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br> 謝府門外。</br> 一輛牛車在門口停下,不待守門下人上前詢問，一個身影已然躥出，急促道：“快開門,我有事找你家二公子！”</br> 下人愣了會兒，看清來人,連忙開了門,還未張口,對方已經撩起衣擺跑了進去，活似被火燎了尾巴。</br> 憑著對謝府的熟悉,溫謙一溜煙兒跑到一處院落門前停下，朝門口仆婢揮揮手，大踏步走進去。</br> “何事？”</br> 甫一進門，便有聲音傳來，清潤沉穩如佛廟中悠遠的檀香。</br> 溫謙聞聲腳步稍緩,眉間的緊張卻不見松懈,他直奔屋內,一屁股坐在茶案邊，長嘆一口氣：“阿詡……哎！”</br> 一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生生吊著人的胃口,桌案前的人神色不變，把手中的字寫完,仔細端詳，待到溫謙快忍不住時，才淡淡瞥去一眼,薄唇輕啟：</br> “何事？”</br> 不咸不淡的兩個字與方才別無二致,溫謙險些被噎死。</br> 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男子唇角透出幾分淺淡笑意,視線觸及溫謙手中的佛珠時，略一停頓。</br> 注意到他的眼神，溫謙一拍掌，連忙把佛珠遞去，緊張地問：“這佛珠可是你的？”</br> 謝詡接過，端詳片刻，輕輕頷首。</br> “真的？！”溫謙聲音瞬間抬高，瞪大眼，身體抖了一下。</br> 看他一副驚慌過度的模樣，謝詡眉間微動，輕聲問：“宴會上有事發生？”</br> 溫謙吐出一口氣，對好友的敏銳絲毫沒有意外，他猛灌了一口茶，穩定心神后，把宴會上發生的事一一道來。</br> 說完后看著好友清俊無雙的側顏，長嘆一口氣，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緊張。</br> “鎮國公主？”謝詡沒有理會他這副做作到略顯夸張的姿態，輕聲重復了一遍溫謙言語里重點描述的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茶盞邊緣。</br> 那日進入盛京時，街邊酒樓上的面孔瞬間浮現在腦海中。</br> 他拿起茶盞，垂眸呷了一口，頂著溫謙“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好哥哥”的詭異眼神，把當日街上刺殺的事簡單解釋了下。</br> 聽完事件起因，溫謙略顯浮夸的表情冷了下來：“你怎么沒和我說？是誰派的人？”</br> “不是什么大事。”謝詡放下茶盞，聲線平靜：“我也沒有受傷。”</br> 這回答并不能讓溫謙放下心來，眉頭一擰，沉聲問：“此事可與當今有關？”</br> “不是。”謝詡聲音淡淡，語氣十分確定。</br> “為何？”溫謙卻有不同的想法，“你入京時新帝登基在即，城中戒嚴，怎會有人在此時策劃刺殺？偏巧又是鎮國公主出手救了你，若說這只是‘巧合’，我不信。”</br> “你分析的不無道理，但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謝詡看向溫謙，沉聲說：“新帝沒有對我動手的理由。”</br> “我一非謝家家主，二非承嗣長子，新帝對世家尚在觀望，即便當真不滿，也不會對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出手。”</br> 溫謙被他話語里的“小人物”深深刺痛了，捂著心口癱在椅子上，不滿地嘟囔：“這話可別讓我父親聽見，你要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那我在他老人家眼里，估計連小蟲子的身份都配不上？”</br> “不過……”溫謙癱了會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既不是那位，又是誰要奪你性命？”