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回到片場才發現簡雨已經把下一場重要的夜戲的演員和設備都準備到位了,只等她回到正式開始。</br> 等拍完這一場收工后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晚安才剛開始收拾東西的時候簡雨就過來了,跟這個劇組里的其他的工作人員相比,她年輕而更顯得青澀,此時站在她的面前更是格外的緊張。</br> 晚安看她一眼,便淡淡笑著道,“你可能經驗不足,所以除了你之外我大概還會再向公司要個副導幫我的忙,你跟著我就好了。”</br> 湯粟如果沒那么多事,有他一個副導也是綽綽有余,簡雨不管怎么說都沒那么老練,而郁少司的意思是這部電影最好趕在暑期檔能夠上映。</br> 簡雨眼睛一亮,表情有些欣喜有些激動,很認真的道,“慕導,謝謝你肯給我這個機會。”</br> 晚安莞爾淺笑,“你弟弟挺有表演天賦的,他也跟我提過幾次說你很優秀,想讓我給你安排個合適的工作。”</br> 她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孩,“有把握嗎?”</br> 簡雨挺直了背脊,她此時梳著青春干練的丸子頭,額頭光潔,身上穿著軍綠色的款式有些舊但很干凈的大衣,臉上盈著笑,眼睛里都是信誓旦旦的光芒,“我沒有那么多的幸運,能讓我有浪費機會的余地。”</br> 像她這樣的年紀和家世的女孩,除了拿肉體來交換,否則根本盼不到有機會讓她施展拳腳。</br> 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為了去妥協于那些低賤的交易。</br> 此時她對眼前美麗溫靜的女人抱著濃濃的感激甚至是崇拜。</br> 她想,她也許是遇到貴人了。</br> 一個禮拜后,晚安正在片場拍戲,越月小心為難的把正在震動的手機遞給她,“慕導,這個電話一直都在響,我猜可能有什么急事,要不您接個電話?”</br> 晚安接了過來看了眼上面亮著的名字,是綰綰別墅的傭人。</br> 她招手示意一旁的簡雨替她先看著監視器,然后自己壓低聲音走到一邊,“出什么事了嗎?”</br> “慕……慕小姐,您終于接電話了……”</br> “怎么了?是不是綰綰出事了?”</br> “出大事了……盛老爺剛剛心臟病突,救護車剛剛到,我們家小姐快瘋了……您能不能去醫院看看?”</br> 晚安臉色一變,轉身就往回走,“怎么會突然心臟病發呢?不是一直好端端的嗎?”</br> “陸小姐下午來看老爺……不知道說了什么……本來老爺就經不起刺激……”</br> “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去。”</br> 心臟病發,晚安收拾包的時候手都止不住的顫抖,臉色蒼白。</br> 她甚至莫名的就有些后悔,這段時間她全心全意的拍電影,慕家時不時的還會回去,還能陪爺爺,但是綰綰那里她很少再有時間去了。</br> 盛叔叔至于她雖然不說如父,但不會比任何的親叔叔來的差。</br> 簡雨看著她不對勁的臉色,關心的問道,“慕導,發生什么事了嗎?”</br> 晚安手上的動作一頓,“我叔叔心臟病發,我要去醫院。”</br> 簡雨張了張口,“那電影怎么辦呢?”</br> 如果她走了,整個劇組都要停下來。</br> 他們現在是在室內拍,但是晚安還是覺得一股徹骨的冷意侵襲而來,很快,她蒼白的臉色下就冷靜了下來,“這場戲還有幾個鏡頭,難度都不是很大,你待會兒替我拍完,如果不行的話再重新拍,拍完就讓大家休息。”</br> 簡雨點點頭,有些遲疑的提醒,“可是慕導,這樣詬病你的人會更多的。”</br> 停下整個劇組的進度下來,雖然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毫無疑問的總是會有人詬病。</br> “我知道,”她淡然的道,“你照做吧,其他的事情我再想辦法。”</br> “好的,慕導。”</br> 晚安攔了輛出租車,上了車很快的給綰綰打電話,但是打了兩次都沒有人接,她咬唇,沒辦法,閉了閉眼,又打了個電話給郁少司。</br> “郁……郁少。”</br> “什么事。”</br> “你現在忙嗎?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br> “我忙。”</br> 晚安也顧不得他簡單粗暴地拒絕,直接了當的開口,“我現在有急事要走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拍今天的戲份?”</br> 那端是冷笑,“有急事要走開?”</br> “是。”</br> “那你就走開,反正不管你是耽誤一天還是一個月,也不會有人把你怎么樣。”他話里的意思晚安自然是懂的,她低低的道,“郁少,就今天一天,我最遲明天就會回劇組,麻煩你了。”</br> 她知道郁少司是有時間的,在他不拍電影的時間里,他不是背著包一個人滿世界的跑,就是十天個月的宅在家里閉門不出。</br> “我知道如今的郁少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也許以后也不會需要,但是世事難料,也許你將來也會有需要人幫忙的那一天,”晚安頓了頓,“行嗎?”</br> 郁少司沒說話,他似乎有所顧慮,沉默了幾秒,方淡漠道,“下不為例。”