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家了.

沒有喜悅，也沒有憂傷，只有平靜，或者說大腦的一片空白.像往常回家時一樣，李華整理好部分行李，然后先去看了會兒電視，以轉移心中雜亂的信息.

終于，在此時，電視果然是好東西，一瞬間就把內心雜亂的信息暫時移除了，李華內心才終于顯現出一絲喜悅的影子.

大概半個小時后，李華關掉電視，然后上了樓.并沒有急于像初中時那樣去到頂樓看仙人球，或者在房屋內外轉悠會兒，而是走進了書房，這個異常熟悉地方.而此時，這里異常安靜，確實是一個分析整理雜亂信息的絕佳所在.

李華在書房里走來走去，雙眼隨便看了看堆疊不太整齊的書籍.這些書籍是從小學開始到初中的所有課本和相關資料，分門別類后，倒真是有不少的分量.當時，為了作為學習生活的某種紀念，才將所有書籍留存至今，由于放得有些久了，很多書的封面留下了一層淺顯的灰塵.

李華此時沒有心思去處理掉灰塵，他走近靠窗的書桌，然后站立在那里，雙眼平視前方.雖然前面風景優美，山巒起伏，稻田交錯，但看了無數遍的李華早已對之失去了興趣.關于這一點，李華曾總結出一個結論——任何美好的東西都無法長久，無論她是多么美好，看久了都一樣，魅力什么的將會逐漸消退，轉而被“膩”這個字殘忍地代替.關于這一點的最好佐證莫過于農村數不勝數的家庭暴力，不管是李華自家父母的家庭暴力，還是爺爺奶奶之間的說不清講不盡的怨恨，亦或者是鄰家經常發生的因家庭糾紛而威脅要喝農藥自殺事件，都極好地說明，無論最初的關系多么美好，多么曼妙，都很難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爛，都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而這些已經不是重點了，李華開始分析著原因.回想著后半學期發生的一系列的事，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生病.那時的自己去了醫院，醫生檢查說是急性喉炎，說沒有大問題，就開了點藥，然后……然后自己就帶著藥回學校了，從而開始了漫長的兩個月的吃藥生活.

期間……期間偶爾會咳嗽，后來夜里都會咳嗽，以至于夜晚的優質睡眠無法持續，白天的狀態也因此發生改變.改變并不是急性的，而是慢性的，最初是發現化學課出現嚴重的分神跡象，后來就變得越來越嚴重，其他學科也先后出現類似情形.正值此危難之際，天氣轉冷，本來就對寒冷感到畏懼的自己的狀態更是迅速惡化，反應力和記憶力都受到明顯干擾.如此情形下，自己又沒有要好的朋友，經常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回寢室，很多時候竟然感到自慚形穢，雖然還不算嚴重，但內心的輕微自卑感也可以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從而加劇了自己狀態的快速惡化，再然后……再然后是什么呢？李華記得不是很清晰，所以不得不停下來回憶.

再然后就很想退學，但后來又不想退學了.想到這里，李華感到很糾結，他發現自己當時應該維持那個堅定而清晰的決定——退學，而不是“但后來又不想退學了”，李華仿佛對這句話深惡痛絕一般，內心總回想著這句話，導致思維一度處于暫停態.

他感到當時做出了非常遺憾的決定，甚至是非常愚蠢的決定，要是早點退學，就不會出現后面那一系列的亂七糟八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李華內心輕嘆一聲，暗含著對于過去的哀傷.隨后繼續回憶著，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李華心中感到很難過，回憶變得較為困難.接下來……接下來就是受折磨般地度日啊！然后無奈地參加毫無意義的考試.說到考試，李華心中就感到一陣恐慌.本來還對進入班上前八名抱有一絲幻想，現在回想起自己考試時糟糕的狀態，認定絕無可能了，并且不排除在班上三四十名，甚至五六十名的位置，越想越可怕，李華甚至都不敢繼續下去了.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前半學期（準確地說，是前面大半學期）如有神助的學習狀態，又對比起后面荒唐的學習狀況，瞬間感到接受不了這個殘忍的事實.前半學期的自己有信心說出“考去世界頂尖大學”的豪言壯語，并且不帶一絲玩笑的色彩，可現在的自己，就連普通的重點大學都不敢隨便提，因為現在的自己根本沒資格提！

事實雖然殘忍，但終究是事實，李華不得不接受.他害怕成績出來的那天，但又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對，因此，無奈地離開了書房，然后走下樓去.

度過了幾天緊張的日子，終于到了獲取成績的那天.李華一早起來就想著給程老師打電話，但又擔心太早會影響到他的休息，畢竟難得放假了，老師們也想睡個好覺.

因此，李華就等到了八點后，準備打電話時，卻又猶豫起來，看著紙條上存留的號碼，手指卻不敢點數字鍵.

一會兒后，李華還是把打電話這事延后了.

到了八點四十分的時候，李華再度來到電話旁邊，然后看著作業紙上的號碼，心中卻依然猶豫著.

就這樣，大概過了三分鐘，李華還是沒有完成打電話這件事，好像這么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倒還真把他難住了.李華意識到自己在浪費時間，因此心中開始變得焦急，又想到那即將獲取的糟糕成績，內心瞬間亂成一團，慌亂不已，緊張難安.如此情形下，李華只好再次放棄打電話一事，隨后離開那個房間.

來到屋子外面的水泥地上后，李華本想散散步以平靜一點，然而，收效甚微.他不斷回想著剛才打電話時的猶豫，又聯想起以往很多次猶豫，這些猶豫都毫無價值，但自己卻不斷地做這些沒有價值的事，做了無數次.串聯起來，李華瞬間感到自己很沒用，打個電話居然都要猶豫不決，如此下去，以后又如何自處！因此，李華決定，一定要這個打電話，無論如何都必須打！

再次返回這個房間后，李華迅速走到電話旁，頗有點不完成決不罷休的氣概，然而，事實就是如此殘忍，當他看著作業紙上的號碼準備點擊數字按鍵時，居然再度猶豫起來，仿佛數字鍵下面隱藏著洪水猛獸一般，只要點擊，就相當于打開了大門，而它們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電話旁的人洞穿！

終究還是如此……李華感到自己太廢物了，為什么連這么簡單的事都無法完成呢？李華心想.此時的他面帶絕望，好像被判了死刑一般，對啊，連打電話這么輕松的事都做不了，還能干什么呢？這樣的人為什么不去死呢？活著不是很痛苦嗎？應該去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