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錦墨薄先生在嗎?”</br> 修長冷情的男人抬腳走過去,“怎么?”</br> “盛老先生有遺言,要交代兩位。”</br> 遺……言。</br> 薄錦墨轉頭看向那站著的本就失魂落魄的女人,仿佛只是一瞬間,她臉上的血色就褪得干干凈凈。</br> 心臟緊縮成了一團,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攥著。</br> 他下意識的就想抬手去扶她。</br> “你們去吧,”在他的手觸上她的手腕時,她就已然開口了,表情呆滯得像是木偶娃娃,語言卻又冷靜而清晰,“麻煩你,只需要聽我爸說幾句話。”</br> 晚安咬著唇瓣,抬腳往里面走去。</br> 薄錦墨站著沒有動,眼神像是釘在她的身上。</br> 盛綰綰低下頭,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絲毫不去揣測他此時是怎么看著她的,只是用力的呼吸,再度開口,“我求你。”</br> 其實她不這樣說,他也是會去的。</br> 陸笙兒站在長椅的邊上,她睜著眼睛看著那男人強制性的摟著盛綰綰的腰,硬是將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br> 盛綰綰的眉頭擰做了一團,抬頭看著男人的方向,“你到底要……”</br> “乖乖坐著。”</br> 四個簡單的字眼,清淡卻不容置喙的打斷她的話。</br> 盛綰綰呆愣了一會兒,很快依言坐了下來,“好,”臉色蒼白而冰涼,眼睛無神,催促著,“你快去。”</br> 薄錦墨看她一眼,嗯了一聲,然后側過身邁開長腿朝里面走去。</br> 爸爸為什么找晚安和薄錦墨,她不知道。</br> 他跟他們說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br> 甚至時間過去了多久,她仍是不知道。</br> 只覺得今年的冬天特別的長,特別的冷,醫院尤其是最冷的地方。</br> 直到腳步聲再度響起,她立即就站了起來她如今早就能夠根據腳步聲判斷對方的身份了。</br> 張了張口想說什么,想問什么,卻半響吐不出言語。</br> 好久,她忍住因為寒冷而不斷打顫的牙齒,沙沙的出聲,“晚安……呢?”</br> 她想,這個時候,她身為女兒,總應該是在一邊的。</br> 除了這個,腦子里已經沒有別的念頭了。</br> 男人的嗓音清冽低沉,帶著很重的壓抑,“你爸爸想跟你說會兒話。”</br> “好……好,”寂靜的走廊里,她連著重復了幾個好字。</br> 說著,就急急地往那邊的方向走去,腳步錯亂,還沒走幾步就撞到了長椅,生生的磕在了小腿骨上。</br> 本來就是怕疼的人,何況是這樣脆弱的地方,鉆心的疼。</br> 眼睛看不見,即便是直走,走著走著也會歪了方向,雖然她早已經適應,但是現在心神皆亂,早已經分辨不清。</br> 男人斯文淡漠的眉目一下便重重的擰起,想也不想的扶了上去。</br> “晚安……”她下意識的想叫晚安,又猝然的想起晚安并不在身邊,只好求助身側的男人,“你扶我一下……好不好?”</br> 蒼白的臉色,額頭的兩側隱約有冷汗,他能想象她剛才撞上長椅的地方有多疼。</br> 薄唇緊緊的抿著,他一言不發的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長腿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低低的說了一句,“你爸爸時間不多了……”</br> 他抱著她進手術室,在床邊將她放下,晚安就起身走了過去,將她帶了過去。</br> 手術基本沒有開始,只做了緊急措施,盛柏心臟衰竭已經到了晚期,動心臟這么大的手術,不說成功率極低,他如今的身體也承受不住了。</br> 晚安握著那雙冰涼到極致的手,眼睛里有淚水在打轉,但是始終都沒有落下來,她勉強的笑著,看著躺著的虛弱得不成樣子的老人,“盛叔叔……綰綰在這里……”</br> “你們都……出去吧……”嘶啞虛弱的聲音,“我想跟綰綰,說幾句話……”</br> “好……我們出去……您和她說話……”</br> 晚安有些恍惚的起身,慢慢的往外面走,經過挺拔冷清的男人時,方閉上眼睛慢慢的道,聲音很輕很飄渺,“讓他們父女說說話吧。”</br> 薄錦墨沒說話,深暗的眼眸看了眼只掉眼淚沒有哭出聲的女人一眼,轉身走了出去。</br> 陸笙兒站在手術室的門外,她的臉色也不好看,同樣是冰涼而泛著白。</br> 她看著走出來的男人,仰頭問道,“是不是你也……怪我?”</br> 平靜沒有波瀾的嗓音,仿佛跟醫院的消毒水味和溫度融為一體,“他說,這一生作為父親,他是對不起你。”</br> “呵……”</br> 陸笙兒往后面退了一步,笑了笑,眼淚也跟著掉下來,“對不起……到如今來說一聲對不起……有什么用?”</br> “只不過是活到盡頭……想解脫而已。”</br> 這一生他所有的父愛,幾乎全都給了盛綰綰。</br> 連親兒子都有幾分苛刻,更何況是她,從未分到半點溫情。</br> 到他死……都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對不起。</br> 晚安一個人走遠了,拿出手機給米悅打了個電話。</br> 那端的女人聲音里滿滿都是濃厚的疲倦,“什么事?”</br> “西爵怎么樣了?”