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沒有讓她下車,五分鐘就拿好東西回來了。</br> 晚安有些失笑,早知道綰綰說那么幾句話竟然能讓他這么爽快的離婚辦手續,她就不跟他磨嘰那么多,把事情擱在心底這么長的時間了。</br> 然后,他開車去慕家別墅,帶她去接她的證件。</br> 晚安也讓他在車上等她她很快就下來,但是顧南城半點聽她話的意思都沒有,一言不發的跟著她下車,徑直的跟在他的身邊。</br> 甚至從后備箱里拿了一把傘,撐在她的頭頂上,擋住那些逐漸鵝毛大的雪花。</br> 晚安沒有去注意,那把傘擋住雪,又為了替她擋風,幾乎籠罩著她一個人。</br> 她的那本結婚證在她的書房里,晚安剛走到書房打開門,白叔就氣喘吁吁的叫住她,“小姐,小姐……”</br> 晚安轉身,“白叔,怎么了?”</br> “老爺知道您回來了,要您去書房找他,他有些話要跟您說。”</br> “那好,”晚安沒有猶豫的點點頭,反正戶口本也在爺爺那里,想了想朝站在這既身側的男人道,“結婚證在書桌左手邊的屜子里,你去給我拿出來,然后在客廳等我好了。”</br> 顧南城看著她,沒答話,轉身走了進去。</br> 她的書房跟南沉別墅那間格局不大一樣,沒那么大和明亮,但是書架上全部都堆滿了書,各種各樣的,新舊參差不一。</br> 很多東西都帶著年代感,說不出是哪里,但就是處處透露著她的生活的氣息。</br> 站在中央,仿佛能看見她坐在那張不新的椅子上低頭看書的模樣,或托腮思考,或咬著筆苦惱,看電影,寫作業,看書,畫畫。</br> 從呆呆萌萌的童年,到人前溫靜人后狡黠的少女時代,再到如今。</br> 他走過去,在那張椅子上坐下。</br> 正要順手拉開抽屜把她說的結婚證拿出來,眼角的余光便瞟到了一抹粉色。</br> 他掀起眼皮,看了過去。</br> 是那本粉紅色的畫冊。</br> 她的書桌上東西很多,可能是最近籌拍電影有很多資料需要她查,所以顯得有些凌亂。</br> 他想起上一次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又想起她那時被他吻著的嫣紅的面頰和溫軟水媚的勾魂奪魄。</br> 住在她少女時代心里的男人么?</br> 如今卻經久不息的住在了她的畫冊里。</br> 她時不時還會拿出來翻閱,回憶。</br> 是嫉妒還是誘惑,顧南城抬手將它緩緩的挪到了面前。</br>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撥開紙張,毫不猶豫的翻開。</br> 第一頁用行草寫著她自己的名字:慕一一,2009年。</br> 手指順手翻開第二頁,猝不及防跳進眼簾的是一個半倚著車門的男人。</br> 完美的五官和輪廓組合成的一張英俊逼人的臉。</br> 他再看了眼落款,2009年,4月,沒有寫具體的日期。</br> 2009年4月。</br> 呵。</br> 這個世界,小得出乎他的想象。</br> 晚安再回來的時候,發現男人仍然還在書房里,他坐在她的椅子上,手把玩著那張結婚證,低垂著眸,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br> 她聲音自然的道,“走吧。”</br> 顧南城聽到聲音才抬眸看她,他的眼底流動著某些叫人看不清的意味,視線平淡,但是盯在她的身上卻生出灼灼的炙熱感。</br> 半響,他起了身,“好。”</br> 自愿雙方協議離婚,沒有孩子沒有財產糾葛,感情破滅很容易就離婚了。</br> 除了排隊有點麻煩,不過以顧公子的身份地位也不大可能叫他排著老長的隊伍,他上車前就打了個電話給席秘書,到的時候可以直接拿離婚證。</br> 一前一后的走出來,外面的積雪已經有薄薄的一層。</br> 晚安下階梯的時候,邊走邊把離婚證擱進包里。</br> 下了雪地上本來就很滑,她又踩著高跟鞋,一個走神鞋子歪了一下,整個人都往一側倒去。</br> 她驚叫了一聲,幸好跟在她后面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腰。</br> 晚安呆了呆,驚魂甫定,“謝謝……”</br> 她兩個字的字音沒有落下,就已經被一路上一言不發的男人攔腰橫抱了起來。</br> “我沒事……可以自己走。”</br> 顧南城低頭看著她,沒有要放她下來的意思,“地上滑,容易摔倒。”</br> “我會小心,”晚安蹙眉,為他的舉動,可看他的神色似乎又很認真,她不得不提醒他,“我們已經離婚了,這樣不合適。”</br> 他淡淡的道,“我知道。”</br> “那你放我下來。”</br> 男人低聲道,“你可能不知道。”</br> 晚安下意識的問,“什么?”</br> “我沒有認真的追求過女人,所以可能不是你喜歡的方式,如果是這樣你跟我說,我盡量修正,”他頓了下,才繼續道,“如果修正不了的,你只能擔待著。”</br> 晚安不明白他在說什么,迷茫的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br> 席秘書既然來了,他走在顧南城的前面把車門打開,等著顧南城抱著晚安上車,然后自己才上車。</br> “顧總,我們去哪里?”</br> 去了一趟醫院,又連著繞了四個地方,一個上午的時間已經耗完了,顧南城象征性的看了眼腕表,“去紅樓坊。”