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為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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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把全部兵馬增援忠城,靠莫都督把敵軍拒于忠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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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就是,自古以來,哪有以都城來迎敵拒險(xiǎn),一旦失利,社稷宗廟不可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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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莫都督天下名將,論防守,國中無出其右者,是以臣也以為,必以忠城為最后之屏障,靠莫都督放手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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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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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知誰提出讓莫言全力死守的意見,眾人紛紛附和,嘈雜的議論漸漸歸于一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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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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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突然的高聲讓現(xiàn)場(chǎng)為之一愣,但當(dāng)大家轉(zhuǎn)來,看清說話的人,唇槍舌劍向他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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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難道佘小將軍是想讓敵軍長(zhǎng)驅(qū)大進(jìn),攻擊云賀?國主宗廟都在這里,一旦有失,佘將軍擔(dān)得起這個(gè)責(zé)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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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老夫知道佘小將軍與莫都督情同父子,擔(dān)心都督有失,但此時(shí),斷不可感情用事,因私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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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佘牙有些后退,他本身不算善于言辭,想說的只是從軍事方面判斷的理由,而這些大帽子扣下來,讓他招架不住,漲紅了臉卻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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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在此時(shí),身后卻傳來峻刻的一聲冷笑,“參軍擔(dān)不起這個(gè)責(zé)任,就推給莫都督去擔(dān)?侍郎說人因私廢公,難道自己不是害怕打仗,希望敵軍永遠(yuǎn)在百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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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語言是如此簡(jiǎn)短,卻又如此鋒利,被涉及的人物全都一哽。 因?yàn)檎f中內(nèi)心全力隱藏地真實(shí)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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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尋找的目光最終都落在韓笑身邊的鎏金的大椅上,一直靜默的王妃微微揚(yáng)起下巴斜靠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硬如大理石的雕像,唯有眼中,放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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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王妃是何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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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本宮地主意很簡(jiǎn)單,讓莫都督盡速撤回來。 以都城云賀決一死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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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眾人相視一眼,也注意到韓笑的眼神移過來。 看向萬素飛棱角分明地側(cè)臉,似乎有些心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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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名武官連忙出列,擔(dān)任了大家的代言,“臣斗膽啟稟國主,王妃畢竟是女流,不見的懂得軍務(wù),以守城來說。 忠城險(xiǎn)固,若說一萬人守得住忠城時(shí),三四萬也未必守得住云賀,所以決戰(zhàn)之處還是該在前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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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人說你不通軍務(wù)呢”,韓笑突然笑起來,看向萬素飛,在會(huì)議上第一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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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沒理他,而是向那武官回應(yīng)。 “閣下說的好,忠城險(xiǎn)固。 若如各位所言,派我全軍據(jù)守,如果周軍意圖速戰(zhàn)速?zèng)Q,也許確實(shí)會(huì)被打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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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說話的語氣并不激動(dòng),但平淡間。 突然拋出一個(gè)巨大的轉(zhuǎn)折,“可是,如果我是周榮,就絕不會(huì)一來就全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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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忠城的最大弱點(diǎn)就是小!本宮算過,忠城常備兩萬五千守軍,兵糧三月,若我軍七萬將士全軍投入,以城內(nèi)僅有地兩座谷倉支持,最多最多能撐一個(gè)半月。 周榮帶十幾萬大軍前來,舒舒服服在城外一圍。 根本不用攻打。 百天之后,城內(nèi)必定率獸食人!因此。 要與周軍做長(zhǎng)期戰(zhàn)爭(zhēng)的準(zhǔn)備,必須選在城廣糧足的云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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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底下再次嗡嚶一片,有人如醍醐灌頂,若真如萬素飛所說,軍隊(duì)在忠城可能餓也餓個(gè)全軍覆沒,他們?cè)谠瀑R的妻兒老小又有誰來保護(hù)?他們雖不想?yún)⑴c戰(zhàn)爭(zhēng),卻更不想不參與戰(zhàn)爭(zhēng)就面臨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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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先前的意見,也不是沒人真心從軍事方面考慮,又有一名將領(lǐng)出列,“王妃所言,臣也想過。 可若實(shí)行起來,有…難處,無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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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本來認(rèn)真聽著,卻被階下另一個(gè)突然響起的高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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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微臣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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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看過去,認(rèn)出是盧笛的父親,盧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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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的聲音很大,唯恐大家聽不到似地,“微臣聽說,王妃曾在周國生活,深受周主恩遇,難道說,王妃就沒想過要報(bào)答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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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言一出,突然萬籟俱寂,如果說的再明顯一點(diǎn):我怎么知道你現(xiàn)在不是在報(bào)答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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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大膽!”