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霄身前，是九層高的臺階。</br>　　他拾階而上，宛如登天。</br>　　莫海棠站在原地愣了兩秒，才回過神。</br>　　想起陸霄先前擲地有聲的兩句話，忍不住嗤笑。</br>　　“冠蓋云集為你而來？”</br>　　“陸霄，直到現在你還在裝！”</br>　　“你算個什么大頭蒜？</br>　　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么？”</br>　　“你以為你是誰？</br>　　云霄集團那位少董么？</br>　　哼！”</br>　　……除了莫海棠，整個大廳內的客人目光也盡數凝聚在陸霄身上。</br>　　坐在角落的洪文照面色鐵青。</br>　　“那個癟犢子在干什么！找死么？”</br>　　許歡臉上也全是難以置信。</br>　　“王八蛋，你他媽的趕緊給老子下來！”</br>　　也有不知內情的賓客迷惑。</br>　　“這人是誰，居然敢在這種場合亂來，不要命了嗎？”</br>　　全都瞠目結舌，除了在心底咒罵陸霄狂妄無知以外，竟再沒有別的詞來形容此刻心情。</br>　　莫四海一樣的目瞪口呆，心臟在胸口怦怦直跳。</br>　　“霄兒……霄兒他怎能如此胡作非為？”</br>　　趙靜則臉色陰沉，滿臉冷氣。</br>　　“莫四海！我告訴你，要是再不跟這個陸霄斷絕關系，只怕我們莫家遲早要被他害的萬劫不復！”</br>　　莫海棠同樣被氣的說不出話。</br>　　她盯著陸霄背影，狠狠咒罵：“陸霄，你真是已經瘋到無可救藥了！”</br>　　就連剛剛被洪文照招進來的保安隊也覺得事情有點脫離掌控。</br>　　便在此時。</br>　　讓所有人都傻眼的一幕終于出現。</br>　　坐在第一排的達官顯貴盡數起身。</br>　　以蜀州總督趙自仲為首、蜀州提督薛占山次之、再后董冰董將軍三位巨頭領隊，全都面向陸霄，依次問好。</br>　　“見過少董。”</br>　　陸霄稍稍頷首。</br>　　接著便是坐在第二排的蜀郡豪紳。</br>　　以九霄商盟西南理事長洪瑞為首，依次躬身行禮。</br>　　“參見少董。”</br>　　陸霄依舊只是輕輕點頭。</br>　　在場眾人這才反應過來。</br>　　原來這個氣質如神的少年，就是云霄少董。</br>　　那個傳說中有著無上權柄、滔天巨富的青年！那個隨手一揮就是數千億資產、把整個蜀郡都嚇到噤聲的男人！比眾人想的還要年輕、還要英俊。</br>　　他就那樣一步步走上主席臺。</br>　　雖只他一人，身后卻像有千軍萬馬追隨。</br>　　那種攝人心魄的氣勢，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br>　　那一瞬，很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升起一個念頭。</br>　　要論耀眼……大致……應該……或許……連天上的太陽都不及他的萬一吧？</br>　　……陸霄緩步走到禮臺中央。</br>　　這才淡淡開口：“都坐吧。”</br>　　那些個跺跺腳就能讓蜀郡翻天覆地的達官貴人、富賈豪紳們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br>　　這樣的場景，在很多人眼里……都顯得十分荒誕。</br>　　洪文照、董冰、高亮平、許歡之流全都目瞪口呆。</br>　　什么個情況？</br>　　這陸霄……不就是個喂豬的大頭兵么？</br>　　怎么走幾步路就成了云霄之主？</br>　　成了今晚盛天之宴的主角？</br>　　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都覺得這很荒誕，很沒有道理。</br>　　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有人給他們授業解惑。</br>　　所以他們只能在原地發呆，像個傻子一般。</br>　　莫四海也愣在原地。</br>　　陸霄突然擺出的身份，如滔天巨浪般將他心神拍的稀碎。</br>　　這種沖擊，讓他面紅耳赤，也讓他胸口劇烈起伏。</br>　　他終于明白。</br>　　在高爾夫球場，洪瑞的態度為何會前倨后恭，從最初的輕視到后來恨不得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起來。</br>　　前塵往事，一件件在他腦中浮現。</br>　　原來……他認識的那位、一直在暗中照拂他的大人物，就是霄兒！趙靜同樣也在發呆。</br>　　她面色慘白、滿臉的不可思議，哪里還有往日那股尖酸刻薄。