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便是想操心也操心不來,所以只是點頭答應,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家里。</br> 只不過,薄錦墨那天在書房說的話,她始終如鯁在喉。</br> 他要從她的手上拿股份,遲早會動手,但過了三四天,她沒察覺到他任何的動靜。</br> 甚至因為怕他會直接用綁架的手段迫使爸爸退位,她待在盛家也很少出門。</br> 直到一個禮拜后,晚安給她打電話。</br> 慕家出事的速度那么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問題出在哪里。</br> 快到她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晚安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慕老人都已經在醫院了。</br> 等她趕到醫院,晚安和白叔在急救室外等著。</br> 晚安這么多年來,幾乎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尤其是爺爺一直都是她的依靠,突然就這么倒下去,她再怎么性子冷靜也是個沒經歷過什么大風大雨的小姑娘,難免有些六神無主。</br> 盛綰綰過去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冰涼的,抱著她似乎想哭,卻又掉不出眼淚。</br> 急救室的燈沒有熄滅,她的神經幾乎是蹦到了極致。</br> 直到一個小時后,醫生出來告訴她病人暫時脫離了危險。</br> 盛綰綰替她住院手續,把慕老轉移到高級病房,又陪她跟醫生交流了爺爺的病情,把瑣碎的事情塵埃落定的處理完,她才離開醫院。</br> 她知道應該冷靜,但是沒有她沒有辦法冷靜。</br> 就像她知道憤怒是無能的表現。</br> 但她現在只知道,憤怒需要發泄。</br> 整個股東大會都呈現出分庭抗禮的白熱化階段,薄錦墨目前也仍舊穩坐著執行總裁的位置。</br> 她推開辦公室進去的時候,男人正低頭處理文件,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鋼筆,優雅而清冷,見她闖進來,也只是抬眸看著,薄唇掀出淡笑,“我以為,你比以前更沉得住氣了,看來還沒到那個地步。”</br> 等他一句話說完,女人就已經拿起他書桌上的水杯用力的砸向了落地窗。</br> 砰的尖銳的一聲,瓷質的杯子支離破碎。</br> 這個杯子,是大概他們結婚半年后,她有次去日本買回來的。</br> 是工藝品,有一對,一只放在他的辦公室,另一只在她的辦公室。</br> 薄錦墨眼睛瞇了起來,狹長陰冷,望著女人精致的因為怒氣而生動的眉眼,不溫不火的提醒,“你砸壞的我所有的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綰綰。”</br> 代價?她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br> 杯子只是開始,他的筆記本,他整個辦公室里能砸的東西全都被她砸了。</br> 中間郝特助在外面聽到聲響斗膽敲門進來詢問,見到的就是滿地的狼藉和冷漠張狂的女人,自家上司站在一側淡淡的看著她,沒有出手阻止,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br> “薄……薄總。”</br> 那男人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出去。”</br> 他瞧著那發泄的女人,唇畔噙著淡淡的笑。</br> 盛大小姐從來比一般人來得放肆,歸根究底除去她的身份背景給了她放肆的機會,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別人在意的風度和姿態,她或者有些在意,但在意的不多。</br> 砸東西是一種原始,而有效的方式。</br> 他等著她砸完,將他的辦公室砸得沒有半點完好的地方。</br> 她知道跟他說所謂不要牽扯無辜都是屁話,所以她一個字都沒說。</br> 砸完她便面無表情的準備走人。</br> 薄錦墨唇上的笑有些深,如今是看都懶得看他了。</br> 盛綰綰手落在門把上,聽到男人的嗓音自她身后響起,“你知道慕家一夕衰敗,這座城市有多少有錢有勢的男人垂涎端莊美麗的第一名媛,想把那個高高在上的慕家千金污染成除了皮相跟肉體就再不值錢的女人?”</br> 她的手指蜷曲起來,然后握住,轉過身瞇著眼睛看著他,笑了,“你總不會以為,就這樣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br> 男人低眸瞥著地上的狼藉,勾唇淡笑,“是賠我的辦公室。”