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才剛剛開始吃這小姑娘就來了,顧南城壓根沒吃多少東西,那幾樣菜更是碰都沒碰一下。</br> 咬咬牙,開口問道,“顧總……你怎么不吃了?不合你的口味嗎?”她看看被抱著的小姑娘,“不然你先吃飯,我來喂她吃吧?”</br> 顧南城未曾看她,只是溫淡的道,“不用,我吃得差不多了。”</br> “你很喜歡小孩子嗎?”</br> 難得看他親近誰,最近的幾年,這個男人愈發的淡漠疏離,愈發的顯得難以接近。</br> 轉而想想也是,他已經三十多歲了,經歷了兩段感情,風風雨雨,也許心里就想要個妻子,孩子。</br> 何況是眼前這個,又漂亮又軟萌又懂禮貌的,放在誰的面前都拒絕不了。</br> “七七!”</br> 小男孩的聲音,顧南城才剛剛抬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懷里的女孩就一溜煙兒從他腿上骨碌碌的滑下去了,小短腿跑得看著叫人提心吊膽,仿佛隨時會摔倒。</br> 顧南城皺著眉頭,幾度欲起身。</br> 好在那小男孩冷峻的小臉沉了沉,幾乎是張開雙臂朝她跑去抱住她。</br> 抱住,然后才訓斥道,“不要跑這么快,會摔倒!”</br> 大概是九歲左右的小男孩,眉清目秀,長得很是俊俏,年紀很小,卻是一副成熟的小大人模樣,很穩重。</br> “哥哥……”大眼睛骨碌碌的轉著,大概是在信賴的人面前,一下變得好動起來,“媽媽呢?”</br> 溫柔輕軟的嗓音伴隨著高跟鞋的聲音響起,“七七。”</br> 兩個字,除了薄錦墨,桌上的其他三個人都大大小小神情變化。</br> 顧南城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唯獨瞳眸劇烈的縮起,他手上是重新拿起的叉,已經被無聲無息的掰彎了。</br> 他看著那個走過來的女人。</br> 除了那張臉,他幾乎無法將她和記憶中的模樣重合了。</br> 原來四年終于過去了。</br> 陸笙兒坐在顧南城的對面,她看著男人聽到聲音就抬頭看過去,然后臉上再無表情,眼神也沒有再動過一分。</br> 心底溢出說不出來的笑,她又轉而看向簡雨那張幾度風云變化的臉,低頭兀自的笑,喝茶。</br> 慕晚安回來了啊。</br> 那邊,留著燙得卷曲的長發,穿著紅色襯衫黑色女士九分西裝褲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朝他們走來。</br> 她牽著孩子走到桌邊,眼神不閃不避的朝他們微笑,“抱歉,好像打擾你們吃飯了。”這兒是包場,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其他人自然看得出來,女人低頭朝小女孩溫柔的道,“七七,跟叔叔阿姨說謝謝。”</br> 小女孩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哥哥,大眼睛忽閃忽閃,脆生生的道,“謝謝叔叔阿姨。”</br> “好了,那我們不打擾叔叔阿姨吃飯了,說拜拜。”</br> “叔叔阿姨再見。”</br> 簡雨看著站立著的女人,她身上半點沒有經歷四年牢獄之災的狼狽,陰暗,怨恨,浮現在身上只有美麗,溫柔,跟以往相比少去了幾分溫靜,多了幾分成熟干練。</br> 她面對他們,既沒有怨,連冷漠都沒有,好似真的就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br> 再看孩子。</br> 那個漂亮精致如洋娃娃一般孩子。</br> 忽然重重的一震,如墮冰窖,無窮無盡的慌張。</br> 她是……誰的孩子?</br> 三四歲的模樣。</br> 全身的血液溫度一下降低到最低處,她幾乎是僵硬著去看身側的男人。</br> 但顧南城已經起了身,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幾步追上了已經轉身離去的女人,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扯得轉過身。