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卿出神片刻，一時說不清心底是何滋味，好像呼吸間都有種莫名的疼意，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永遠都不用看見崔瑈，不用知道絲毫那人對她的寵愛……

　　一邊是眾星拱月的崔瑈，一邊是已為敗將的李溫卿。吳玉如旁觀至此，雖不欣賞后者為人眼高于頂，可見到自幼認識的驕傲姑娘這般落寞，終究是心軟了幾分。

　　她與崔瑈、趙歆打了招呼后，很快尋了由頭陪李溫卿散心開解。而其他人看李溫卿的笑話看夠了，哪里還會再把心神放在她身上？都自顧上前與崔瑈攀談。

　　一向作為貴女圈邊緣人的顧妧芝站在后邊，小心翼翼地看著被眾女圍在中心的崔瑈與趙歆，想要靠近又有些膽怯。

　　要說她為何一次不落地參加貴女圈的聚會，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趙家。長姐顧皇后早就提點過她，定要好好結交趙家之人，無需害怕，只要大方一點兒，趙家看在皇室面子上想來也不會輕待她。

　　事實的確如長姐所言，不同于其他貴女或隱或顯的輕視，趙家小姐們待顧妧芝可謂得體親切，初次入圈時正是趙家大小姐趙菀為她一一介紹諸人，只可惜趙家人并不多參與此類聚會，想要深入結交也難以成行。

　　好不容易聽說四小姐趙歆會參加今日詩會，顧妧芝自然更要候著人來。

　　趙歆也很快察覺到顧妧芝的殷殷目光，不禁面露笑意，特意引著崔瑈上前為她介紹：“綺月姐不知見過顧二小姐沒有？說起來你倆還是同窗呢。”

　　顧二？崔瑈當然知道，相較于其他一朝得勢的人家，這位皇后的胞妹簡直低調得過分，以至于在人后倒落下了個怯懦名聲。不過崔瑈對顧妧芝的觀感卻不壞，作為新晉皇親，有意識不給皇后添亂已算得上拎得清。更讓她好奇的是，這位顧小姐的遠房表姐還在某事中扮演了關鍵角色，說來還與自己有緣……

　　崔瑈微微笑著，語氣輕柔，像是怕驚動這位有著小鹿般眸光的姑娘：“明安，早就聽說過你，好在今日終于相識?！?br />
　　顧妧芝怎會料著崔瑈這般親近，怔忡望著她櫻花般的丹唇輕啟開闔，還醺然醉于眼前人的玉顏軟語，恍惚道，就連自己同為女子都沒忍住因崔瑈而心神蕩漾，真難想象男人在她面前可還有抵擋之力？如此，也難怪連那位大人都拜倒在她裙下……

　　見顧妧芝沒有任何反應，崔瑈也不在意，和趙歆及其他趙家親信家的小姐們打算坐下閑敘會兒話，與此同時還不忘邀上顧妧芝。

　　相比旁人神色各異，趙歆卻并不如何意外崔瑈對顧二的態度，也隨崔瑈改了稱呼，一邊親昵地挽上崔瑈手臂，一邊像是宣示所有權似的玩笑道：“同窗情誼就是不一樣，早知道我也去國子監好了，說不定還能早些認識綺月姐?！?br />
　　旁邊的小姐們輕笑出聲，清楚趙歆這是為顧妧芝的失態打圓場。崔瑈但笑不語，只喚仍愣在原地的人過來一道坐。

　　顧妧芝很快回過神來，雙頰迅速泛起了紅。留意到周圍人的訝異與羨慕，就連秦臻也不例外，更別提原先最瞧不上自己的小姐都不住地連連打量，她驀地涌出某種揚眉吐氣之感，一下子興奮又緊張。

　　這位可是江左趙家未來的少夫人，更是離趙煜最近的人，旁人不會比她更深刻認識到這一關鍵。

　　只是甫一坐下，顧妧芝猛然回想起先前為巴結其他勛貴小姐而說出的有關崔瑈的那些話，頃刻間仿佛一盆冷水澆滅了全部喜意，后悔不迭。

　　她沒敢對上那雙盈盈杏眼，囁嚅道：“綺月自謙了，我才是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博士們常常掛在嘴邊用來督促我等。”

　　暗暗深吸氣，顧妧芝猶豫一瞬，緊接著不自然地抬起頭看向她，“說來有緣，那日趙大人來監里時，我就站在綺月左后方。”說完又立刻垂下了眼。

　　其他幾位小姐臉上無甚殊色，不過心底卻想，這位顧二小姐還是未脫小家子氣，扭扭捏捏得厲害。

　　見顧妧芝特意提到那日之事，而神情似是緊張，再聯想到國子監中的傳聞，崔瑈心里隱約有了幾分猜測，“原來當時你我那般近，我竟沒有注意到，許是緊張過頭了，生怕趙大人揪出我什么錯來。”

　　不知為何，趙歆等人一聽崔瑈提及趙煜，便總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即便無人故意打趣，氣氛也頓時輕快了不少。