</br> 去紅樓坊干什么?吃散伙飯么。</br> 晚安怔怔的看著湊過來給她系安全帶的男人,“我不去紅樓坊,我有別的事要做。”</br> 然而男人壓根沒有理會她的抗拒,只是抬眸盯著她的臉低低淡淡的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一開始的時候你似乎很不喜歡我。”</br> “顧南城。”</br> “后來明白了點兒,因為你爸媽的關系,你不大喜歡這種形式的婚姻,”他就這么近距離的盯著她,視線像一張網,讓她無處可逃,“我本來不打算離婚了,不過你既然不喜歡,還是結束算了。”</br> 顧南城盯著她呆怔沒有說話的臉,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探不進深淺,“你一開始不喜歡的,除了這種形式的婚姻,還有我這個人,是不是?”</br> 那時候他也感覺到了,她抗拒他,這種抗拒要形容的話,如果兩個同樣給她錢跟幫助的男人比,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另一個。</br> 只不過那時候,他沒在意,因為覺得不重要。</br> 晚安看著他,好半響才淡淡的笑,“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么意義了。”m.</br> 他神色不變,依然笑著,低低淺淺,“因為你曾經喜歡過我,所以幾年后再見我,就覺得很討厭我?”</br> 今天的顧南城變了太多張臉,所以晚安覺得自己不懂他。</br> 但她的心臟還是震了一下。</br> 像是多年的秘密被忽然扒了出來。</br> 雖然,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不是多重要的事情。</br> 她從來不認為,那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br> 晚安看著他幽靜深邃的眼睛,笑了笑,“你怎么忽然知道了?”沒一會兒便恍然大悟,“你看到我的畫冊了。”</br> “想我?”</br> “我說真的,不是,”晚安淡淡的道,“你知道我拍的那個電影是什么題材,看劇本的時候我覺得里面有部分陳述和表達有點問題,所以才拿出來看看。”</br> 確實不是因為,想他。</br> 雖然她的確會偶爾時不時的想起他。</br> 他亦是淡淡的笑,不可置否,“是么。”</br> 晚安這才慢慢的理解了他剛剛上車前說的那些話,她覺得實在好笑,于是真的笑了出來,“你不會是因為看到了那本畫冊,所以改變主意想跟我在一起了吧。”</br> 顧南城看著她笑,似乎很喜歡,也不怒,只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不是。”</br> 晚安解釋,很平淡的道,“陳年往事,那些不重要。”</br> 至少,絕影響不了他們今天的感情和狀況。</br> “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因為當初喜歡我,所以遇到我的時候,很討厭我。”</br> 晚安不理解他的邏輯,好笑的問道,“我當初喜歡你為什么就要討厭你?”而且,“為什么我的畫冊上是你,就代表我喜歡你呢?”</br> 她當初是不是喜歡他……其實很難下結論。</br> 她承認她少女心萌動,承認她確實動過心思,但是那份心思還沒來得及變成愛情,才剛剛起了勢頭就被一盆冷水潑了過來。</br> 后來,綰綰說他出國幾年之內不會回來,她收拾心情不了了之了。</br> 難過過一段時間,但是也不算多刻骨銘心。</br> 他盯著她濃淡得宜的細眉,“什么時候?”</br> “畫么,”晚安的眼睛極快的閃爍了下,輕描淡寫的道,“我那時候學素描,老師要我們交作業,我經常見到你啊。”</br> 顧南城嗤笑,“你經常見到的只有我嗎?”</br> “你長得好看唄。”</br> 雖然他從來不認為身為男人被女人夸獎長得好看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但是出自她之口的肯定,顧公子覺得他也可以接受,“只有我長得好看?”</br> 晚安咬了下唇,“我那時候年紀小,小姑娘比較膚淺不難理解,我所見過的長得好看的男人,薄錦墨是綰綰喜歡的男人,而且他也不是我的菜,西爵呢我從小當哥哥,而且他經常不在安城,然后就只有你了……”</br> 無意中碰觸到男人灼灼的深邃的眼神,他薄唇噙著笑,靜靜的聽著她說,晚安有一種仿佛自己被看透了的錯覺。</br>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而且那時候我們慕家是安城赫赫的名門,一般的人家也配不上我……”</br> 說著說著,晚安的聲音也慢慢的低下去了,她看著他還是這副死樣子,終于忍不住的惱怒,提高了聲音,“你得意個什么勁兒,我跟你結婚后喜歡你我都沒有否認過,八百年前的事情我至于不承認嗎,大男人你揪著這么點兒破事做什么?”</br> 顧南城看著她,吐出兩個字,“停車。”</br> 前面的席秘書啊了一聲,還是立即反應迅速的靠邊把車慢慢的停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