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槍,那男人最后還是轉了方向,打在了他另外一條腿上。</br> “好,叫救護車……我帶手機了……馬上就叫。”</br> 她是半夜熟睡時被人突然闖進來捉到這里來的,好在那幾個保鏢雖然冷酷又不耐煩,還是給了她幾分鐘穿衣服的時間,她就把放在床頭的手機也一起塞進羽絨服的口袋里了。</br> 薄錦墨把手下的人派出去找人,獨自驅車去了另一個地方。</br> 晝短夜長,天還沒有亮,別墅的占地面積很廣,所以顯得格外的寂靜。</br> 這是米悅買的那棟別墅,除了展安跟一個上了年紀的傭人已經沒人了,經過保鏢兩個小時前的強行闖入,門是開著的,里面更顯得死寂。</br> 但燈是亮著的,周邊萬籟俱寂,只有風刮過的聲音。</br> 走在豪華的別墅,卻像是行走在寸草不生的荒野之上。</br> 這別墅她住了兩個多月,他沒有來過,也不知道她睡哪里,于是他就踩著步子一扇門一扇門的推開,像是除了這么一件根本沒有意義的事情,他不知道還能做什么。</br> 思維很清明,大腦很冷靜,就是沒有了方向感,像是失重的電梯,要墮入沒有終點的深淵。</br> 哪間房是她睡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跟以前已經有所區別。</br> 干凈整齊的淺藍色床褥,男人沉重的身軀沒入其中。</br> 側首,鼻尖貼近床褥,好像還能嗅到熟悉的氣息,但分不清是真實的嗅覺,還是大腦產生出來的幻覺。</br> “你又把她弄丟了。”</br> 熟悉的,冰冷的嗓音,低沉又鬼魅,響在他的耳畔,陰冷的氣息逼仄在整個空間里。</br> 他睜開眼,看見一張俊美而森冷的臉,沒戴眼鏡的眉眼顯得更加的冷銳跟壓迫,“我他媽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人,是為了讓你再弄丟一次?”</br> 他同樣冷漠,“你有種,再找回來一次。”</br> 菲薄的唇上勾勒出綿長而沒有溫度的弧度,倒映在視網膜上,沉著聲音,一字一頓,“所以我說,要你做什么。”</br>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br> 由北往南的火車。</br> 年輕美麗的女人,下巴埋在深灰色的圍巾里,腦袋上扣著黑色的毛線帽,身上穿的黑色的大衣,裝扮很低調,但仍然顯得那么格格不入。</br> 她看著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br> 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坐火車,不過……她瞄了眼擁擠的走道和揮之不散的氣息,唉,這輩子有這一次就夠了。</br> 下一站就提前下吧,本來打算一直到終點站的。</br> 手落在腹部上,三個月,但腹部基本沒什么變化,仍然是平坦的,可能是體質的原因,別人懷孕一兩個月就有或輕或重的妊娠反應,她到現在都幾乎沒有。</br> 是不是因為知道媽媽情況不好,所以特別乖呢。</br> 就是空氣實在是太不好,她胸口悶得難受,要不要去下一站找個醫院,把孩子先拿掉?否則懷著孩子實在是沒法四處換地方。</br> 看著窗外變換的山地,又生出了幾分疑慮,要拿掉嗎,好像沒有理由留下,但從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開始,就沒有去思考過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的在回避去思考它。</br> 為了孩子跟身體考慮,她用展湛替她準備的證件定了當地一家五星級酒店,冬天的好處就是用圍巾擋著整張臉也沒人覺得奇怪,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沒人會注意到她。</br> 當然,也因為這一次她選擇離開就只是因為不想待在那男人身邊,就算被捉到了也沒有上一次那么嚴重,所以她的神經沒有繃得那么緊。</br> 去附近的商場買了些日用的生活用品,又把新買的衣服用水洗一遍然后烘干,點了份外賣吃飽,才躺在沙發壁爐邊的沙發上思考。</br> 手掌心落在腹部上,什么真實的感覺都沒有,卻又鮮明的能感知到里面已經有了一條小生命,明明是不需要多考慮的問題,還是始終下不了決定。</br> 壁爐很溫暖,沙發也特別的柔軟,她脫下大衣躺在上面沒一會兒就覺得特別的困倦,火車上那么差勁的壞境她是不可能睡著的,回到干凈舒服的酒店,她躺下沒一會就睡了過去。</br> 夢里沒有明亮的光線和溫暖的壁爐,反倒是完全相反的深邃的,幽暗的通道。</br>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為什么在這里,要到哪里去,是要往前,還是往后。</br> 孤獨而四下無人。</br> 沒有爸爸,沒有哥哥,沒有晚安,也沒有薄錦墨,只有她一個人。</br> 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抓住,“媽媽,媽媽……”</br> 小小的軟軟的稚嫩嗓音,她懵懂的低下頭。</br> 兩個小小的人兒站在她的腿邊,一人拉著她的一只手,不斷的喚著,“媽媽,媽媽……”</br> 她什么時候做媽媽了?想是這么想,但她還是蹲了下來,光線幽暗,像是天色亮起前的深藍色,但距離得近了。</br> 等她就看清楚兩個小人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長得真是漂亮呢,你們是誰家的孩子啊,怎么管我叫媽媽?”