</br> 謝詡點點桌子，聲音篤定：“王家。”</br> “王家？”溫謙猛然起身，聲音陡然抬高：“他們不怕被其余世家群起攻之嗎？”</br> 世家盤踞南邊百余年，最初的幾代皇帝甚至只是世家手中的傀儡，如今幾朝過去，世家權勢雖不如當初強盛，卻也不容小覷。</br> 世家彼此間雖然爭端不斷，但素來一致對外，作為利益共同體，每代王朝對世家來講就是那個“外”。</br> 王家在此時對謝家出手，輕了說叫不識大體，重了說就是在破壞世家間百年來心照不宣的同盟。</br> 謝詡“嗯”了一聲，聲音不辨喜怒：“或許王家有所依仗呢？”</br> 溫謙面帶疑惑，謝詡回看過去，沉聲說出三個字：</br> “皇長子。”</br> 新帝寵妃，皇長子的生母王夫人，正是王家家主的庶女。</br> 雖然于政治無意，但身為溫家嫡系，受家族多年培養，幾乎在這三個字落下的瞬間，溫謙就懂了好友的意思——</br> 王家意在帝位，想要再扶持一位傀儡帝王，恢復百年前的“世家榮耀”。</br> 他神情一斂，良久后搖搖頭：“既然如此，王家此時更應謹言慎行，鎮國公主是圣上長女，代表了皇家臉面，王三郎再怎么蠢，也不該如此行事。”</br> 謝詡沒有立刻回答，轉而問了溫謙一個問題：“北地戰亂時，謝家便曾派人查過鎮國公主，所獲消息并不詳盡，不知溫家如何？”</br> “不多。”溫謙挑揀自己所知為數不多重要的信息，一一向謝詡道出。</br> 早在南北相鄰的第一道防線被攻破，世家的視線就已經聚焦到這位驍勇異常的鎮國公主身上。</br> 可惜，除了靖帝長女這一身份，自蒼靖城滅到鎮國公主十五歲一戰成名，期間整整五年，對方像是消失一般，任憑諸多勢力多方探查，毫無結果。</br> 所以溫家掌握的所謂重要消息也不過三兩句就能說完，不比謝家更多，謝詡靜靜聽著，眉間因為思考不自覺地緩緩擰起，手指在烏沉的佛珠上摩挲了幾下。</br> 一個婦人，一群流浪的半大孩童，在當年饑荒戰亂的情況下又是如何走到今日這一步。</br> 因自身之故，使故鄉慘遭屠城，妻女飽受數年戰亂之苦，縱使靖帝缺少為夫、為父的慈心，至少該做足表面功夫。</br> 就目前看來，靖帝與鎮國公主這對父女之間顯然頗有齟齬，而王家，必然知曉其中內情，才敢如此大膽地冒犯鎮國公主。</br> 然而這一切終歸只是猜測，中間還有許多信息存在空白，在未確定前謝詡不欲多說，于是他抬眸看一眼窗外，啟唇送客：“天色已晚，你該回了。”</br> 溫謙期待了半天，本以為謝詡會說些什么，沒想到就得到一道逐客令，頓時氣不打一處來。</br> 本想理論，可在目光觸及對方一貫溫涼平淡的神情時，又條件反射地慫了。</br> 溫謙氣悶地哼了一聲，起身就要離開，還沒邁開步，就聽身后人又道：“對了，你近日可有定親的打算？若是沒有，盡早讓家中安排吧。”</br> “……”溫謙用看病人的驚恐眼神看向謝詡，后者淡定回望，片刻后，溫謙眉間褶起。</br> 兩人是多年好友，一瞬驚訝過后，溫謙立馬回過神來，以謝詡的性格，必然不會無故關心起他的婚事。</br> 溫謙直接問：“到底有何事？”</br> “……”謝詡神色間有些許遲疑，停頓良久才說：“今日之事，以王家的作風必然不會輕易受下。”</br> “你是說王家會報復鎮國公主？”溫謙脫口問出，遲疑地搖了搖頭：“這……不可能吧。”</br> 王家家主正值壯年，王三郎年紀尚輕，上面又有長兄，在外人眼中，他的言行不足以代表王家，況且鎮國公主又已經親自懲戒過在場眾人，今日之事就算傳到今上耳中，也算不得大事。</br> 可若是王家真要因此事向鎮國公主發難，往小了說，是輕狂自大，往大了說，就是公然以整個家族向皇室挑釁，在如今這樣敏感的時間段，但凡喝酒時就兩顆花生米，都不該干出這種事來。</br> 而且……</br> 溫謙撓撓頭，問謝詡：“這能跟我的婚事有什么關系？”</br> 謝詡：“鎮國公主在北地軍中積威甚重，王家不敢與之正面相爭，可若受下這口氣，王家在世家中的威信必然會受損。既要忍又不能忍，那就只能借力打力了。”