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稍愣，想她看到剛才那幕，大約是被嚇到。他手里仍捏著那柄銀刀，刀鋒卻一轉，將鋒刃的方向朝向內側。
    他說：“過來。”
    慕嫣乖巧走過去。
    女人面龐清麗，薄施淡妝，她天生麗質，膚質白且細膩，無須多加修飾便是極好的底子。看似素凈，眼尾勾畫了略微上挑的眼線。一對鳳眸本就狹長明亮，眼尾上揚似三月春燕的尾巴，平添幾許嫵媚風情。
    既是純潔，又含欲望。
    勾人于無形。
    慕嫣在他跟前站定。距離近了，陸燼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清幽寧靜的，幽香卻不刺鼻。像是雨后茉莉的味道。
    他說：“站到我面前來。”
    慕嫣遂又朝前走了幾步。
    陸燼從背后環住她，雙臂繞過她身側。他指尖觸上她手腕肌膚時，慕嫣清楚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粗糲。卻不如上次在休息室里，那般粗魯蠻橫。
    他身上同樣的木質香，與她衣衫上的茉莉有異曲同工之妙。像是春日的茉莉和木蘭相繼盛放。
    陸燼低頭，嗅她發絲香氣，一手摟她腰，另一手將銀刀交至她掌心，又托起她手腕，“玩過飛鏢么？”
    男人氣息極近，似滾燙火舌，噴吐在耳際。慕嫣定了定心神，略一偏頭，余光便瞧見他棱角英挺的面龐：“玩過幾回，但總投不準。”
    “這個和飛鏢差不多，大致需要多用點力。”陸燼說。不知是在教飛鏢還是在撩她。大掌托住她手腕，緩緩抬至半空，瞄準。
    慕嫣脊背緊貼他胸膛，隔著兩層衣料，卻仍能清楚感受熾熱溫度。
    男人氣息平穩，胸腔一起一伏。
    甫一用力，銀刀脫手擲出。盡管有陸燼這名經驗老到的良師，但抵不過慕嫣這位新手菜鳥，投擲出去的力道速度皆是標準，唯獨目標偏了。
    銀刀深深刺入靶盤邊的海綿墊上。
    一環未中。
    “好可惜。”慕嫣輕嘆。
    陸燼目光打量她的側臉，包房內光線柔曖，迷離難分，細細碎碎的水晶燈光灑落在女人精致白皙的面龐。不過巴掌大小的臉蛋，面頰弧度流暢精致，鼻骨高挺纖細，睫毛又濃又長。
    唇上一點朱紅，瑩潤的，像飽滿的櫻桃。
    他偏頭吻了吻她的臉，“再來。”
    在陸燼的悉心指導下，慕嫣進步飛速。已從最開始的一環不中，到能擦邊投中靶盤。慕嫣方才知曉，原來這男人并非只有外表的強勢冷硬，他有耐心，更有細心，全看他樂不樂意對你投入精力，又愿意投入多少。
    最后一柄銀刀，陸燼拿絲帕仔細擦拭著。慕嫣站在一旁，問：“您可以不要拆除慈心兒童福利院嗎？”
    他這人心很細，每一柄經手的銀刀，都要由他親自擦拭過。袖口半挽，燈光之下，他左臂上的紋身清晰可見。
    長長的尾巴，爪，以及細密鱗片。
    “不行，寶貝。”陸燼摟過她的腰，把銀刀交至她手中，像前幾次那樣，緩慢抬至半空，瞄準。
    這次，他多用了些力道，捏緊了慕嫣的手腕，誓要教她投中靶心。
    “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飛刀擲出，穩穩插中靶心。
    慕嫣手腕余留他強勢的力度。
    以及他落在耳邊的聲音：“談感情，那是希望工程。”
    可不就是做慈善和希望工程，慕明慈當年從公辦學校退休，因為年資高，退休金也高。做了幾十年的人民教師，手頭也有不少的存款。按理說正到了享清福的時候，和一群老伙伴們相約出游，感受下世界。
