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走進雕花的黑色鐵門,徹底的消失在視野中,前面的司機才恭敬的問道,“薄總,走嗎?”</br> 薄錦墨收回自己的視線,闔眸淡淡道,“嗯。”</br> 他又點燃了一根煙,薄唇間吞吐著煙霧,淡淡的想,報仇這件事情,怎么越到終點越讓人覺得索然無味?</br> 好像心口有塊地方快要被鑿空了,像是在漏洞,時不時的灌風。</br> 盛綰綰走在花園的鵝卵石路上,突然止住了腳步,一點一點的,慢慢蹲下身。</br> 手抱著自己的腦袋,說不出的無力感蔓延全身,想肆無忌憚的哭一場又沒有眼淚,想發泄又沒有力氣。</br> 連說難過,腦袋都好像是一片空白。</br> 有腳步聲在她身前停下。</br> 展湛看著蹲在兩旁的灌木叢之間抱著自己的女孩,眼神幾度變換,過了將近五分鐘,他才低低的喚道,“大小姐。”</br> “展湛,我好累。”</br> “這些本來就跟您無關,也不應該讓您承擔。”</br>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我覺得我做什么都是錯的。”</br> 展湛低下頭,手緩緩的搭在她的肩膀上,“董事長讓您回來了就去他的書房。”</br> 她沒有抬頭,仍是沒有埋首在膝蓋中,喃喃的低語,“如果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如果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沒有喜歡上他,是不是不會有今天?”</br> 展湛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不會,他會出現的。”</br> 只是方式不一樣,時間不一樣,但他一定會出現,一定會摧毀現在的一切。</br> 盛綰綰到盛柏的書房,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br> “爸。”</br> 盛柏一雙眼盯著她,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朝她招手,“你過來。”</br> 她走過去。</br> “你去找他了?”</br> “是……”</br> 盛柏看不出生氣的痕跡,只是看得出昔日英俊的臉深沉嚴肅,語氣也是淡的聽不出情緒,“安安的事情,他想要問你要什么?”</br> 盛綰綰實話實說,“他要用百分之三的股份換展安。”</br> “沒別的了?”</br> 她一怔,抿唇,還是遲疑的搖搖頭,“他本來就是想要股份……爸!”</br> 還沒等她一句話說完,盛柏突然就伸手,將她衣服上的領子扯開了一點,力道不大,但足以看清楚她鎖骨處極深的痕跡,密密麻麻的遍布著。</br> 她本來穿著的是襯衫領,扯開后也只露出脖子和鎖骨處,但盛綰綰止不住的難堪,在最疼愛她的爸爸面前。</br> 盛柏眼睛重重的瞇起,手收了回去,“他連你一塊兒要了。”</br> 她低下腦袋,“對不起爸。”</br> “你對不起什么?”</br> “我知道我……不該跟他再有牽扯。”</br> 盛柏長長的看著咬唇的女孩,微微嘆息,“傻丫頭,他什么手段,你什么手段。”</br> 他眼神轉而看向窗外,深遠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br> “爸,我沒關系,”深吸了一口氣,盛綰綰斟酌著問道,“展安的事情……您有打算了嗎?”</br> 盛柏重新看向她,平淡的道,“我明天派秘書去跟他簽轉讓書,你不用管,也別再見他。”</br> 盛綰綰怔了怔,“爸,真的要……給他嗎?”</br> 雖然這似乎是別無選擇的選擇,但她還是沒料到爸爸會答應得這么干脆。</br> “嗯,你展叔五十多歲的人了,就這么一個女兒。”</br> 她遲疑的問道,“不能報警公開嗎?像他那樣的身份如果曝出這種丑聞,應該會直接下臺吧?”</br> 盛柏笑笑,“能,但這樣牽扯下來造成的損失會大于那百分之三。”</br> 盛綰綰似懂非懂,也沒有再多問。</br> “你回去洗澡睡一覺,吃晚飯的時候爸爸讓人叫你。”</br> “好。”</br> 這兩天因為展安的事情,她的神經繃得很緊,又被薄錦墨折騰的厲害,身心疲憊,吃完飯后洗漱躺在床上沒多久她就睡了過去。</br> 現在事情算是有了個結果,她腦子里的弦也算是松弛了下來,沉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br> 洗漱換好衣服準備去下樓吃點早餐,結果一開臥室的門就看到筆直站著的展湛。</br> 他速來沉穩,此時卻顯得有幾分外露的焦慮,一見她開門出現,微微松了口氣,“大小姐。”</br> 她有些訝然,“你找我有事?你不應該去接展安嗎?”</br> 看他的樣子甚至可能在門外等了她好一會兒了。</br> 展湛看著她,“薄錦墨說他要的是您手里的百分之三,不是董事長手里的,所以您必須親自在場。”</br> “他是不是瘋了?是我的還是我爸的有什么區別嗎?”