</br> 看溫謙還是一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的大聰明表情，謝詡嘆了口氣，直接道：“聽聞鎮國公主今年二十有一。”</br> 南地的法令承自前朝，在嫁娶方面明文規定，女子年逾十七不嫁，官府會強制安排人選，擇期嫁娶。</br> 為了推行法令，以致上行下效，歷來皇家公主都是在十七之前出嫁。</br> 以現今的時局來看，朝中分為新帝一派、南方世家以及北方舊臣。</br> 鎮國公主是皇室公主，母族又是北方舊臣中的世家大族，更兼手握軍權。皇上不愿看到這個手握兵權，卻不聽話的女兒和北方舊臣聯姻，北方舊臣不想讓公主嫁到南方世家，而南方世家雖憎恨她攻破南邊防線，卻也貪圖她手中的權柄。</br> 對所有人來講，鎮國公主都是既要拉攏又要防備的人物，她強大無匹，卻也如履薄冰。</br> 新的法令尚未制訂，若猜的沒錯，王家想找鎮國公主的麻煩，十有八.九會從婚事入手。</br> 溫謙腦子有點懵，站在那慢慢捋順剛剛聽到的話，謝詡沒有打擾他，微微側頭，手指在佛珠上摩挲的速度加快了幾分。</br> 雖然本意并非冒犯，但背后談論女子婚事，畢竟非君子所為，他面上無異，心中卻難免尷尬。</br> 好在溫謙并沒有注意到，過了好久他又重新來到桌案旁，抬頭看著窗外，輕輕嘆了口氣：“阿詡，明明新朝建立，天下初定，可我怎么感覺，現在才是風雨欲來呢。”</br> “你錯了。”謝詡順著溫謙的視線向外看，廊間的燈籠已被點亮，暖融融地暈出一團橙黃，傍晚的清風調皮地擦過燈籠，順著半開的窗溜進來。</br> “不是風雨欲來，而是風雨將歇。”</br> 溫謙愣了一下，扭頭去看好友。</br> 修長分明的手指一顆一顆捻過佛珠，不疾不徐的動作，迎合著屋中淡淡的檀香氣，就像他一貫給人的印象，溫雅而沉靜。</br> 然而光線交雜處，那雙動人心魂的眸被掩映在暗處，讓人不確定，一同遮擋住的是否還有那些不曾為外人道，卻越發堅定濃厚的野心。</br> ☆</br> 翌日早朝。</br> “臣有本要奏。”</br> 太監總管“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高音剛結束，一位中年男人從人群中款步踱出。</br> 凌初正耷拉著惺忪的睡眼站在眾臣之首，聞聲緩慢地睜開眼，擺著一臉“讓我康康你要放什么屁”的樣子，扭頭看說話的人。</br> 中年男子的余光掃過她的面孔，神色不動，躬身朗聲道：“稟圣上，近年來天災戰亂，人口驟減，長此以往恐對社稷不利。”</br> 這話一出，包含上首的靖帝在內，不少大臣都紛紛點頭贊同。</br> 等議論聲稍平，男子繼續說：“如今法令尚在修改，然人口乃國之重事，依微臣之見不如在舊制上稍作修改，先行推出婚配法令，縮減女子初嫁年齡至將笄之年，違者處以罰銀，及笄后仍未出嫁，則由官府擇定婚配。”</br> 中年男子說完，另一位大臣立馬站出來接上表示贊同，之后接連幾位大臣發言，原本沉悶安靜的大殿頓時紛擾起來。</br> 凌初站在那，冷眼看著幾個中年男人一邊引經據典，從人與社會的角度闡述該決策的正確性，一邊還不忘了與暗處打配合的同僚眼神溝通，一堆中年男人站在那眉來眼去，場面一時極度辣眼。</br> 眼看著火點的差不多了，戰場終于轉到了她的身上，一位大臣故作不經意地掃到凌初，恭敬地問：“不知公主意下如何？”</br> 凌初“嘖”了一聲，不耐道：“行了，想算計我就直說，趕緊把你肚子里那點悶屁放完，別耽誤我回府休息。”</br> “……”</br> 那位大臣和他的悶屁小伙伴們，都被凌初的直接和粗俗驚呆了，最上方的靖帝更是直接黑了臉，唇動了動，想罵人又顧及場合，一時沒找到語言，只能狠瞪下面的不孝女一眼。</br> 大殿中靜默一瞬，剛才那位大臣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想要破口大罵的情緒，扭頭向圣上解釋：“公主今年二十有一，尚未成婚，若想要法令得以推行，自該以身作則，方能令臣民信服。”