    可慕明慈偏不，將她這輩子的心血全都投入進了兒童福利院的創辦，收留大批無家可歸的兒童，因為是私人籌辦的福利院，很長一段時間得不到政府支持，而民間的愛心人士幫助有限，絕大部分的事都要親力親為。
    出錢，出力，出人。
    清高盛名賺了個滿盆滿缽，到老了卻連自己十幾萬的手術費都出不起。
    慕嫣不明白慕明慈口中的大愛。人間有愛，社會有情，可關她慕明慈什么事。
    慕嫣垂下手，左手掌心輕捏右腕，抬眼，眸光清澈望向陸燼：“您可以給我一些時間么？我有一個提議。”
    陸燼派車送慕嫣回學校，回去路上，慕嫣指定要經過水蔭路一帶。當年福利院的選址在這里，時過境遷，不少樓房已有幾十年的歷史。
    夜闌人靜，風從落半截的車窗吹入，慕嫣肩上披著陸燼的外套，依偎在他懷里。水蔭路屬南城著名的老街，現在真正住在這邊的居民很少，大多都是商鋪，還有一些老式的洋樓。
    “慈心兒童福利院是由幾棟老式洋樓改造的，具有五十幾年的歷史，它們的設計中西合璧，大多是當年歸國華僑所建筑的。”黑色轎車駛在深靜的街巷中，宛若一條暗河中的游龍。途經福利院門口，旁邊便是各式各樣的老字號商鋪。“不僅如此，這條街還有米鋪、醬油鋪、五金鋪，做竹籃的工廠，做木雕的工廠。”
    她輕輕說著，聲音在夜色中宛如燈火流螢，輕盈而明亮地劃過心尖。皎潔月光從窗外灑進來，陸燼偏頭望著外面，側顏英挺分明。
    慕嫣似覺得冷，往他懷中鉆了鉆，腦袋倚在他肩膀，發絲若有似無地蹭過他的頸脖，就連唇間呵出的溫熱氣息，在夜里也有種無形的魅惑：
    “按我說，我們不是非要重建整條街，而是針對有價值的地段，進行保留和翻新。這樣既不影響君域新建的樓盤，又可以提升整體環境的格調和特色。”
    聞及此，陸燼挑眉，垂眸望向懷里的人，“你的意思是，我不僅不能把你們福利院推倒重建，還要出錢幫你們裝修？”
    不愧是商人，一語便道穿其中玄機。
    慕嫣處在弱勢，萬不能和他硬碰硬。她抿了抿唇，月光下的小臉看起來憐弱盈楚，眼波瀲滟，“我認為這邊的舊房子，過多幾年很有可能會被列為保護文物。”
    陸燼來到南城左右不過三年，他自小在越南長大，后來輾轉去到港城，因創業來到南城，實話實說對南城這邊的文化了解并不是很深。
    李盛澤始終在副駕駛座上聆聽，也忍不住開口道：“陸總，我覺得慕小姐說的有一定道理。”
    陸燼睇他一眼。
    李盛澤悻悻閉嘴。
    慕嫣說：“按照目前社會的趨勢，人人強調要保護文物，保留舊時的回憶，如果您不顧反對的聲音，堅持把老街推倒重建，我想對君域的名聲也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陸燼瞧她半晌，抬手用食指挑起她的下頜，“你那么聰明，想要什么獎勵？”
    慕嫣微怔。他語氣不明，眸光黝黑，讀不出是惱還是贊。
    慕嫣手抵在他大腿上，不由捏緊了褲料，“我只是不想看見媽媽的心血毀于一旦。”
    車停在宿舍樓下，慕嫣開門下車，前腳剛踏落地面，手腕卻叫人牽住。陸燼稍一用力，慕嫣踉踉蹌蹌地，朝后跌坐在他腿上。
    男人懷抱寬闊，臂彎摟住她纖腰，她雖生得高挑，但身量纖瘦。陸燼撥開她臉邊發絲，“不請我上去坐坐？”
    慕嫣表情驚駭：“這里是女生宿舍！”
    陸燼自然是說笑。