</br>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br>　　莫海棠身上的尖酸刻薄、勢利眼全都從她身上遺傳。</br>　　她趙靜做夢都想著，能讓女兒找個鉆石王老五。</br>　　這樣，妻憑夫貴、母憑女貴。</br>　　她也能在蜀郡做個高高在上的富太太。</br>　　不用再看別人臉色。</br>　　也因為這樣。</br>　　她才在陸家衰敗后從心底里反對陸霄與莫海棠的婚約。</br>　　即便……十多年前。</br>　　她曾雙手雙腳的贊同這門婚事。</br>　　現在驟聞陸霄的身份。</br>　　趙靜很震驚。</br>　　她一直以為的大頭兵……竟然是個富甲天下、權傾當世的一代人杰。</br>　　大廳里震怖蜀郡的各方大佬全都在向他行禮。</br>　　趙靜忽然就覺得她很蠢。</br>　　蠢到想給自己兩巴掌。</br>　　所謂狗眼看人低，形容的應該就是她這樣的吧？</br>　　而受到沖擊最大的，非莫海棠莫屬。</br>　　看著那些平日里只能在電視里看到的富賈豪紳、封疆大吏、帝國將軍紛紛向陸霄行禮。</br>　　莫海棠覺得這個世界瘋了。</br>　　怎么可能？</br>　　這怎么可能？</br>　　陸霄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一個當兵十年依舊是個大頭兵的蠢貨！他怎么會是權傾天下的云霄少董？</br>　　他又憑什么成為云霄之主？</br>　　莫海棠想不明白。</br>　　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洪文照、董墨凡、高亮平這些蜀郡富二代們。</br>　　之前跟陸霄起過爭執的人，現在全都臉色泛白、渾身顫栗。</br>　　他們不敢想象，有如此身份的陸霄，要是跟自己計較之前的矛盾……會給他們的家族帶來多大禍端。</br>　　高亮平慘然一笑、目光悲涼。</br>　　“陸霄……原來……這才是你的底牌？”</br>　　“我原本以為……就算你武功出類拔萃，但也受限于寒門子弟的身份，不配成為我的對手……”“沒想到……我引以為傲的憑仗……在你眼里……根本就只是個笑話……”“但我……絕不是那種一蹶不振的人！”</br>　　“你雖然有滔天富貴，可跟真正的勛貴相比，終究不值一提！少帥與你年齡相仿，卻有通天的權柄，為億萬帝國百姓敬仰，而你，雖富甲天下，可依舊只是個商人！所以，說到底、這個帝國，還是權利更重要些！”</br>　　“只要我能得到少帥賞識，遲早有一天會把你死死踩到腳下！”</br>　　高亮平暗自咬牙，額頭青筋暴起尤不自知。</br>　　他已經有了打算。</br>　　等這盛天之會結束。</br>　　他就返回北境。</br>　　他要去最危險的戰場，爭取軍功。</br>　　他要向自己最崇拜的少帥那樣，成為當世名將。</br>　　高亮平死死盯著陸霄。</br>　　眼中幾欲噴火。</br>　　現在他和陸霄之間。</br>　　早就跟莫海棠這個女人沒有一毛錢的關系！這是他一個人的戰斗！為了他的尊嚴而戰！……得知陸霄身份。</br>　　眾生百態，展現到淋漓盡致。</br>　　大廳里忽然響起熱烈掌聲。</br>　　陸霄已經致辭完畢。</br>　　他不喜說話，所以，開場發言就只有寥寥幾句。</br>　　雖然開場詞簡短到讓人詫異。</br>　　不過也沒有人覺得有何不妥。</br>　　人么……當他走到一定的高度時，無論做什么，就都是對的。</br>　　要是有什么不合規章制度的地方，那……重新制定一個規矩，也不是不可以。</br>　　盛天之會正式也就此正式開始。</br>　　陸霄先舉杯與眾人共飲一杯，接著目光就在四周逡巡。</br>　　莫四海一家坐在大廳中間的餐桌上，態度謙卑。</br>　　喝完第一杯酒。</br>　　莫四海就覺得周圍眾人神情震驚。</br>　　他扭身，就看見陸霄正端著酒杯朝他這一桌緩步走來。</br>　　走到莫四海身前。</br>　　陸霄微微躬身，酒杯稍稍傾了一個弧度，杯沿也低出莫四海半杯高度。</br>　　這代表著——陸霄這杯酒，是以晚輩的身份，向莫四海夫婦敬酒。</br>　　趙靜端著酒杯，身體止不住的顫抖。</br>　　她自己都記不清……從陸霄初回蜀郡拜訪莫家，到現在……到底說過多少陸霄的壞話……要是陸霄記仇，想報復，哪怕是按著罵一句，砍一刀來算……只怕……自己被剁成肉餡也不夠償還。</br>　　況且……以陸霄如今的身份……若真要是報仇……又何須他親自出手……只需他一個眼神……莫家恐怕就會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趙靜很慌。</br>　　莫四海心底也是五味雜陳。