</br> 凌初點了點頭，心中清楚話題的重點終于來了，視線順著人群，落在一個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身上。</br> 她看似狂悖無禮，實際上對朝中黨派了若指掌，剛才那幾位只是跳得歡，背后的正主可沉得住氣，什么都不必說，只站在一旁，靜待手下的狗腿子把她往挖好的坑里趕呢。</br> 王家啊。</br> 凌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剛才那位大臣的余光一直注意著她，看到她嘴角的笑，眉頭皺了下，壯著膽子再次問道：“公主跟隨陛下平定四方，統一天下，為了家國著想，想必愿意身做表率。”</br> 對方把帽子架得高高的，再不說話，凌初自己都覺得有點不識好歹了，她無所謂地點點頭：“也行”。”</br> 大臣沒想到她這么痛快，愣了一下，轉身向皇帝行禮：“還請陛下為公主賜……”</br> “等等。”凌初打斷他：“我還沒說完呢。”</br> 她抬頭看向龍椅，皇帝冷冷看著她，眼中滿是警告，想讓她閉嘴的心根本掩飾不住。</br> 凌初頂著他的死亡視線，揚眉道：“駙馬得我親自找，等我成親之后法令方可推行。”</br> 大臣聞言眉頭一皺，不等說話，最上方傳來一聲冷斥：“胡鬧！”</br> “民間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一國公主，豈有自己招駙馬的道理，說出去也不怕讓人恥笑。”</br> “這話說的。”凌初不以為意，臉上笑意不變，聲音更冷：“也沒見民間哪家正妻在世，還想要扶妾成妻的，陛下尚且不怕恥笑，兒臣與陛下相比，差之遠矣。”</br> “放肆！”龍椅上的人一聲怒喝，方才還在爭吵不斷的大臣們，此刻安靜的像只鵪鶉，恨不得剛剛一句話都沒聽見。</br> 處在權力頂端的父女二人一怒一冷四目相對，眼中沒有絲毫親情，只有忿恨和漠然。</br> “好，好。”對視良久，靖帝怒極反笑，他起身指著凌初：“隨便你，不過法令推行刻不容緩，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既是你自己選的，無論招來的駙馬如何，日后朕不允許你和離。”</br> “當然。”凌初對他的威懾混不在意：“成親自然要長長久久，不過父皇可要說話算話，既然我不能和離，駙馬自然也不能求去。”</br> 她后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可靖帝正在盛怒之中，根本沒有細想，沉聲說了句退朝，便拂袖快步離開。</br> 凌初滿意地緊跟著轉身，臨走前特意繞到那位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身后，含笑低聲道：“王家主盛情難卻，投桃報李，我也提醒你一句，記得把家中郎君……們看好啊。”</br> 說完也不看他的臉色，大步走出大殿。</br> 身后，王家家主看著遠去的背影，眉頭隆起。</br> 今日之事，一是為了報復，二是為了算計，可他似乎錯估了這位鎮國公主無法無天的程度。</br> 不知怎么，王家家主心里浮起一絲不祥之感。</br> ☆</br> 凌初出宮后直接回府，進了門對身邊侍衛吩咐：“派人找幾個適合我的世家子弟。”</br> 易韶此時正在公主府，聽她這么說好奇地問：“你要做什么？終于想開了，準備大開色戒？”</br> 凌初灌了口涼茶，把朝上的事說了一遍，易韶皺起眉，不贊同地看向她：“你是不是該收收了，表現得太過張狂無禮雖然能放松陛下的警惕，但恐怕不會給那些尚在觀望的人留下好印象。”</br> “我有沒有好印象不重要。”凌初一手拄臉，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你有就行了。”</br> “那怎么一樣。”易韶朝她翻了個白眼：“到時候我的威望勝過你，你都沒地方哭去。”</br> 凌初笑了笑也不接話，頭懶懶地垂著，讓人看清神色。