</br> 晚安抬眸看著扣住她手腕的男人,微皺了眉,卻還是微微一笑,“有事,顧總?”</br> 顧南城盯著了她好久,看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里面捕捉到什么卻一無所得,他重新蹲下身,瞳眸盯著小而軟萌一臉好奇的看著他的小女孩,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br> “鼠鼠?”</br> 男人的嗓音極其的低沉和沙啞,似乎想觸碰她,又因為什么而克制著,“叫什么名字?”</br> “慕夏柒。”</br> “七七?”</br> 她點點頭,“鼠鼠叫我?”</br> 叔叔。</br> 依然是溫柔而啞啞的聲音,“幾歲了?”</br> 幾歲了?</br> 七七把手從哥哥的手里抽了回來,笨拙的倒著手指,小臉蛋糾結了一會兒,伸出四根手指,“三歲……”</br> 說完,又側首看向一邊沉默嚴峻的小男孩,“哥哥?”</br> 模樣清俊的小男孩伸出手,將她的手指再倒下去一根,“這才是三。”</br> 簡雨看著那小女孩倒手指,她伸出了四根,從嘴巴里說出來的卻是三歲。</br> 四歲,三歲。</br> 她看向那靜靜站著的女人,卻恰好猝不及防的撞上她的眼神,異常美麗的臉上是淺淺的微笑,連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溫溫的,像是恰巧遇上的相識但不熟悉的陌生人。</br> 唯獨那雙眼過于的漆黑,黑得好像沒有什么光線能夠滲透進去。</br> 沒有任何理由的叫人心慌。</br> 察覺到她看向了她,然后她緋色的唇邊少許的彎了彎,帶出淺淺的弧度。</br> 那點淡得叫人看不到的弧度,讓她無端的生出一種被看透了的錯覺。</br> 不等她探究,她已經收回了視線,低頭朝小女孩溫柔的笑,“好了七七,我們走了。”</br> 小男孩皺皺小眉頭,有不滿,但還是禮貌的道,“這位叔叔,我們要走了,請你放開七七。”</br> 顧南城雙手扶著她的肩膀,不敢太用力,卻始終無法松手。</br> 七七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媽媽,才鼓起勇氣道,“鼠鼠,我們要走了。”</br> 要走了。</br> 晚安垂著眸,長而卷起的睫毛掩住她眼底泠泠的夜色和淡而無痕的慵懶嘲弄,她嗓音輕懶的開腔,“顧南城,放開我女兒。”</br> 她叫他的名字。</br> 他還以為,她會裝作跟他不認識。</br> 以后,我們各不相關,互不虧欠,包括感情,包括恩情,再見就是陌路。</br> 可她沒有。</br> 她出現得堂而皇之,似乎不在意出現在他的面前,也不在意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br> 冷漠不是陌路,風輕云淡才是。</br> 避而不見也不是陌路,坦蕩肆意才是。</br> 顧南城手指摸了摸她的頭發,低低問道,“七七吃飯了嗎?”</br> 七七有些困惑的看著他,剛才她不是說餓了嗎?</br> “沒……吃。”</br> “餓不餓?”</br> 七七不明所以的點點頭。</br> “叔叔請你吃飯,好不好?你喜歡吃什么都可以跟叔叔說。”</br> 七七眼睛一亮,“我想吃剛剛的藍莓蛋糕……好吃。”</br> 說完又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一般,抬頭看向溫柔的女人,“媽媽,蛋糕……好吃。”</br> 晚安俯身,跟七七維持著平視的距離,“可是媽媽告訴過你,吃飯的時候是不能吃甜點的,要吃米飯。”</br> 撅撅嘴,七七有些小不高興的道,“可是七七喜歡吃。”</br> 顧南城看著女人的側臉,仿佛胸腔那處荒蕪空蕩寒涼得寸草不生的地方,終于慢慢的長出了青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