</br>　　當驕傲、自豪、慚愧以及難堪的情緒雜糅到一塊兒，他也說不清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滋味兒……在場賓客倒是都驚疑不定。</br>　　這莫家……在蜀郡不過也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家族……少董大人齊天之貴，怎么單單跑去給他們一家人敬酒？</br>　　他莫四海、趙靜兩個人，真的配么？</br>　　然后就聽見陸霄緩緩開口：“各位，這位是我莫叔，從小就對我頗為照顧，也算是我半個父親。”</br>　　他端著酒杯。</br>　　再次躬身。</br>　　“莫叔，這杯酒，霄兒敬您。”</br>　　“也敬趙伯母。”</br>　　終究是歷經萬般紅塵劫，猶如涼風輕拂面。</br>　　陸霄在北境這么多年，早已歷盡劫難。</br>　　以他此刻心境，縱然趙靜曾對他多有不敬，卻也不過如涼風撫臉一般，吹過了也就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br>　　趙靜顯然不敢這樣想，她指著自己，不住自責：“霄兒……伯母……伯母我不是個東西……這酒……這酒……我……我怕是擔不起……”陸霄也不多說，再次躬身后，引盡杯中酒。</br>　　見狀，莫四海夫婦只好舉杯、喝酒。</br>　　一杯飲罷、大廳掌聲雷動。</br>　　全都在夸贊，少董榮歸故里、衣錦還鄉，卻不忘當年舊人，實在是重情重義的大丈夫。</br>　　放下酒杯。</br>　　陸霄走向第一排。</br>　　路過高亮平、許歡那一桌時。</br>　　除了高亮平還能勉力保持鎮定，許歡和其他幾個公子哥全都渾身顫抖，臉色煞白。</br>　　還有人跪在桌邊。</br>　　“少董……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br>　　他們誠惶誠恐。</br>　　陸霄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br>　　他就那么穿堂而過，徑直走向前排。</br>　　見少董不與自己計較，許歡等人自然如蒙大赦，無比慶幸。</br>　　唯有高亮平，眼中恨意凝若實質。</br>　　“原來……我在你眼里根本就是個不值一提的角色……根本就不值得你看上一眼？”</br>　　他也曾被人稱作天才，可跟陸霄一比，才發現，自己只是一只卑微的蟲子……這種心理落差，對于他這種頂著天才之名長大的人來說，就是最大的傷害。</br>　　高亮平怎么想的，陸霄自然不知道。</br>　　他緩步前行，已經走到洪瑞、董冰桌邊。</br>　　洪瑞早已起身在桌邊候著，滿臉的誠惶誠恐。</br>　　等陸霄靠近，立馬躬身行禮，然后介紹一旁的洪文照。</br>　　“少董，這是犬子文照，對您仰慕已久。”</br>　　又吩咐自家兒子：“文照，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起來給少董敬酒？”</br>　　董冰也端著酒杯起身，祝酒詞基本一樣。</br>　　接著，也拉上身旁的董墨凡。</br>　　“墨凡，別跟著犯傻，趕緊給少董敬酒！”</br>　　這兩個名動蜀郡的老父親，都拉下老臉，想讓自己的兒子在陸霄面前結個善緣，好為以后謀劃。</br>　　畢竟……他們可是為數不多，知道陸霄真實身份的人。</br>　　這位爺……明面上已經轟動蜀郡的少董身份，在他真實身份面前，那就是個屁。</br>　　他們忙的手忙腳亂。</br>　　卻沒注意到自家兒子神色十分古怪、眼神也很茫然。</br>　　陸霄淡淡開口：“其實呢，我很早之前，就跟兩位少爺認識。”</br>　　這下輪到洪瑞和董冰疑惑。</br>　　少帥高高在上，宛若神祇、怎么可能，跟這兩個小屁孩有交集？</br>　　陸霄接著道：“在兩位進場前，這二位公子正打算讓我跪下給他們磕頭認錯，否則就讓保安把我給丟出去。”</br>　　“我自認為我并沒有什么錯，也沒有給人下跪的習慣，這兩位公子就打算讓保安把我四肢打斷。”</br>　　陸霄環顧四周，冷峻目光落在洪瑞和董冰身上。</br>　　“洪理事長、董將軍……既然是兩位家里的公子，那不妨就辛苦兩位替我求求情？”</br>　　宴會廳里自然是有空調的。</br>　　兩臺大匹數的中央空調，不間斷開啟。</br>　　整個房間一直都保持著二十六度的恒溫。</br>　　可即便這樣。</br>　　洪、董二人，還是覺得通體冰冷。</br>　　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自家兩個小兔崽子會有這么大的膽子。</br>　　居然想著要把少帥打成殘廢？</br>　　這他媽……這他媽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