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這座天年古城就如同流過它中心的長江水一般。在人類歷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自從春秋戰(zhàn)國之時。吳國在此置城開始。它的傳說便開始了。
吳、東晉、宋、齊、梁、陳合稱六朝。且都以此為國都。故南京被稱為六朝古都。直到朱元璋在此稱帝。改其名為應天。這里又再次煥發(fā)出帝都的光彩。然而時間不長。靖難成功后的朱棣沒多久便將京城遷到了他的老家腹地。。北京。并在那里修建了更為浩大華麗的紫禁城。然而應天府做為曾經大明的都城卻并沒有就此暗淡下光芒。這里是朱元璋起兵登帝的地方。又怎么會荒廢下去。應天從此就做為陪都繼續(xù)煥發(fā)著光彩。
如今的應天府中還保留著一個名義上的行政班子。六部以及御史臺的板子都還在。并且還留有尚書級的堂官。不過大多是閑置。或者懲罰一些在北京有了過失的尚書。讓他去應天府。做個平調暗降而已。
如今的應天巡撫正是海瑞。聽說他要來此就任巡撫一職。應天百姓很是高興。而海瑞也不負重托。一上臺就大力檢查吏治、稅收等問題。更是以雷霆手段免除了一大片貪官污吏的職務。百姓們叫好之余。也是更讓他多了幾個敵人。不過本就樹敵無數的海瑞毫不在乎。反而依然我行我素。
如今他接到朝廷的諭令徹查地方豪強吞并土地一事。工作開展的也是有聲有色。在這不到月余的時間就讓江南各地的豪強吐出了近百頃的田地。并且以朝廷的公價賣于農人。反響很是好。
只是海瑞心中又怎能不知這里面的玄虛。高拱撮使朝廷發(fā)下這道諭令。卻不管其他地方。唯獨到了江南。雖然其中說明是江南之地富商眾多。占地之事時有發(fā)生。可海瑞還是知道高拱是為了對付徐階。畢竟徐階家中有廣大的良田。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海瑞也覺得高拱這么落井下石有些過份。奈何既然此事對百姓有利。海瑞自然會不遺余力。徐階雖然曾經為他力諫嘉靖。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海瑞這人一向是公事公辦。若是這次只留下徐階一家不去查處。百姓受害之事尚小。只怕到時政令不清。毀了自己的名聲。
半月前。海瑞便派了公差去往松江府徹查徐階家的田地一事。只是聽到傳回的消息。派去的公差總是會在明里暗里被人阻擋。海瑞倒是沒有懷疑過時徐階遣人所為。畢竟徐階也是做過當朝宰輔的人。斷不會行如此下作的勾當。海瑞本來還以為是朝中某位因為顧念徐階的恩惠而對自己多家阻撓。只是如此一來。海瑞的牛脾氣又上來了。反而將強了徹查徐家的力度。
只是。昨天從松江府連夜派出的人傳來消息說四天前。徐階一家包括徐階和他的三個兒子被一伙黑衣人綁了去。海瑞剛剛接到消息的時候也很是吃驚。不過靜下心來。他也感到這里又一些不對勁。徐階家雖是大戶。名下良田眾多。然而并非巨商富賈。若說是為了劫財。萬萬沒有冒著殺頭風險頂上朝廷致仕的首輔的。更何況徐家的女眷幼童更是毫發(fā)無傷。這顯然沒有道理。
“莫非徐階為了逃避我派出的人兒假裝被人劫持。”海瑞心中想到。不過他隨即否定了這種想法。徐階若是真的做得出這種事情。應該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比如將田地分給他的雇農們。待此次風波已過再行收回。雖然麻煩。卻也不會有什么風險。可是徐階也沒有這么做。