</br> 如果她有了孩子的話,應該也有這么好看。</br> “媽媽,你不要我們了嗎?”</br> 說話的是小女孩,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稚嫩的嗓音楚楚可憐,“你別不要我們。”</br> 她怔了怔,看看小女孩,又看看另一個沒說話小男孩,他是短短的發,模樣也是特別的好看,雖然沒說話,但眼神緊緊的盯著她,手也握得很緊。</br> 見她看過去,張了張小嘴,“媽媽。”</br> 她笑了笑,心頭是忍不住蔓延開的愛憐,“你們怎么可愛,怎么會忍心不要你們呢?告訴姐姐,你們媽媽在哪里,我帶你們去找她。”</br> 握著她的手突然就松開了,她一震,只覺得巨大的失落充盈在胸腔間。</br> 兩個小身影就這么往后退去。</br> 她呆呆的看著他們,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就這么抬了起來,“你們去哪里?”</br> “媽媽……”</br> 兩個小人都看著她,一個嚎啕大哭,一個眼神悲傷,漆黑的眼珠淚光閃爍。</br> 她站起身就想追,卻怎么都追不上他們的腳步,她心里好像很著急,于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等她開始跑起來的時候,那身影卻逐漸的消匿在好似沒有盡頭的隧道深處了。</br> 她跑了很久,很著急,不斷的呼喚,可回應她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br> 臉上一片冰涼的濕意,心口堵得連空氣都灌不進去,她一下子從尖叫聲坐了起來。</br> 陌生的酒店,她緩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里。</br> 夢里的悲傷跟現實的孤獨全都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br> 盛綰綰坐在沙發上,一手抱著自己的膝蓋,一手按著自己的腦袋,情緒長長久久的平復不下來。</br> 安城,整座城市都在睡眠中。</br> 同樣是夢境中,薄錦墨身在繁華的異國街頭,身旁經過無數的路人,他們的面孔或近或遠,但每一張都是模糊的。</br> 唯有眼前的女人,清晰的五官,處處都是他想念的模樣。</br> 他終于將她逮到了。</br> 她穿著精致而時尚的黑色襯衫,袖口隨意的卷起,下面搭配的是紅色的半身長裙,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蓬松的卷發已經長過肩頭,美麗而冷艷,看著他的眼神像是看著陌生人。</br> 低頭再往下看,腹部平坦如初。</br> 他還沒問出口,就聽她淡淡涼涼的嗓音,“不用看了,已經拿掉了。”</br> 如果這句話注定是一把劍,那么在他的想象中,他就已經被刺中過無數次,但即便如此,那尖銳的遽痛還是比想象中更加的深重,蔓延著他整個胸腔處。</br> “好,我知道了,”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眼神有多平靜就有多執拗,“跟我回去。”</br> 他不是來問她要孩子的,他只是來帶她回去的。</br> “我們離婚了,也沒有孩子了,薄錦墨,我們已經什么關系都沒有了,我為什么要跟你回去?”</br> “你要怎么樣才肯跟我回去?”</br> “你要怎么樣才肯認明白,我是怎么樣都不肯跟你回去?我不愛你了,我也不要你了。”</br> 她一臉冷漠的扔下這樣一句話,轉身就要離開。</br> 他看著她的背影,想也不想的跟了上去,從后面一把將她抱住,緊緊的抱住,像是溺水者抱著最后的浮木,“可我愛你,綰綰,我愛你。”</br> 夢境突然變得搖晃起來,沒那么清晰也沒那么真實了。</br> 她掙脫他的懷抱,她不讓他抱她,她讓他離她遠一點。</br> 然后,吵著吵著,她就不知道怎么退到街上去了,一輛過往的機車就這么呼嘯而過,將她整個人都撞翻在地,剎那間鮮血直流。</br> 猝不及防的發生,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還沒消化眼前發生的變故,人已經兩步跨到她的身側將她抱起,低啞的嗓音凈是惶恐,“綰綰……”</br> 鮮紅的血一股一股的涌出,從他的五指間流下,下半身的血更是像割開了大動脈,沒一會兒就染紅了她身下的整天地方。</br> 她只是被機車撞了一下摔倒在地,為什么會流這么多血。</br> “別怕,我馬上叫救護車,醫生很快就到了……”</br> 他從伸手摸出手機想打急救,但手機的屏幕明明是亮著的,他的手機也從來沒有設任何的指紋或是手勢和密碼,但它就是死死的停留在主屏幕上,無法點入電話的頁面。</br> 他從來沒有這么恐慌過,恐慌到整顆心臟要沖破他的胸膛,從夢魘中跳出來。</br> 女人的手攥著他的襯衫,眼神絕望而充滿著恨意,“我的孩子……都是你……”</br> 孩子?孩子不是打掉了嗎?他低頭看去,卻發現她的腹部已經不是平坦的,已經高高的聳起,此時像個被放了氣的氣球,一點點的扁下去。</br> 她臉上沾了他手指無意中碰觸的血,又掉著眼淚,聲音有氣無力的,“是你害我的孩子沒有的……都是你,薄錦墨,我恨你。”</br> 他怎么會害得他們的孩子沒有,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他們的孩子平安無事,能生下來,能長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