盛綰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情緒浮上焦躁,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點敲門叫醒我?”</br> 她的手機在睡前都是會調成靜音的,如果有電話打進來她也聽不到。</br> 展湛低聲道,“這兩天您為了安安的事情一直沒好好休息過,所以我也不敢打擾您。”</br> “那我們現在過去。”m.</br> 下樓的時候她說不吃早餐了,傭人還是連忙找了一塊蛋糕出來,非讓她在車上吃,雖然應付了點,好歹能墊墊肚子。</br> 展湛也在一旁勸她,她也就接了過來。</br> 坐在車子的后座上,她心不在焉的吃著甜而不膩的蛋糕,展湛從前面遞了一瓶飲料給她,“光吃蛋糕容易噎著,喝點咖啡,還有點熱。”</br> 盛綰綰接了過來,笑了笑,“謝謝。”</br> 這種瓶裝的咖啡自然沒有家里或者辦公室用咖啡機現煮的味道醇厚苦澀。</br> 她看著車窗外,慢慢的喝著,“展湛,你說那男人是想干什么?”</br> “大小姐,您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又做了三年夫妻,應該比我們都了解……”</br> 了解?</br> 她現在一點都不了解。</br> 他們直接去的公司,從停車場搭乘薄錦墨的私人電梯,她趕時間懶得麻煩,而且也沒有人敢攔她。</br> 展湛跟在她的身后,直接去了會議室。</br> 冷清淡漠的男人端坐著,低頭不知道在看著什么東西。</br> 她轉而看向會議桌另一端的男人,朝那邊走過去,“爸。”</br> 她沒想到爸爸會在這里,昨天他說的是讓秘書過來解決。</br> 盛柏看她一眼,抬手招呼她在自己身側坐下,才朝對面的男人淡聲開口,“資料跟律師都在了,你想用百分之三來交換展安,難得今天既然坐在一張桌子上了,我們索性換一筆大點的。”</br> 薄錦墨掀起眸,同樣淡淡的笑,“董事長想換的是什么?”</br> 盛柏坐在那里,即便這些年的疾病讓他較之鼎盛時期有幾分衰老,但仍是沉淀著歲月的穩重從容,“用她手里所有的股份,換你離婚。”</br> 會議室的人不多。</br> 薄錦墨,郝特助,盛柏,盛柏的秘書,盛綰綰,展湛,其他便是今天需要到場協助處理此事的專業律師。</br> 安靜下來的時候,便是鴉雀無聲,唯有暗流還在涌動。</br> 薄錦墨是最后一個反應過來的。</br> 盛綰綰是第一個,她瞳眸驟然一縮,轉而看向自己身側的父親,想也不想的道,“爸,不行。”</br> 盛柏低頭看她,“怎么,你舍不得他?”</br> 她依然是想也不想的否認,“當然不是!”</br> 盛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又看向對面坐著的男人的臉色,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點,淡淡的道,“既然不是舍不得,那就離了,離了婚,你才能重新開始,免得整天被糾纏。”</br> 盛綰綰完全沒想到盛柏會突然這樣決定,她咬著唇,小臉上凈是慌張和茫然,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不行的,我會跟他離婚,但是不能把股份都給他,爸爸,不行的。”</br> 盛柏沒看她,仍是看著薄錦墨,“我看他并不是很想跟你離婚。”</br> “不會的。”</br> 薄錦墨怎么可能會不想跟她離婚,只不過現在跟她離婚對他的損失太大而已。</br>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又突然響起前天晚上在床上。</br> ‘你敢再吃藥,下一個我就不是送進監獄,而是直接弄死他。’</br> 言猶在耳,那股隱匿的狠辣至今令人心悸。</br> 盛柏笑笑,望著他,“錦墨,你覺得怎么樣?”</br> 薄錦墨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淡淡的吐出三個字,“很劃算。”</br> “再劃算不過。”</br> 他看向盛柏身邊坐著的小女人。</br> 離婚,或者說現在離婚。</br> 不然怎么說姜還是老的辣,能猝不及防的讓他措手不及。</br> 他看著盛綰綰黑漆漆的瞧著自己的眼,精致的五官安安靜靜又面無表情,無聲無息的對視著。</br> 盛柏緩慢淡然的聲音再度響起,“你要的百分之三,現在給你,等安安平安后,你們去民政局,用離婚證再換剩下的,怎么樣?”</br> 盛綰綰驀然站了起來。</br> 年輕的男人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淡笑,“綰綰好像舍不得用她的父親和一群叔伯的前程來換自己的自由。”</br> “當年的事情,跟誰都有關,但就是跟綰綰無關,自己做的孽自己擔,愛和疼愛不是為了讓她今天來交換自己的自由承擔別人的過錯,她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