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真看出來這次攝政王找他出來大概另有目的,定定和他對視著。
城外流民被安撫,但是這次旱災受災地可不止這點人,現在只是剛剛開始而已。他看見燕辭云收回目光后看向他:“不知陛下可否給臣開城門收容流民的權利?”
果然,姬玉真想到了攝政王的辦法。
如今流民增多光靠濟糧無濟于事,燕辭云估計早就打算好了“以工代賑”,所以今日才帶他來城外繞了一大圈。
攝政王雖然掌握禁軍,也早就沒有上奏朝堂提前開了倉,但這都可以說是事急從權,唯獨開城門不行。
這事是個敏感至極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文臣和武勛的反彈。因此燕辭云即便早就決定以工代賑,讓流民們分批往先帝帝陵和城內大族處務工,但是卻沒有直接提出。
這種名正言順的事情當然還得皇帝來。
燕辭云輕執著雀扇,沒有遲疑,向這位皇帝彎下了腰。
一想到明天大概會出現“跋扈”的攝政王心系百姓,為了城外流離失所的流民,而低下高貴的頭顱向皇帝請旨的傳言,燕辭云就心情很好,特別好,這腰也彎的格外的真心實意。
只是低頭而已,做戲誰不會。
他今日做事格外的果決,幾乎是在姬玉真想明白的一剎那就凹好了姿勢。
看著濃碧的孔雀翎羽纏過腰線,顯示出的勁瘦腰肢,姬玉真目光不禁落在了上面。
他之前在攝政王府剛進庭院時就被這碧色晃了一眼,現在也不由多看了些。
在燕辭云低頭時,姬玉真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好軟。
對方沒穿那一身裝模作樣的白衣,穿著艷麗到極致的濃碧色時多了分名士的風流之姿,那一直隱藏在寬大廣袍下的腰也映入了眼簾。
姬玉真濃密的長睫落下,神色有一瞬間古怪。他向來有潔癖,和人接觸都覺得惡心至極,但是剛剛,居然想要觸碰一下燕辭云彎下的弧度。
燕辭云低頭之后半天不見聲響還以為這小羊崽子是故意磋磨他呢,畢竟他以往可沒少折辱對方。
今天好不容易自己低頭,被逮住機會也說得過去。
他腰骨沒有改變一絲弧度,手中的雀扇也拿的穩穩的,仿佛不知道新帝為什么不叫他起來一樣。
一直到城外喧囂聲好似寂靜了一瞬。那些排隊拿著碗的流民不知道被誰提醒看向了城樓之上,才看到了昨日還給他們開倉放糧,讓他們有一條活路的攝政王大人彎腰低頭在一個人面前。
隔的有些遠,看不清具體場景,但是卻叫流民們有些躁動。
“安靜點,攝政王這是在替大家求一個進城的恩典呢。”
近衛們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樓上。
這句話卻叫流民徹底沸騰了起來。
進城?!
他們能、能進城?
大家都知道現在只靠朝廷贈糧,每天一碗粥的情況只是暫時。只是家鄉地里已經遭了災,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在城外徘徊。心里在感激攝政王濟糧的同時也知道,萬一有天旱災更重,朝堂無力賑濟,他們就只剩下等死了。
現在只能活過一天是一天。
可是如果能進城,就能找工了,哪怕是最低等的奴仆也比在城外的好。
流民們嘩啦啦的跪了一地。
眾目睽睽之下,燕辭云感覺到一只手伸出來扶住了他。本來以為姬玉真只是叫他起身的攝政王:……
小羊崽子也挺會做戲的,分明看他不順眼到想剁了他,但表面上居然連他都看不出分毫來。
而且,忍著惡心觸碰他?
他記得原著中那位鬼謀士姜瑨只是無意中碰了他手臂一下,這人就洗了二十幾次手,這次回去又得洗幾次?
燕辭云心中惡劣,卻故意就著姬玉真的力道緩緩起身。眼看著對方手指沒有隔著任何東西,真落在了他手腕。
冰涼肌膚入手,叫姬玉真被掌心柔軟的觸感怔了一下,隨即又不動聲色。
“老師不必如此多禮。”
“朕允了。”
姬玉真聲音自然,從流民身上收回目光后仿佛沒察覺出燕辭云的故意,任由對方讓他扶著。
燕辭云低咳了聲。
“陛下恕罪,臣近日身體不適,站久了難免有些昏沉。”
“還請陛下讓近衛扶臣到車架吧。”
昨日還能縱馬來回一夜不見疲憊,一回府就罰人的攝政王今日一副走不動路的樣子,任誰看著都不會相信。
更何況,燕辭云剛才逼他開城門的時候可是咄咄逼人絲毫不見病弱。
姬玉真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扶著攝政王真情實感。
“是學生的不是。”
“老師既然身體不適,還是讓真扶您到車上吧。近衛們離的這么遠,如何來得及。”
燕辭云:……
他剛剛讓近衛下城樓引導流民,這小羊崽子大概是看見了。
不過,又有什么關系呢。
燕辭云揚起一抹笑,心安理得的任由他攙扶著,仿佛真是一彎腰就虛到不行的體質。
兩人衣袖相拂,燕辭云身上的沉木香和皇帝身上的龍涎香混雜,叫姬玉真忍不住輕嗅了嗅。
好在近衛雖然被支遠了,在看到攝政王身影時還是立馬迎了過來。
馬車此時已經被牽到了城樓下,燕辭云自然而然的松開手:“多謝陛下體恤。”
“老師不必客氣。”
“腰上……可好?”