“莫非真是遇上了不開眼的歹人不成。”這是海瑞心中最后的定論。如今他卻有些無暇顧及此事。皇帝的欽差、太子太傅忠勇伯、錦衣衛(wèi)指揮使張凡聽說今日就要來應天了。海瑞本不想理會這類欽差。可是張凡是帶著隆慶欽賜的尚方寶劍而來。而他又是應天巡撫。斷然沒有不去的道理。而且張凡此番前來說是代天子巡游江南。可是海瑞也能聽到一點風聲。說張凡是來徹查江南開關后的稅務的。海瑞對于這種利國利民的好事自然是大力支持。
揚州與應天之間也有水道連著。而張凡并沒有選擇坐船。而是帶著映月和一幫護衛(wèi)。乘著馬車前來。就像有什么急事一般。
到了南京。出了海瑞這個應天巡撫前來迎接之外。陪都朝廷的幾個尚書御史也都到場。張凡先是和這些不得意的尚書們閑話一番。這就來到了海瑞的面前。
張凡打量了海瑞一番。發(fā)現眼前的這人天生就是一副清官像。也不知是因為海瑞自己是回民。不吃豬肉。還是真的清的連飯都快吃不起了。生的十分消瘦。身穿紫色巡撫公服。色澤有些暗淡。卻十分干凈。上有小團花繡。頭戴花犀烏紗。加上頜下三縷長須。這個人顯得干練之余也十分威嚴。
“撫臺大人。”張凡很是客氣地和海瑞打了個招呼。
“欽差大人一路辛苦。”海瑞向張凡拱了拱手。回了一句官面上的話。這表示海瑞雖然并不討厭張凡。卻也不想和他多說什么。
張凡混跡官場時日不久。不過海瑞話里的意思還是能聽得出來的。
“張某初到應天。有些事情想和撫臺暢談一番。”張凡微笑著說道。
“還請欽差大人恕罪。下官事務繁忙。怕是抽不出空來和大人詳談。”海瑞很是直接地拒絕了他。
一旁的官員們看到海瑞的這幅模樣都在暗自搖頭。心想這海瘋子有開始犯病了。
張凡聽了他的一番話卻絲毫不以為意。始終是微笑著說道:“沒有關系。撫臺大人盡管前去。畢竟公事為重。張某等得的。”
聽到張凡話語的應天府諸官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其他官員著實沒有想到張凡這么一個春風得意的年輕人。而且還掌著錦衣衛(wèi)。卻如此低聲下氣的對海瑞說話。而海瑞則是吃驚。若是平常的那些欽差。只怕自己剛才那帶著語氣的話語早就把人氣走了。可張凡卻如此客氣。
海瑞不由得多看了張凡兩眼。心中也有了些計較:“這么看來。這個張凡必然是有求于我。卻不知是什么事情。若是違法亂綱之事。本官少不得也要參上他一本。”口中說道:“既然如此。海瑞今晚在我家中設宴款待大人。”
“甚好甚好。”張凡立即說道。“張某萬分期待。”說完。張凡帶著映月和手下在應天一干官員詫異的注視下走開。
夜色籠罩應天府。卻絲毫不減其光芒。秦淮河邊的花樓之上到處點滿燈火。河上的花坊中也是燈火通明。不時有絲竹之聲傳來。文人墨客也無不趨之若鶩。讓人不由得感慨。這條流淌了千年的河流正可謂“六朝煙月之區(qū)。金粉薈萃之所”。
只是張凡前去的地方與此處完全是兩個世界。海瑞身為應天巡撫卻沒有住在朝廷給的大院中。而是搬入了平民居住的一進小院之中。這倒不是海瑞矯情。畢竟要維持一個諾大的家所需錢糧不少。海瑞的俸祿大部分都用來救濟窮苦百姓。自己只是留下少許足夠家中用度的錢糧。
張凡看到海瑞居住的地方。著實在心中好好感嘆了一番。海瑞真不愧“清”這一字。著實讓人欽佩的緊。今晚張凡只是帶了幾個侍衛(wèi)前來。將映月留在了行館之中。
“撫臺大人。”進屋后。張凡向海瑞問好。看到海瑞家清貧之余也絲毫沒有什么無用的裝飾物。狹小的客廳中掛著他自己臨的一首《滿江紅》。筆力蒼勁之余。更是透露著一股倔強。
“欽差大人既然來了。還請快快入座。”海瑞也是一改之前的冰冷。頗為熱情地說道。
張凡讓跟著進來的梁超放下手中提著的酒壇。便轉身出去了。
