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十八歲,最無知也是最想要改變自己的時候。
存這個念頭倒不是因為大學生活的誘惑,而是高中那段時日,源于校園里那些風言風語與她的不自信。
她過去并不難看,放在現在的審美,之前的長相,用當下的一句話來說,是很有辨識度的。
雖是單眼皮,但眼睛不小,帶著輕微的上挑,有種說不出的風情在其中,鼻子不算高挺,圓圓的鼻頭,又給她增添了幾分嬌俏,加之她身材好,其實是個獨具風情的女孩。
可處于青春期的女孩,是刻薄的,她們會放大你容貌的缺陷,尤其是在與校園里的某個風云人物沾上關系的時候,她們在戴上有色眼鏡的同時,還會帶上放大鏡。
她們會在冬青身后,對她指指點點:
“長得這么丑,還好意思追校草。”
“就是,人家高三那個裴即白都說不認識她了,還天天跟我們吹噓他們以前以前怎么怎么樣。”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塌鼻子,小眼睛的。”
“裴即白連六班王思琴那樣的美女都看不上,會搭理冬青?自作多情吧。”
“裴即白要真的和她在一起,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誰是牛糞啊。”
“那當然是冬青啊。”
...
這些話,一句又一句,冬青前幾次可以假裝不在意,但是多了之后,這些惡語在她心底扎了根。
她開始變得不自信,纏著許瓊嵐問,她真的很丑嗎?
得到的自然是否定的答案,可她在學校,并沒有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曾去問過與她走得比較近的女同學,問她是不是真的很難看?
女同學認真端詳她幾眼,最后給出答案,你可以考慮去割個雙眼皮,墊墊鼻子,現在的男生不是都喜歡雙眼皮,高鼻梁嗎?
真正壓垮她的,不是學校的這些校園冷暴力,不是她以為的朋友假心假意的勸告,而是她偷聽到裴即白的那番話。
那天午休,她上樓去找裴即白,轉角處看到他和幾個男生站在那聊天,步子跟著變緩。
她并不是真的無所畏懼,閑言碎語多了之后,她至少在他們班同學面前都會主動與他保持距離,就在她想要離開時,她聽到一句話傳進他耳朵。
“即白,你喜歡什么類型的女孩子。”
她頓步,回頭,看到裴即白垂眸,慵懶地靠著墻,冬青透過樓梯扶手的縫隙貪婪地注視著他好看的側臉,還有眨眼間清晰可見的長睫。
她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所有人都在說她冬青配不上他的原因:他是那樣的帥氣又高不可攀,只是隨意的姿勢倚靠在那里,都透露著一股子閑適。
這個年紀的男孩,或多或少都還有些中二,但他沒有,他好像有著超越這個年齡的成熟。
冬青也是在這一天,真正開始自卑。
“高一那個冬青,追著你跑了這么久,你到底心動沒。”
說到冬青,周圍的人開始雀躍,血氣方剛的男孩對于異性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語,他們除了對容貌的在乎,還有更苛刻的對身材的要求。
有個男生接話道:“冬青啊,長得一般般,不過身材是真的好,那...”他手在胸前比了比,“真的不錯。”
冬青覺得不舒服,她感覺自己被侵犯,她想不到原來男生在背后也會對她品頭論足,她以為只有女生才會對這樣。
她想掉頭就走,又想聽到裴即白的答案,腳輕輕在水泥臺階上摩擦著,心懸在空中,等待答案的短短幾秒是如此難熬。
可裴即白沒說,男孩話說完的瞬間,直起身子,抬步就走。
有離他的近的人,拽住他胳膊,追問道:“給句準話唄,還有人看上冬青,你要不喜歡給我們說道說道唄。”
裴即白頗為不耐的半回頭:“不喜歡,”聲音頗大,語氣不佳,在場的人均愣住,直愣愣地看向他,他試圖將語氣柔和些,卻沒克制好,生硬地開口,“我喜歡王思琴那種。”
周圍沒人留意他的躲閃,還有他的不尋常,這話一出,幾乎是默認了什么,霎時高喊聲,口哨聲四起。
冬青視線模糊,伸手抹了把臉,拔腿就跑,原來是這樣,原來他喜歡的是別人。
這之后,她趁王思琴不注意,偷偷拍了她的照片,又尋了王思琴的同學,弄了幾張證件照,用小號加上王思琴的□□,無數次偷偷進她的空間,觀察她的自拍,又無數次抹去痕跡。
她也曾對著鏡子,比對過她和王思琴之間的差距。
原來裴即白喜歡這樣的,小巧的,白白凈凈的,雙眼皮,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孩兒。
冬青開始厭惡自己的容貌,也憎惡她成為男孩口中談資的身材。
自這過后,她每年的壓歲錢,都自己偷偷的存了起來,高三畢業暑假兼職的錢,她也一分都沒動。
大一那個國慶,她一人躺在了醫院,不全是因為那人,更多的還是源自對自身的否定。
這兩個手術,說大不大,卻也說小不小。
她還記得她躺在手術臺上的那種心慌與期待。
要問她后不后悔,她想她是后悔過的。
手術沒有失敗,她運氣很好,醫生醫德也很好,做出來很成功。
可她還是后悔,因為在后來的生活里,她發現,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去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其實沒有這些外在的條件加持,她也足夠優秀,只要她能與自己和解,所有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可她選了條滿是泥濘的捷徑。
很難去說那段時間感覺,冬青幾乎很少去回憶,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里,成為別人閑余的談資的同時自己還要承受手術失敗帶來的風險,那滋味并不好受。
國慶的七天并不夠她恢復,她已經做好的萬全準備接受流言蜚語,幸好,她的運氣開始變好。
她出院后,回到宿舍,室友覺得這沒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埋怨冬青太獨立了,其實可以叫她們過去照顧她。
在同班其他女同學對她指指點點的時候,會第一時間跳出來替她鳴不平,她們會在她躲在宿舍的時候,給她帶上一碗消腫的南瓜粥。
冬青也就是在這樣的氛圍里,整個人一點一點的變好,也是因為想要以全新的自己出現在裴即白身邊,她開始嘗試不同的新事物,不斷地充實自己,在外報了不少學習班的同時,加入了社團。
她身得高,又因為室友的鼓勵,自身心態的改變,她變得越來越自信,社團的人也愈發重視她。
某種意義上,冬青的大學第一年,是非常輕松而又愉悅的。
她以為她自己會全新蛻變,她滿心期待的想要用全新的面貌再一次出現在裴即白面前。
可后來發生的所有,才讓她知道,她過往遭受的這些難關,其實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大一啊,那個時候家里允許嗎?”李晴雪故作訝異。
冬青端起水杯,笑著回答:“晴雪,我在你家吃過飯嗎?”
李晴雪楞,不知冬青說這話的緣故,冬青繼續說,“沒在你家吃過一粒米吧,所以我家里允不允許,跟你又有什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