姬玉真目光落在攝政王腰部,燕辭云挑了挑眉。
“剛才陛下攙扶,已經好多了。”
“宮廷內有不少名醫,老師若是身體疼痛,可召御醫過來看一看。”少年望著他,那張玉質金相的面容上鋒利感柔和了許多,竟還有些無辜。
燕辭云總覺得這小子是故意的,不過他最近確實虛要裝病,腰傷也不錯,于是只是扯了扯嘴角。
“那就多謝陛下了。”
姬玉真出宮已經一日,無論再怎么對這位攝政王“好奇”,他也得回宮去了,馬車行駛到城內換了一輛車架。
只是剛等著標著攝政王府標志的車架停下,迎面就遇上了另一輛。
燕辭云掀開簾子就看到了裴府的車架。
“是裴太傅。”
近衛看了眼,上前稟告。
燕辭云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不過是帶著皇帝出了一趟城,弄的他像是要怎么皇帝一樣,這群人簡直恨不得時時盯著他。
燕辭云也知道,估計在戚逖沒有攔住他時裴府就收到了消息,這才有裴道慎裝作偶遇他。
他漫不經心地向后靠著,想要看看這人是想做什么。果然,在兩輛車架在路上相遇之后裴氏的車停了下來。
接著,裴道慎像是才看到他們一樣,下車見禮。
“臣見過陛下,攝政王殿下。”
”裴太傅這是要去哪兒?”姬玉真瞥了眼。
裴道慎聽見是陛下說話,有些意外。
陛下平常在攝政王面前很少開口,一直是攝政王獨權的。只是來不及多想,這位身形清癯,氣質如鶴的青年就溫聲道:“臣聽聞陛下出宮,特來尋找陛下。”
裴道慎身為陛下太傅,比攝政王這個之前只當了幾天師長的人更擔得起老師這個稱呼。這時間往常是他給陛下授課的時間,陛下出宮他來尋找再正常不過。
燕辭云靜靜地看著他開口。不過,這位是不是忘了……前段時間,裴氏已經“投效”他了。當著他這個真主子面這樣……
燕辭云握著雀扇瞇了瞇眼,忽然笑了起來。
“陛下有裴太傅這樣的肱骨之臣,真是本朝之幸。”
一句話,叫裴道慎眉頭一皺,不過他在過來接陛下的時候早就想好了說辭,這時候只是裝作為攝政王考慮的樣子道:“陛下到底是真龍之軀,攝政王殿下貿然將陛下帶出宮來,萬一出了什么事,恐怕不好交代。”
他有意提醒燕辭云,朝堂上還有盯著他的一群文臣呢,他這個暗中投靠的人是為了他好才迅速過來的。
嘖,燕辭云本來還想刁難一下這個二五仔的,不過剛剛拿到開城門的圣旨,他心情正好,也懶得計較,這時候只是笑了一下。
“既然這樣,那就勞煩裴太傅護送陛下入宮了。”
他低咳了聲,裝作很虛弱的樣子,看向姬玉真。
“臣身體不適,就不多送陛下了。”
姬玉真心中好笑,只是垂下眼乖巧道:
“老師好好休息便是。”
“朕明日就叫御醫過來。”
御醫?
攝政王生什么病了?
裴道慎目光微頓,卻沒看出來,只是看著攝政王將“涉世未深”的陛下哄的團團轉,裴道慎臉色黑了一瞬,只是在車外隔著簾子無人看見。
一直到皇上和攝政王說完,才跪地迎走陛下。
一路上裴道慎看著陛下.欲.言又止,不知道陛下為何會那么信任攝政王。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無。”
裴氏的馬車外都是自己人,裴道慎這才開口:“臣子面見天子需得褪去兵刃覲見,今日陛下實在不該孤身一人和攝政王出城。”
馬車上,那張骨秀純昳的面容叫人看著有些無奈,裴道慎想到出宮前心里的擔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和陛下說。
難道說攝政王疑似好……龍.陽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