那天,郁孟平還帶她去市里的醫院看了醫生,幸好沒有傷到骨頭,只是扭到腳了,不過看著實在是兇險,腳踝處腫成大饅頭似的,還青青紫紫,哪個愛美的小姑娘受得了。
從醫院回來后,組里的人都對周攢抱著關切之心,讓她好好養病,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年輕甚至讓周攢隨便支使他們。
聶青濃這時候跳出來,“有你們什么事啊。”
她低頭看了眼周攢的右腳,嘖地皺了眉:“攢攢你這是以身犯險博我二哥吶,這是不是心甘情愿?”
周攢坐在輪椅上淡淡笑著不說話,回身看到郁孟平站在客廳的不遠處,背對著眾人看遠處的風景。
那遠處皚皚的白雪,現在看起來竟像是賦了新生的吉祥止止。
很是神圣吉利。
只是他遠離熱鬧,立于安靜一隅。
周攢凝望著他的沉黑的背影,臉上的笑漸漸退去。
周攢腳扭了,坐在輪椅上,始終是行動不方便。聶青濃不讓其他人來幫忙,就說:“誰承的情就讓誰來擔著,你們可別操心思。”
于是,周攢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推給了郁孟平。
郁孟平來挪威不是和聶青濃一樣來度假的,他和耿憲有公事要辦。
剛開了一天的會,就被聶青濃喊著把她國內常用的滑雪工具帶過去給她,決定去挪威滑雪的時候她在倫敦,省得再回國拿,麻煩。
而被暴風雪困在別墅里兩天,他還要繼續去市里開會。
聶青濃說了不管周攢,還真是不管了,撒丫子地往外跑去追極光,郁孟平只好每天開著車來接送周攢。
把她放在酒店里,電視任她看,游戲任她玩,到了飯點,他會和酒店送餐人員一起回到房間陪她吃飯。
到了晚上又送周攢回去,為了方便,他晚上是睡在別墅里的。
他們其實沒怎么說過以前的事情,以及處理積壓著的矛盾。
日子過得還算平靜美好,這算得上是周攢出國以來最安寧的日子。
有一天,周攢在郁孟平酒店的房間里看文獻資料。
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教授們已經在群里發了一些文件讓學生提前閱讀。
門就在這時候開了進來,周攢以為是郁孟平送飯來了。
頭也不抬的拿著apple pencil在ipad上繼續寫寫畫畫:“今天這么早開會就結束了么?但是我早上吃得有些多,吃不下。”
最近老是坐在輪椅上,消化不是很好。
對面沒聲音,周攢抬頭才看到來人是耿憲,今天是他給她送飯過來。
“怎么,看到是我很難過?”耿憲嬉皮笑臉地說。
周攢搖搖頭,說:“沒有。”
“今天是中餐,幾個小炒菜。要我幫你放在哪兒?”
周攢收起ipad,放到茶幾上,說:“就放在那個餐桌上吧,我現在吃。”
“不是說沒胃口?”
“中餐可不一樣,這幾天天天吃面包,我愿意為了中餐再擠擠我的胃。”周攢說。
周攢最開始進到他們這個圈子的時候,有些怕耿憲,現在也能偶爾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話。
耿憲嘁了一聲,倒也盡心盡責給周攢收拾。
桌子上的都是些普通小炒菜,在國內算不得什么,可在挪威已經是最拿得出手的。
就這些,也是郁孟平前兩天吩咐手下的人去買的。
耿憲給她布置好后,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右手支著下巴看著周攢吃飯。
從第一回 在二哥身邊見到周攢起,耿憲就沒怎么仔細瞧過她,以為她也不過是其它女人中的其中一員。
為了往上爬,來這個圈子攀龍附鳳的。
現在仔細打量,卻覺得周攢和其它女人著實不同,身上是一件寬大的灰色高領毛衣,蓬松長發隨便扎在身后,一雙烏黑的眼睛仍舊機敏。
再過半年,她就要研究生畢業去外交部報道了。
耿憲忽然想起當年明月樓那件事。
沒發生這件事之前,耿憲最多以為周攢只是清高而已。
后來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江闊嶼想整郁孟平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是因為老爺子還活著,還能壓壓他。老爺子一旦不在了,江家那邊也沒了顧及。
所以他總是想法子尋郁孟平的晦氣。
終于在聶青濃生日那天,被他找到了機會,專門挑釁羞辱郁孟平看中的妹妹。
這也是事發后耿憲一個人琢磨出來的,要不然明知道會這樣,他也肯定不會帶著江闊嶼去那天的飯局。
江闊嶼羞辱得不留情面,可他還在想著怎么緩解沖突,不傷大家面子的時候,周攢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挺身而出,將青濃護在身后,拿著言語的尖刀朝江闊嶼刺過去。
他們這樣的圈子,誰的權利最高,誰就坐在王座上。雖然表面看著光鮮,也無非是被人踩了一頭,和普通人本質上沒什么區別。
無非就是踩在頭上的人多人少而已。
江闊嶼憑著他爸江武在圈子里橫行霸道,就連郁靖縈被江家逼死,郁家當家作主的那兩位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只有郁孟平郁老二活得像個會呼吸的真人,他姑姑去世的那天,才讀大學的郁孟平就把江闊嶼結結實實地狠揍了一頓,半個月躺在床上下不來。
要不是有他們攔著,江武估計也要挨一頓打。可江武是誰啊,郁孟平打了之后,說不定下一秒就被扭頭關進去。
這么一看,周攢和他二哥有些東西還是一樣的。
一樣地認理兒,一樣地倔。
所以這么多年,他們兜兜轉轉還是在一起,盡管是別扭的,誰也不服誰。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火炬找到火炬,螢火飛向螢火。
耿憲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年確實看走眼了。
心底忽然五味陳雜,既有嫉妒他二哥有周攢,也為自己這么多年來孤身一人而感到凄涼。
他看了周攢有一會兒了,就連周攢也忍無可忍地問:“看著我干嘛?你要一起吃么?”