</br> 盛綰綰笑了,她抬腳走了過去,在他跟前停下。</br> 當著他的面從錢夾里抽了一張黑色的銀行卡出來,兩根手指夾著,雙眼對上他深不可測的眸,輕慢的笑,“你的辦公室啊,我賠錢給你行不行,聽說這張卡我是每本事刷爆它,應該夠復原你的辦公室了,喏,密碼是你設的,給你。”</br> 薄錦墨看著她精致而嬌媚的臉蛋,薄唇扯了扯。</br> 既賠了他的辦公室,又把他給的銀行卡還給他劃清界限,一舉兩得。</br> 男人低低淡笑,“你用我的錢,賠我的辦公室?”</br> “你的錢怎么了,我可以隨便花的,這不是你說的么,是管我怎么花你的錢,還是管我賠你的錢是怎么來的?”</br> 他看著她那嬌艷冷淡的側臉,扯出的弧度漸深,仍是沒有接那張卡,淡淡的繼續開腔,“錢的事情好說,但錢買不到的東西你要怎么賠,嗯?”</br> 她側首嗤笑,“錢都買不到的東西?”</br> 薄錦墨長腿動了動,走了幾步,在一片狼藉中的某個地方停了下來,皮鞋的鞋尖提了提已經看不出是什么的碎片,“這間辦公室大部分的東西都是用錢能買到的,你賠得起,但這杯子呢?”</br> 男人收回腳,嗓音低沉,“我記得拿回來的時候就說過,這對手工杯,雖然不是什么很名貴的玩意兒,但全世界只此一對,是你說的?”</br> 沒錯,是她說的。</br> 盛綰綰抿唇,“那也是我送給你的,是我買的。”</br> 男人波瀾不驚的回,“送給我的東西,難不成因為是你花錢買的,就還是你的?”</br> 她直接把銀行卡扔到他的身上,紅唇劃開弧度,“你不就是想借晚安逼我么,直說啊,扯個破杯子干什么?我摔你杯子怎么了,你信不信我現在能扇你?”</br> 他沒說話,仍是一臉淡然的看著她,挺拔的身形佇立著。</br> 對峙了半響,他微微的挑唇,“你試試。”</br> 就他對旁人對手把晚安牽扯進來害得晚安爺爺現在住院,她看著這張臉就已經很想扇他了。</br> 這三個字,像是不過隨口一提,又像低沉的誘惑的挑釁。</br> 輕描淡寫的,又輕而易舉的挑出心尖上的火苗。</br> 盛綰綰踩著地上的狼藉,直接朝他走了過去。</br> 抬手就一個巴掌干脆利落的朝著他的臉扇了過去。</br> 這世上就沒有她不敢扇的臉,更何況,眼前這張她已經忍了很久了。</br> 就當事后要付出代價,她受著就是了。</br> “啪”的一聲,男人沒有閃躲,于是巴掌精準的落了上去。</br> 她其實已經有認知,薄錦墨這樣的男人,受她一個巴掌,就必然要從她身上拿走更多的補償,但他不躲,她也還是下手了。</br> 事情已經這樣了,關系已經這樣了了,難道,還怕再多一個巴掌嗎?</br> 薄錦墨勾勾唇,不甚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低沉的嗓音有條不紊,“慕家算是安城名門,雖然一直都占據著一席之地,但慕老快七十的人,膝下無子,旁系都單薄的很,就慕晚安一個剛畢業的學的還是導演系的孫女,原本打算的也不過是將來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聯姻,慕氏的經營雖然沒什么大問題,但顯赫早就不及當年。”</br> 最后一句話,男人說的似笑非笑,輕描淡寫,“說不定,就這么衰敗下去了,你爸如果輸給我的話……她這輩子都可能完了。”</br> “你怎么不說,我也要完蛋了?盯著我的男人好像也不少?”</br> 菲薄的唇吐出毫無重量的四個字,“夫妻一場。”</br> 盛綰綰聽著這四個字,不由就笑了。</br> 夫妻一場,他想說什么?即便他們盛家完了,他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別人欺負?</br> “好,夫妻一場,薄錦墨,看在我這么多年真心真意對你,看在我們實實在在的做了三年夫妻的份上,我們盛家欠你,你如今怎么對付我們,我無話可說,但你能不能看在那點兒情分上,不動不相干的人?晚安跟慕家哪里招惹你了?而且……我根本就不會因為這個就讓你贏個大滿貫!”</br> 保住了盛家,她才能把欠慕家的還回去。</br> 如果盛家不在了,她拿什么去保障自己身邊的所有人?男人笑了,手指抬上她的下顎,笑容綿延輕薄,氣息噴薄下來,“原來你知道,你們盛家欠了我,我還以為在你的心里,就我居心叵測,罪不可赦,所以,你從來只指責我。”</br> 盛綰綰臉一僵,眼神也有短暫的滯帶。</br> 知道?她知道的。</br> 她沒有問過爸爸,沒有問過他,甚至沒有再向展湛詳細的問過。</br> 但她很清楚。</br> 薄錦墨成為孤兒,是因為盛家。</br> 甚至原本,他是應該比如今的她更加顯赫的天之驕子。</br> 官場落敗,政治斗爭,不會涉及到人命。</br> 他也沒有把那些血淋淋的過去擺在她的面前,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他堂妹死了。</br> 死的……不止他的堂妹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