</br> “還是那樣。”</br> 晚安閉上眼睛,慢慢的道,“你轉告他……盛叔叔已經不行了,讓他快點醒過來,他妹妹需要她。”</br> “好。”</br> “謝謝你。”</br> 盛柏走得很安詳。</br> 心電圖慢慢變成了一條直線,如同生老病死無法避免的自然規律。</br> “晚安,”除了過于沙啞和平靜,盛綰綰情緒始終都維持在冷靜的范圍里,“我眼睛看不見沒辦法辦手續,之后的事情都委托給醫院,你幫我簽字。”</br> 陸笙兒清冷木然的聲音插了進來,“她不是家屬,簽字不合適,”頓了頓,方繼續道,“爸的身后事,我和錦墨會處理。”</br> 盛綰綰蒼白的臉上勾勒出笑容的模樣,“你們?”</br> “我是他的親女兒,你哥哥如今也不在國內,無論如何錦墨都是你爸爸親自領養辦了正式手續的養子,我們不比你有資格,總比慕晚安這個外人有資格。”</br> 晚安知道,綰綰一直都在壓制,忍耐。</br> 如果不出她的意料,綰綰所有的情緒會一直忍耐到盛叔叔的葬禮完全結束,人既然已經不在了,也留不住,那么讓他放心的走,入土為安才是最重要的。</br>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擱淺到一邊,如果陸笙兒不刺激她的話。</br> 短暫的沉默,盛綰綰再度的重復,“晚安,你幫我去處理。”</br> “她不是家屬!”</br> 過了好半響,短發下那張俏美的臉逐漸的浮現出笑容,空洞沒有焦距的眼睛盯著陸笙兒的方向,“我記得我好像說過,叫你滾遠一點。”</br> 晚安低垂著眼眸沒有說話,默不作聲的拉著她的手腕。</br> “盛綰綰,你有什么資格決定這些,你自己簽不了字非要叫個外人?不管你承認還是不承認,我就是他的女兒!”</br> “想過你是爸爸的女兒所以準許你去看他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情緒開始逐漸的爆破,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又帶著極重的戾氣,眼睛原本就很大,此時尤其是的顯得可怖,“陸笙兒,我爸爸好端端的你跟他說了什么?”</br> 晚安冷眼看了眼從醫生那里走過來的男人,“你還不把她帶走?”</br> 陸笙兒蒼白的臉上是執拗的冷笑,“為什么我要走,慕晚安,你別忘了里面的人除了是她的爸爸也是我的”</br> “啪!”</br> 異常清脆而響亮的一聲。</br> 盛綰綰揚著下巴,俏美的臉蛋仿佛結了一層冰霜,“我問你,你跟我爸說了什么!”</br> 她的胸口起伏很大,“你不知道他有心臟病?我沒有跟你說過他經不起刺激,所以不該說的話都不要說?我沒有說過我們之間的恩怨你沖我一個人來?”</br> 陸笙兒幾度想開口,可在她咄咄逼人的質問下一個字眼都吐不出來。</br> “醫生說他本來可以熬到明年春天的,你******有什么話死都要說給他聽!”</br> “我不是故意的……”</br> “那就給我滾!”</br>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br> 晚安始終沒有說話,她只是蹙著眉頭站在盛綰綰的身邊,形成半個保護的狀態,不管她立場如何,有些家事她不合適說太多。</br> 薄錦墨皺著眉頭走進她,低低沉沉的道,“你冷靜點。”</br> “我不需要冷靜,你馬上帶著她給我滾!”</br> 男人的手扶上她的手臂,她的反應極其的大,幾乎是尖著嗓子聲嘶力竭的道,“滾,我叫你帶她滾!我爸欠你們什么都還清了!你們兩個給我滾!”</br> 女人情緒太激動,薄錦墨不得不將按著她的肩膀試圖安撫她的情緒。</br> 可她根本不允許他的靠近,顧不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就直接的往后退。</br> 薄錦墨瞳眸又暗又深,下巴處更是緊繃極了。</br> 盛綰綰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晚安靠得她很近,所以很清楚她現在的神經有多緊繃,任何一點點的刺激都會讓她的精神崩潰,反手握上她的手臂,“綰綰……”</br> 她才叫出她的名字,卻見她慘白的臉上那雙黑得要滲出墨來的眸就這么閉上了,整個人都往自己的方向倒來,晚安心里一慌,驚慌的叫出聲,“綰綰!”</br> 一個人的重量還沒完全的倒在她的身上,就已經被另一股力帶走了。</br> 薄錦墨動作極快的將昏倒過去的女人抱了起來,冷冽的臉龐淡漠陰沉,仿佛隨時能滴出水,“叫醫生。”</br> 親人過世家屬昏迷這種事情在醫院也不算常見,只不過病人的身份準確的說,是男人的身份過于特殊,惹得醫生也格外的兢兢戰戰。</br> 晚安守在床邊,病床上躺著的人一張連幾乎要和白色的床褥枕頭一個顏色了。</br> 顧南城收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只有陸笙兒一個人在病房的門外,她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好像生病的那個人是她。</br> 他走過去,皺皺眉頭,“笙兒。”</br> 大部分的事情他都聽說了。</br> 陸笙兒仰著臉,看著面前俊美儒雅的男人,張了張口,喃喃的道,“我不是故意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