“大人。這是何意。”海瑞看著那個酒壇。有些警惕地看著張凡。
“撫臺大人誤會了。”張凡趕緊說道。“這是陛下賜給我的御酒。今日也已拿來與撫臺大人一醉方休。”
海瑞聽到這是皇上賞的御酒。心中這才釋然。他還特意讓妻子殺了一只雞。準備了一頓在他家算得上大宴的酒飯招待張凡。
二人入座。張凡親自為海瑞倒上酒。頓時。酒香撲鼻。讓人好不舒爽。
海瑞與張凡對飲一杯。將杯中酒飲盡。卻半晌不肯放下手中的空杯。
“撫臺大人。這是怎么了。”張凡有些好奇地問道。
海瑞聽了他的話這才回過神來。放下手中酒杯。說道:“欽差大人帶來的御酒讓我想到了當初殿試之時。那時先皇也是賜給當場的所有進士每人一杯御酒。這么多年之后。我再次喝到此酒。依然是醇香四溢。味道始終也沒有改變過。只是。這朝廷也同樣沒有改變過。”
張凡聽了他的話不由得有些默然。他倒不是覺得海瑞一生不得重用。而是聽了他后面的那句話。不錯。酒放在那里不去管它只會越來越醇、越來越好。而其他的東西原地不動。卻是會就地腐壞。
“撫臺大人所言正是。”張凡說道。“恩師也是知道此間原由。如今恩師他身為內閣次輔。卻是一心想要做些改變。”
“哦。張大人也有這種心思。”海瑞聞言。大是好奇。
“不錯。恩師向我提過很多次。”張凡說道。“我也是極力贊同。只是如今時機未到。”
海瑞自然明白他說的時機未到是指什么。卻也不多言語。
二人只顧喝酒。也不再說話。酒過三巡。海瑞覺得微微有些昏沉。卻再也藏不住心中疑惑。對張凡說道:“大人。你就直說吧。此番來應天是否有什么事情。”
張凡見海瑞開口了。也不矯情。開口說道:“張某確實有事相求。正是關于如今撫臺大人正在查辦的豪強一事。”
“哦。”海瑞聽了他的話。心中不由得思索起來。問道:“聽說大人在揚州認了祖親。是否……”
“撫臺大人誤會。”張凡趕緊說道。“張某家中確實在經商。生意也是不錯。可并不強占他人田地。只有幾畝不適種植的郊外荒土用來作為作坊。”
“哦。既然如此。不知下官還有什么能幫得上大人的。”海瑞一聽不是張凡的家事。心中對張凡的好感也增加了幾分。
“撫臺大人。朝廷為何要收回豪強所占的土地。”張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
“這事不是自然的嗎。”海瑞理所當然地說道。“豪強將土地劃為仕人名下。自然不用再向朝廷上交稅收。再加之他們盤剝名下田產上的雇農。獲利豐厚。自然為數眾多。朝廷下令收繳豪強名下的土地不僅可以加大稅收。也能讓那些被盤剝的百姓日子寬裕些。”
“撫臺大人分析的不錯。”張凡說道。“但若是那些雇農不希望這些豪強地主將土地送與他們呢。”
“這天下怎么會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海瑞對張凡的話嗤之以鼻。
“撫臺大人。這天下之大。什么事情沒有發(fā)生過。”張凡說道。“那些雇農這么做卻是有原因的。因為不用交稅。而那地主卻也不會盤剝雇農。每年只是收取很少的地租。那些雇農們比之有自己田產的農人生活還要寬裕些。”
“這……”海瑞先前確實沒有這么想過。如今張凡這么說出來。海瑞不禁要思索一番。開口問道:“這天下有這樣的人嗎。”
“怎么沒有。”張凡說道。“撫臺大人一心抓捕貪官污吏。卻不知這世上壞人還是少數。而更多的則是好人嗎。”
“那人是誰。”海瑞問道。
“前任內閣首輔。徐階徐閣老。”張凡開口說道。
“是他。”海瑞聽了很是驚訝。看了看張凡說道。“你是為了他來的。”
張凡微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