韓笑失態(tài)地跳起來,一掌拍在白玉的案面,漂亮的臉龐都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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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之后并沒有話,他偷眼去瞟萬素飛,也想知道她對(duì)此是什么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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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依然坐著,表現(xiàn)得比所有人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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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盧大人說的……沒錯(cuò)”,她緩緩地開口,句子中帶了間斷,可并不是結(jié)巴或支吾那種,而像是抑制喉嚨后有什么洪水爆發(fā),“我是該報(bào)答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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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為報(bào)他曾經(jīng)對(duì)我的看重,我必將……”,她用力頓了一下,眼里像有極冷地兩團(tuán)火跳動(dòng),“傾盡平生所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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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陸濤伏在階下,稟報(bào)他失敗的過程,頭上一圈帶血的紗布,依稀透出戰(zhàn)爭(zhēng)的慘烈與失敗的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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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注意到,聽的時(shí)候,皇上一直在咬嘴唇,盡量平靜的表情下似乎壓抑著巨大的痛苦。 但聽完后,并不如他所預(yù)期地那樣驚訝,甚至還拉開一個(gè)勉強(qiáng)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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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怪你,你輸了,不止因?yàn)轫n國居然有火炮,更因?yàn)樗麄兙尤挥腥f素飛——有了萬素飛,朕也不奇怪他們有火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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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這次輪到陸濤大驚,他與其他大部分周軍一樣,一直以為她死于那場(chǎng)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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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活著,在韓國”,周榮深深吸口氣,看向窗外,“是朕的錯(cuò),沒告訴你防備,一來,朕一直以為她不至于與我們?yōu)閿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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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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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沒有計(jì)較臣下打斷地失禮,看著圓睜雙眼地陸濤,緩緩笑道,“不可能?那你覺得那些奇謀詭計(jì),是出自誰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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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陸濤突然明白剛才皇上為什么會(huì)有那樣地表情,因?yàn)榇丝趟约阂踩滩蛔∪ビ昧σё齑剑碇巧弦呀?jīng)相信,情感卻不愿承認(rèn),這種矛盾的心情,不拼力去壓抑,恐怕會(huì)變成歇斯底里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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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因?yàn)槭裁矗俊保M量控制著聲調(diào),可還是略略有些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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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大概,韓笑肯娶她吧”,周榮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也許因?yàn)榇_定事實(shí)的時(shí)間久,他的痛苦不像陸濤那樣鮮明,或者至少,比陸濤易于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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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選最后肯娶她那個(g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gè)*子在談從良”,陸濤也笑了,不無惡毒地?cái)D出一句,聳聳肩挺起胸面對(duì)周榮,想證明他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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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沒有回應(yīng)他,而是道,“朕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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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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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來,朕一直以為她不至于與我們?yōu)閿常怼保軜s說下去,“朕怕你知道她在敵營,會(huì)有所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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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陸濤心里咯噔一聲,他沒想到這里有把刀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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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一身冷汗,迅速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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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臣?xì)w順皇上,雖然有素飛引薦之由,但實(shí)是因?yàn)榛噬咸烀粒娡鶜w,期望在皇上手下建功立業(yè)!食君之祿,自當(dāng)忠心以報(bào),何況臣與韓笑實(shí)成殺父之仇,就算對(duì)萬素飛有所牽掛,也只會(huì)想早日救她脫出囹圄,而不可能囿于幼時(shí)情誼,為她因私廢公,請(qǐng)皇上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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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短暫地沉默,他的問話,確有試探之意,但陸濤這番表忠心,比他期待的答案還要堅(jiān)決,卻不知為什么依然讓他有些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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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后他突然笑了,笑得有點(diǎn)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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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上笑什么?”陸濤有點(diǎn)毛,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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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陸大人一席話,朕心里突然好過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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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陸濤先一愣,繼而臉上大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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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什么天命所至,眾望所歸,其實(shí)誰心里不明白,因?yàn)橹車鴮?shí)力強(qiáng),跟著周榮日后有前途。 既然大家都在自己的前途和幼時(shí)情誼中堅(jiān)決選擇前者,又有什么理由被萬素飛同樣的選擇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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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朕不是在嘲笑你”,周榮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語氣冷淡而疲憊,“這世道,沒點(diǎn)*子樣,活不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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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萬素飛是,你是,甚至朕,很多時(shí)候也不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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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江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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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以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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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榮用很平很平的語氣說完這些,轉(zhuǎn)回來,看著陸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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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沉默在兩個(gè)人中間蔓延了一會(huì),終于被不知哪一個(gè)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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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個(gè)大男人在一起說這個(gè),真夠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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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呵,好像是啊。 還是說說該怎么對(duì)付里面那一位吧。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