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br> 她的聲音輕快,但是內容如冰錘一般鑿在他的心上,“我可以在法庭上乖乖的配合岳律師,只不過從今往后,你看見我慕晚安――繞道走。”</br> 顧南城的腳步頓住了。</br> 他身形挺拔偉岸,抱著懷里纖瘦的女人恰到好處,一副偶像劇的畫面。</br> 這一幕遠遠看上去,甚至是很唯美的。</br> 明明是盛夏的天,也許是醫院的冷氣和陰氣太重,顧南城覺得從最下面竄起一股深寒之意。</br> 末了,他平靜的發問,“如果我不呢?”</br> “你太難躲了,綰綰十五歲那年被人綁架過,所以盛叔叔特意把她扔到軍隊訓練過,所以她懂怎么躲過薄錦墨的眼睛,可我不能,你也這么難纏,你要是不答應的話,那我想,躲在監獄里也是不錯的。”</br> 她說得多輕松,多輕快啊,跟聊天似的的。</br> 低低的笑從男人的喉間深處溢出,“如果我再纏著你,你要在法庭上認罪?”</br> “是啊。”</br> “因為你恨我,還是因為你不喜歡我?”</br> “我不恨你,我也不喜歡你,我不要你再纏著我。”</br> 不喜歡他,也討厭他吧。</br> 過了一會兒。</br> 顧南城抱著她繼續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薄唇吐出一個啞透了的字音,“好,他閉著眼睛,笑道,“等你從法院出來,我以后看見你,繞道走。”</br> 五天后,法院開庭。</br> 晚安不讓顧南城進法庭,顧南城不答應,可她說了幾句不開心的話,他還是點頭答應了。</br> 他摸摸她的頭發,眉目間遍布自嘲,低低的笑,“以后讓我看見你都繞道走,連最后一面都不讓我見,是么?”</br> 她非常平靜的朝他展顏一笑,“那就再見了,顧南城。”</br> 顧南城在車上等她,點了一根又一根的煙,煙頭落了一地。</br> 他等著她出來,又怕看見她出來。</br> 一個小時后,其實甚至沒有一個小時。</br> 岳鐘出來了,他的臉色極其的不好看,他身邊只跟著助理,沒有看見女人的影子。</br> 她果然是這么不愿意見到他么?</br> 顧南城看著他上車,臉色嚴峻,煙頭燙到了手指都沒有在意,瞳眸縮起,淡淡的道,“你不要告訴我,你輸了。”</br> 岳鐘戴著金色邊框的眼鏡,狼狽,嘲弄,最后冷靜的道,“我輸了,她認罪,法官判過失傷人,致人重傷,加上事后有逃逸情節惡劣,量刑四年。”</br> 燃著的煙燙到了男人的手指上,可他渾然不覺。</br> 岳鐘看著眼前男人的樣子,伸手把他手里的煙搶過來,無奈的道,“sorry,我真的盡力了。”</br> 我可以在法庭上乖乖的配合岳律師,只要你以后看見我慕晚安――繞道走。</br> 女人的嗓音響在耳邊,清晰得能看見標點符號。</br> 顧南城喉結滾了滾,啞聲淡淡的道,“她答應過我,只要我以后不纏著她,她在法庭上就會配合你,岳鐘,是不是你輸了這場官司?”</br> 岳鐘想起晚安說的話,忽然有些不忍。</br> 顧南城看著他,平淡的道,“輸了就輸了,可以再上訴,我不會怪律師。”</br> “顧總,她要我轉告你,”岳鐘幾乎不敢開口。</br> 這一年將近兩年的時間里,他總是騙我他愛我,我也相信了很多次,我騙他這一次,從此扯平。以后,我們各不相關,互不虧欠,包括感情,包括恩情,再見就是陌路。</br> 岳鐘看著他,他打過很多官司,見過各種人性猙獰,丑惡。</br> 這一刻也只覺得,女人狠起來,那是真的狠。</br>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br> 陸陸續續有人探監,晚安第一個見的人是威廉。</br> 他忍耐著怒氣,“你到底為什么?”</br> 他以為,有顧南城在,有岳鐘在,她不會怎么有事,所以沒有插手,沒有干涉。</br> 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果……</br> “為什么?理由很多啊,多的說不完。”</br> “你說!”</br> 她微微仰頭,輕薄的笑著,“比如我生而為人,連累我媽媽,連累我最好的姐妹,又連累了我最后的親人,跟個天煞孤星似的,煞煞我自己也是應該的,我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再也睡不著。”</br> “比如,我判斷失誤,撞傷了人,把人家的五臟六腑都撞得傷得七零八落的,不管是什么理由,撞了就是撞了,我要甩了顧南城,仰仗他的權勢我不好意思甩他,跟他在一起我對不起綰綰。”</br> 他怒不可遏,“你不想仰仗他的權勢,為什么不找我?”</br> “如果當初慕家破產,我去夜接錢被記者拍到,你肯承認我是你的女兒,那我就不會選擇嫁給顧南城了,而事到如今,也不必了。”</br> 接著,她見了喬染,見了身體稍稍恢復便過來的盛西爵。</br> 唯獨顧南城,他是第一個來的,也是最后一個說要見她的。</br> 第一次,晚安直接說拒絕。</br> 最后一次是她見了好幾個人之后,獄警勸她,“他不是第一次來了,不如你見一見吧。”</br> 彼時她在疊被子,轉頭挽唇淺笑,“不見,麻煩你轉告他,我不見他,永遠不。”</br> 整整一個白天,到夕陽落下,余暉散開,顧南城掐滅最后一個煙頭,淡淡的想,這一輩子,對這個女人,他已經不知道是愛,還是恨了。</br> 她覺得他保住了笙兒,于是她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保不住她。</br> 可是怎么辦呢,我偏不想你兩全。</br> 四年后,某西餐廳。</br> 顧南城進去的時候才發現整個西餐廳沒有別的客人,他淡淡的瞟了一眼四周,包裹在名貴西裝褲里的長腿朝薄錦墨的方向邁去,淡淡的道,“你還學會包場了,笙兒生日么?”</br> 陸笙兒坐在薄錦墨的身側,聞言五官臉色皆是微微一僵,眼睛看著在對面坐下的男人,似乎最近越來越少見到他了,男人過了三十歲,氣質顯得愈發的沉靜和成熟。</br> 她捏拳,面上卻笑了笑,“今天不是我生日,你忙得今天是誰生日都不記得了嗎?”</br> 顧南城抬眸看她一眼,又看向另一個男人,“我也記得你每年過生日的時候都在下雪,如今才剛剛入秋。”</br> 陸笙兒朝他微笑,似乎很無奈,“你工作再忙也給自己放個假吧,今天是你生日呀。”</br> 他眼波微微一動,眸光掃向腕上的表,抬手捏捏眉心,“sorry,我忘了。”</br> 顧南城喝了一口水,也不是很在意,抬手就要招服務生,只是淡淡的問,“替我過生日,你們提前點好餐了嗎,是讓上餐還是現在點?”</br> 陸笙兒唇上勾出幾分笑,帶著不著痕跡的冷意,“這個啊,我們也不知道,要問問安排這餐生日飯的人。”</br> 顧南城挑眉,“怎么,還有其他人?”</br> 薄錦墨只給了他一個眼神,陸笙兒笑而不語的端起茶杯,招來的服務生在一邊出聲,“顧總,是我請薄先生和陸小姐過來的。”</br> 聽到聲音,顧南城才側首看過去,簡雨穿著一身服務生的服裝,化著精致卻偏淡的妝,顯得眉清目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