　　也許，某人光是名字都能輕易調動旁人心神。

　　顧妧芝聽崔瑈如此說卻愣了一愣，抬頭對上她清亮目光，這語氣已算得上不遮不掩趙煜與她的關系了……

　　崔瑈笑了笑，這下更有把握了些，若沒記錯，顧妧芝與梁玨正是在同一個學堂，如此這位顧小姐怕是看明白了什么。只不過與顧妧芝分別時，對方的一句話卻叫她驚訝不已。

　　“蔣氏之事還多虧趙大人周旋，方免去家中祖母哀憂?！鳖檴€芝低聲向崔瑈道謝。

　　這事說來也復雜，顧妧芝姨祖母的小女蔣氏入當今喬尚書府上做姨娘已有數年，前些日子蔣家人特來顧府，言喬夫人故意織造偷人罪名來懲治蔣氏，因之想要顧皇后施壓搭救。

　　再說顧皇后那邊，雖她早就聽說喬夫人視蔣氏為眼中釘，屢屢打壓都未得逞，卻怎料這次喬瓚竟坐視不理，大有聽之任之的意味。顧皇后清楚這里頭定有文章，怕不是蔣氏失去寵愛那么簡單，不過本就小心謹慎的人，就算懷有龍種，也不敢輕易插手這等重臣后院的事，遑論還涉及喬瓚……

　　即便她隱隱清楚，關于喬瓚乃是五年前歌謠事件的主事人一說恐怕并非空穴來風，就連向來溫和儒雅的皇帝也已對喬瓚生了不滿。然而她更清楚，越是在這關頭就越不能輕易在皇帝面前出聲，人心已難測，何況君心？

　　見向來愛重的祖母也請求她能幫就幫一把，顧皇后思來想去，讓父親顧允去拜訪趙煜，請教他顧家到底該怎么辦。

　　這件事的確不簡單，竟超過了顧皇后的預期。明面上喬府傳來了蔣氏病逝的消息，而顧、蔣二家卻得知蔣氏性命無憂，不過不知所蹤，如此卻也無人再去尋她下落。

　　這等秘聞除了當事人與趙煜外，幾無人知。顧妧芝本來想用這一話題來向崔瑈示好，只不過卻如何也沒有想到，以崔瑈在趙煜心中的地位，她竟絲毫不知情！顧妧芝的心突然跳快，暗道自個兒可別又闖了禍。

　　得知蔣氏竟然沒死，崔瑈的確感到意外，看來此應為喬瓚和趙煜之間達成妥協的成果之一。見對方神情局促，崔瑈很快安慰一笑，“不礙事，我問問他就行?！?br />
　　顧妧芝長松了一口氣，滿臉感激地離開了，而崔瑈的大半心神則全部凝于此事之中，總覺著哪里不對勁。

　　詩會結束后，崔瑈與趙歆準備出府時又一次碰上了吳二小姐吳玉如。這位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首輔吳一本的孫女，也是高玠的未婚妻。

　　吳玉如為人秀美，性子和善，向來喜歡得體守禮之人，一見崔瑈便不覺帶了笑，悄悄向她透露了一個秘密：“聽父親說，趙大人曾特意跟他打了招呼，讓他多盯著你些，好好培養?！?br />
　　說完，她側過頭來看她，正望見崔瑈頰邊倏爾綻開的梨渦，心底只剩下了羨慕。從沒有人會為自己向旁人殷殷叮囑至此。高玠就從未這般直白待她好過。

　　吳玉如之父乃翰林學士吳啟晏，回想葉老聚請那日，吳大人似乎有事未至……崔瑈心道這的確是他的作風，無一人不落，無一不體貼。

　　趙歆聽了只暗暗長嘆，跟在未來嫂嫂身邊，見識簡直一日多過一日。

　　剛走出府門，卻見晉臣如勁松般候在檀木馬車旁，俊美樣貌頓時引來一眾小姐的目光，誰人不知這位乃北府侍衛長，他既出現在此，馬車里坐的便正是那位大人罷！思及此，各人已不約而同停了步，興奮緊張兼具地等在原地。

　　晉臣很快走上前來向崔瑈和趙歆行禮。令眾人失望又羨慕的是，原來趙煜在附近談事，晉臣此番前來乃是請崔瑈稍等片刻。

　　趙歆聽這話音就知阿兄這是清除閑人的意思，已極有眼色地說自個兒先回去，由崔瑈獨自另乘馬車。

　　崔瑈也未開口留人，此時已記起昨日他說讓她騰些時間給他的話，不過，這哪里是騰時間……

　　聽著車輪駛過路面的聲音，崔瑈忽然一笑，開口問向車外的人道：“晉侍衛長，不知這次又得等多久，先讓我心底有個數?！?br />
　　晉臣一聽這話忙解釋道：“回小姐，今兒定不會耽誤太久，大人說待會兒帶您去秋游?！?br />
　　秋游。

　　舌尖凝轉著這兩個字，似乎能想象出他說話時的神情與聲音。崔瑈也發現了，好像只要是等他，似乎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