耿憲搖搖頭,“你不問問我二哥去哪兒了么?”
周攢順著他的話,問了郁孟平的情況。
耿憲說:“剛開完會,就去機場接齊碩了。”
“他要來?”周攢驚訝。
耿憲不以為意地點點頭:“他和青濃的事情總得要有個結果。”
周攢嘆了口氣,想到這兩人,嘴里的菜也開始變得寡然無味。
“其實我也可以去接他,”耿憲繼續說,“給你送飯是我特意和二哥求來的。我今天來見你主要是為了道歉。”
為什么?
周攢驚訝地頓了頓。
“齊碩請你吃飯賠罪和在溫泉度假村那兩回,其實那些話我是故意說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給你聽的。”
周攢看過去的時候,耿憲不好意思地挪開了目光。
他垂頭喪氣地說:“我其實一開始不太喜歡你,你應該能察覺到吧。”
周攢的理想崇高,炙熱,像天上明晃晃的太陽。而且她并為之努力,稍微一靠近她,她耀眼的光芒幾乎灼燒了耿憲的灰暗,讓他看起來更加渺小。
所以他本能地討厭周攢。
而且他覺得這樣做是為了幫他二哥免受其害,指不定就著了周攢的道,被她迷得七魂丟了六魄。
然而他只猜對了一半。
周攢離開后,他二哥確實如此,明明他帶著二哥在各個場子轉悠,試圖讓他忘卻這樣一個心狠的女人,可惜,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他偶爾會看見他二哥站在長廊上,一個人抽著煙。
他長而斜的影子映在墻上是濃重的黑。
郁孟平形單影只。
他晃了晃腦袋,繼續自嘲地說:“你和我們這些人不太一樣,干干凈凈地來,又干干凈凈地走,最后還義無反顧地離開。”
“金銀細軟,美元人民幣,房子車子,誰舍得了這些。”
“可你在走之前,二哥和你在一起像換了個人,青濃和齊碩也是,我們所有人都好像開始健康正常的生活了。”
“說起這些,倒是要謝謝你。”
他說完,目光有些濕軟,對上周攢的眼睛,真摯地說:“所以,周攢,我得對你道歉,對不起。”
周攢哽塞,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她從沒想過如耿憲這樣混日子的人會認真地和她道歉。
這些話都憋在耿憲心里兩年多了,現在終于說出來,既覺得臊得慌,也舒心不少。
他長舒一口氣:“青濃和齊碩這對呢還有的要鬧。”
“所以,周攢,你快和我二哥和好,開開心心的,也讓我們這些人熱鬧熱鬧。”
他站起來,整理衣服,看著窗外遍野的雪說:“不影響你吃飯了,我先走了。”
不等周攢挽留,他大跨步往外走。
他在心底惆悵:渾身只是一身銅臭,找上來的女人也看中他的錢與權,無人愛他,唯獨他這樣的爛人。
周攢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難受起來。
郁孟平將近下午四五點到的酒店,挪威現在是極夜,天黑得很快,郁孟平開車開得慢,所以這么久才回來。
到了房間的時候,周攢坐在輪椅上,眼巴巴地望著門口,見到他進來了,那定定的目光有光亮在閃爍。
郁孟平下意識回避,來不及脫外套,走過來,要來推周攢往外走。
“我現在送你回別墅。”
以往周攢都很配合,只是這次忽然急起來:“我不想回去。”
甚至自己調動輪椅,與郁孟平面對面。
郁孟平的目光又往四處瞟,不動感情地問:“為什么?”
他們這樣近的距離,可周攢又覺得兩人隔著千山萬水。
她恐慌地抱住郁孟平,喉頭哽咽:“就我們兩個待在一起好不好?”
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本就不多,像是漏斗中的沙子,漸漸變少,她一點也不想浪費了。
郁孟平低頭,看著周攢仰起期盼的目光,身側的手不自覺勾動,終究是同意。
夜里,他們同躺在一張床上。
不像以前那樣抱在一起,各睡各的。
郁孟平始終沒有睡著,因為身邊的馨香,幽幽回蕩著。
他很久沒有聞到這個氣味了,靜園中屬于周攢的氣息在日復一日中消失殆盡。
今夜,濃香讓他夜不能眠。
也許過了很長的時間,就在郁孟平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的手忽然被身邊的人輕輕勾住。
周攢在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