</br> 余光掃到還站在屋子里的侍衛，她挑起眉：“怎么還不去找人。”</br> 侍衛尷尬地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適合殿下的是指……”</br> “這還不知道嗎？”易韶十分肯定道：“人渣唄。”</br> 侍衛恍然大悟：“哦，對對對，還是軍師了解殿下。”</br> 凌初：“……”</br> 你們剛才是不是在罵我？！！</br> 擇偶范圍是定下來了，但是怎么合理的把人抓過來是個問題，討論過后，凌初不得不親自出馬先來打個樣兒。</br> 她帶著易韶和一伙兒侍衛來到城中最火的百香樓，一行宛如土匪入境，一路來到二樓。</br> 二樓多是包廂，凌初靠在欄桿上，朝跟在后面的老鴇抬抬下巴：“說說，這些包廂里都有誰？”</br> 老鴇滿目驚恐，掐著手心強自鎮定，覷著凌初的臉色，顫顫巍巍地道：“這……這房中都是貴客，妾不敢……”</br> “你有兩個選擇。”不等她說完，凌初已經沒了耐心，朝她伸出兩只手指：“要么你說，要么我一個個踢開了門自己認。”</br> 前者得不得罪人不知道，后者肯定是要把人得罪死，老鴇想都沒想，立馬老老實實地把包廂里自己知道的身份都說了出來。</br> 她說完，凌初沒動，側身看向身旁，侍衛點了點頭：“和暗衛所說一致。”</br> 老鴇提著的心一松，差點癱在地上。</br> 凌初無意多為難，走到一處包廂門口，里面的客人是幾個世家子弟，為首的那個是王家主枝的郎君，平日里倚靠家世和狐朋狗友一起欺男霸女，行事肆無忌憚。</br> 凌初選好了目標，側頭叮囑身邊人：“看好了，我先給你們打個樣兒，以后就照這個標準給本公主找駙馬。”</br> 說罷也不等侍衛和易韶反應，一腳踢開了門。</br> 屋里淫.靡的香氣和酒氣摻雜，為首的男子喝得醉醺醺的，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手維持在抬著的動作上，看樣子是要拉旁邊倒酒的小丫鬟。</br> 屋內屋外一片沉默，易韶和侍衛們看著前面的前面說要“打樣兒”的人，只見對方突地捂住嘴，猛地退后兩步，伸出手指著男子，眼中露出三分浮夸，三分虛假，配上四分做作的聲音，轉過頭顫聲問：“阿韶你還記得當年你我流浪時，遇到過那只給雞拜年的黃鼠狼嗎？”</br> 易韶：“……”</br> 侍衛：“……”</br> 我沒聽懂，但感覺接下來可能會讓我大受震撼。</br> 凌初完全不需要好友配合，用飽含激動的嗓音繼續道：“是他，就是他，看看這尖嘴猴腮的損樣兒，看看那猥.瑣不羈的蠢臉，沒個百年黃鼠狼經歷，都長不出這個德行。”</br> 屋里的人爛醉一片，但也不是沒有腦子，有還算清醒的，大致分辨出凌初浮夸演技下的辱罵，猛地一拍桌：“大膽，你們可知我出自哪家？”</br> “什么？”凌初擰起眉：“你說你這頭豬也想去我家？”</br> “罷了，罷了。”她嘆了口氣，朝身后一揮手：“這個也帶著吧。”</br> 侍衛還處在對凌初敷衍式演技的震撼中，倒也沒耽誤正事，一起走上前把黃鼠狼和他的小伙伴一起捆了起來，旁邊幾個人被嚇得清醒了幾分，瞪著眼縮到一邊，嘴上還不忘了叫囂罵人。</br> 凌初的表情已經收斂，耷拉著眼睛輕飄飄睨向那幾個人，眼神相撞，幾人下意識一縮脖子，一時竟嚇得沒了聲音。</br> 易韶看看侍衛，感覺抓兩個帶頭的也差不多了，于是走到凌初身旁小聲說：“這兩人應該夠了，今天差不多得了。”</br> “嗯？”凌初眼神狐疑地看向縮在一側的幾個人，眉頭一皺：“你說再帶上那幾個二麻子？”</br> 不僅沒能逃過一劫，還被冠上外號的二麻子們被侍衛堵上嘴，捆住手拉出門，一路上都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易韶，試圖用視線殺死這個獻言諂媚的惡毒女人。</br> 易韶：“……”</br> 算了，人可以跟狗一般見識，但不能強求狗人殘存的人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