    “逗你呢。”陸燼松開她，“上樓去吧。”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盛澤目睹這一幕，和旁側司機共同屏氣裝死許久。直到看著慕嫣上樓，他才開口：“陸總，我們到底對南城了解不深，建筑工程師在做規劃的時候，更多考慮的是如何實現土地利用最大化。慕小姐剛才的一番話倒是點醒了我，即便君域這幾年發展如何迅速，它到底是個新興企業，在媒體和大眾心里的影響力遠不如南城那些老牌企業。我們何不利用這次的機會，給政府和媒體留一個好印象？”
    陸燼目送慕嫣上樓的背影，纖盈、羸弱，但卻十分美麗。月光皎皎，她的裙裾消失在樓道拐角。
    他未置可否，而是說：“開車吧。”
    -
    《靜默之森》電影的第二輪試鏡仍舊在南大展開，經過一輪海選，通過的女生總共有十幾位，除卻女主角“林心語”的選拔外，還有女二號“肖琴”的角色。
    劇組給她們在后臺統一安排了休息室，將進行一對一單獨面試。
    慕嫣坐在梳妝鏡前熟讀劇本，第二輪試鏡和海選形式差不多，每個女生先進行抽簽，選中角色的表演段落。她們其中有部分人被要求抽選“肖琴”的表演段落。第一輪試鏡，導演對于誰更適合演女一號，誰更適合演女二號，心里已有大致定論。
    慕嫣僅僅抽選了“林心語”的劇本。試鏡前一天晚上，李盛澤特地打電話通知她，只要面試不出什么岔子，“林心語”的角色就是她的。
    “啪！”
    一只眼影盒摔碎在她面前。
    五顏六色的粉末濺在她衣服上。
    慕嫣皺眉，站起身。
    黎霏兒抱手站在她跟前，臉上毫無歉意，身后跟著一眾女生，氣勢囂張說：“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慕嫣說：“你不要太過分。”
    黎霏兒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劇本，“我看看，你還看‘林心語’的劇本？我告訴你，你別做夢，這個角色只能是我的。”
    也不知是誰做夢。
    慕嫣在心里想。
    門口被人叩響，這次來叫人的并非劇組工作人員，而是一名年輕英俊的男人。但對于現場除慕嫣之外的女生而言，并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李盛澤面帶微笑，恰巧撞見幾名女生劍拔弩張的一幕，并未點破，而是禮貌問：“慕嫣小姐是哪一位？準備過去面試了。”
    明知故問。
    慕嫣冷著臉。
    黎霏兒嗤了聲，要不是這男人出現打斷，她絕不會輕易放過慕嫣。
    黎霏兒捋了捋頭發，重新回到位置坐下。
    慕嫣走上前，抬眼望李盛澤：“走吧。”
    幽靜的走廊，通往深處不知哪一個房間。李盛澤西裝革履，身材高大，氣質并不輸陸燼。只是相對陸燼的強勢冷硬，他更多幾分世故圓滑。
    李盛澤走在前面，沒有回頭，“慕小姐，剛才是有人欺負你么？”
    “沒有。”慕嫣淡淡道。
    “如果有的話，你可以跟我說。”李盛澤說，“畢竟你現在是陸爺的女人，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他們在一扇門前停下。
    李盛澤說：“他在里面等你。”
    慕嫣耳旁還回蕩著那句“陸爺的女人”，手扶上門把，開門進去。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一只寬闊有力的大掌握住，往里一帶。
    慕嫣后背抵在墻上，門合上，眼前高大陰影重重籠罩下來。
    陸燼一手摟住她腰，一手抵在她耳邊墻壁，“想我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