</br> 緊繃的神經松了松,“謝謝。”</br> 郁少司肯幫她,再好不過了。</br> 出租車很快到了醫院,晚安打不通綰綰的電話,只要去問醫院的前臺咨詢。</br> 等了三分鐘才得到確切的位置。</br> 心臟病突發,已經在手術室。</br> 晚安聞著消毒水的味道搭乘電梯上去的時候恍惚的想,這一年來,她進醫院的次數比這輩子頭二十年累計的還要多。</br> 她遠遠就看見了綰綰的身影,除了她之外對面站著的還有陸笙兒。</br> 快步走過去,在蜷縮在長椅上的女人身前停下,她伸出手,在空氣中僵了好一會兒,還沒落下去,就聽到那原本嬌媚的嗓音涼沁徹骨,“晚安。”</br> 晚安一下在她的身前蹲下,雙手握住她冷得可怖的手,“不會有事的……”</br> 安慰的話那么蒼白,可是除了這些蒼白的安慰,她也不知道說什么。</br> “晚安,”她靜靜的嗓音很迷茫,“我覺得很冷。”</br> 還沒等晚安說話,她又重復了一遍,“晚安,我覺得很冷。”</br> “是是是,醫院里本來就是要冷很多的。”晚安一邊說著,一邊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抬手圍在她的脖子上,“還冷嗎?冷得話我去找件衣服給你穿。”</br> 她空茫的眼睛看著前方,“不用了,我等爸爸醒來。”</br> 心里冷,穿再多的衣服也都一樣。</br> 晚安始終握著她的手,本來就是冬天,溫度很低,手很難暖起來,可是現在綰綰的手太冷了,仿佛散發著寒意。</br> “晚安。”</br> “我在。”</br> “我爸清醒的時候總是說……他年輕的時候殺戮太多,所以老來免不了要受點報應。”一滴滴的眼淚,從她唯有黑白的顏色的眸底清明的掉了下來。</br> 除了一滴滴能聽到聲響的眼淚落下的聲音,她看上去和聽上去,沒有任何的哭腔和哭意。</br> “我爸才……五十多歲……他還沒有老……”</br> “他還沒有老……”</br> “晚安……”她慢慢的低下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嗓音細細密密的顫抖,“我好怕……”</br> 這種感覺,無法形容。</br> 她跟薄錦墨離婚的時候,她沒有怕過。</br> 盛家一夕之間易主,她也沒有怕過。</br> 她一個人流落在城市在的邊角地帶,每天換著地方住,連身份證都不能用,她也沒有怕過。</br> 甚至睜開眼睛發現眼前的世界變得黑暗而陌生,她仍舊沒有怕過。</br> 可是現在,她很怕,這種恐懼像是有人用注射器,在她的血管里注射了冰。</br> 有腳步聲響起,是誰來了,晚安并不在意,也沒有分神去看。</br> 薄錦墨看著趴在慕晚安的肩膀上,一雙無神的眼睛空洞的看著前面的女人,她的臉上有未干的淚痕,顯得她整個人前所未有的狼狽。</br> 她其實經常哭,傷心了,難過了,生氣了,被欺負了,都會哭。</br> 她平常哭的時候都會伴隨著很大的聲響,吵,鬧,發脾氣。</br> 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靜得無聲無息,除去那些眼淚,便看不出來了。</br> 看了眼亮著的手術中的字眼,他瞳眸緊緊的縮著,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br> “晚安,”他聽到她叫慕晚安的名字。</br> 那兩個字透著一股習慣性的信賴,正如她以往也是這么叫他的名字。</br> 晚安很快的回答,“怎么了?”</br> 她慢慢的坐回了椅子上,平靜的問道,“薄錦墨是不是來了?”</br> 晚安這才側收看了眼長身如玉,斯文淡漠的男人,“是,”</br> 盛綰綰扶著晚安的手臂,慢慢的站了起來,朝著剛才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有些沙啞的聲音很冷漠,“不管有仇沒仇,我爸養你十幾年不是假的,算是我盛綰綰求你,把你的女人帶走。”</br> 晚安這才想起,她接到傭人的電話的時候那端說,是陸笙兒刺激了盛叔叔,她看了眼修長干凈如冷玉的男人,才重新問綰綰,“發生什么事了?”</br> 她咬著牙,空茫的眼睛看著他,一字一頓的吐出,“叫她滾。”</br> 薄錦墨看了眼坐在一端始終一眼不發的女人,視線很快再次落短發下的那張臉,鏡片下的眼神深沉隱晦,復雜得叫人分辨不清楚,“等你爸的手術結束后再說。”</br> “薄錦墨,我叫你帶著她馬上給我滾!”</br> 這一句話自她的口中說出來,仿佛倒錯了時差,眼前的女人好像還是曾經那個蠻橫驕縱霸道的小女人。</br> 陸笙兒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我去看爸爸跟他無關,你沒必要遷怒到他的身上,”她神色清冷,也同樣蒼白,“你們家對他的養育之恩,他也一直都記得。”</br> 記得仇,也記得恩。</br> 薄錦墨斂著眸,看著眼前女人單薄得一陣風就能吹走的身子,一言不發。</br> 手術室的燈忽然就熄滅了。</br> 淡漠出塵的男人臉色略微的一變,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逐漸的掀起。</br> 手術室的門打開,戴著口罩的醫生從里面出來,“哪一位是慕晚安慕小姐?”</br> 晚安有些僵硬,轉身看了過去,“我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