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綰綰看著晚安溫靜標致的臉,閉了閉眼,露出柔和的笑,輕聲道,“晚安,再見。”</br> 晚安伸手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低低柔柔的道,“別太傷心了。”</br> 薄錦墨牽著她回到客廳,手指撥了撥她的短發,“我去送她,你有事給我打電話。”她淡淡的看他,“你去吧。”男人低頭,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br> 盛綰綰站著沒動,也沒閉上眼睛,直到他吩咐一旁的保鏢兩句什么,才轉身離開。</br> 她看著他冷峻挺拔的背影,直到消失,然后才轉過身,重新看著最中央的遺照,睫毛長而卷曲,眸色都隱在了光線下。</br> 低低喃喃的無聲,爸,您今晚再保佑我能離開這兒吧。</br> 薄錦墨回來的時候,盛綰綰正跪在靈堂下,膝蓋下墊著厚軟的墊子,仍然是早上從紅楓別墅里出來時穿的黑色大衣。</br> 背影筆直而靜默,一動不動的,像是時間都在她身上停滯了。</br> 其他的人應該都是讓她遣散了,偌大的空間就只有她一個人。</br> 他抬腳走過去,在她身側蹲下,啞聲問道,“累不累?”</br> “不累。”</br> 她側首“看”著他,“你回樓上去吧,今晚我想跟我爸一起待著。”</br> “我陪你一會兒。”</br> 盛綰綰搖搖頭,“不用了,不合適,”她眉眼淡然,“等結束葬禮的事情,我再跟你談這個孩子的事情,就這么一小段時間,我就想自己待著,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是吧。”</br> 男人鏡片下的眸色明顯一動,下顎緊緊繃著,半響才道,“好,我上樓,”他看了眼她的腹部,“我們明天再談孩子的事情。”</br> 說是談,其實沒什么談的余地。</br> 因為在醫院的時候他就已經清楚的放話了,為了她哥哥,這個孩子她不能動。</br> 她眼睛看不到,她懷著孩子,今晚是她要給她爸爸守夜,這三個理由哪一條都能構成今晚不會出事的理由,何況是三條加起來,他沒想過她會動離開的念頭。</br> 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看不到,她身上幾乎身無分文,別說養孩子,連去醫院拿掉孩子的錢都沒有。上次她能離開,是因為她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覺得她不會舍得離開他。</br> 這一次,他知道她會想離開,但現在的她太弱,除了紅楓別墅她能來去自如,就算是盛家這座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別墅,她都未必走得出去。</br> 他們之間,這十多年來無論是感情還是形勢,似乎都是他強她弱的格局,于是他也習慣這種格局。</br> 直到凌晨三點他下樓去的時候,發現跪在靈堂前的身影不見了——她跪在靈堂守夜,他是不可能去睡覺的,只是一直待在書房,隔著差不多半小時不到一小時的頻率時遠時近的看著她。</br> 男人英俊的臉色劇變,心跳瞬間失去了正常的頻率。</br> 去洗手間,或者去喝水了嗎?</br> 應該不會,他每次下去都會問她需不需要上洗手間,她偶爾會說要,也偶爾會讓他給她倒水,上一次還是半個小時前,不應該這么快。</br> 但他還是去找了。</br> 五分鐘后,打電話給值班的保鏢,聲音冷酷到令人膽寒,“查監控,綰綰不見了。”</br> 保鏢原本是有點昏昏欲睡的,聽到這句話幾乎是立刻清醒了過來,握著手機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是……是,薄先生,馬上查。”</br> 手幾乎是抖抖索索的立刻調出監控視頻,整個別墅除去書房跟臥室的公共區域所安裝的監控全都出現在屏幕里。</br> 保鏢睜大眼睛看著,“薄……薄總。”</br> 手機那端的男人聲音更冷,“說。”</br> “有幾個地方的監控有幾塊被東西擋住了……好像是展湛帶著盛小姐離開別墅了,他們沒走正門,花園里的燈都壞了……看不清楚,但應該是從花園翻出去的。”</br> 翻墻這種事情,別人做不到,展湛能做到。</br> “展湛?”男人一聲冷笑,“他什么時候進來的?翻墻進來的時候你沒看到?”</br> “薄總……我沒看到展湛進來……”</br> 薄錦墨臉色驟然更冷了下去,他沒進來,是因為早就進來了,今天白天的賓客那么多,他想掩人耳目的混進來并不難,這別墅的保鏢基本都換血了,認識他的人已經不多。</br> 他知道展湛前段時間一直擔任她別墅的保安工作,但這兩天沒看見他出現在她身邊。</br> 不出現也是有意的,早就計劃好這樣做了……</br> 就算眼睛看不到,就算懷著孩子,就算是她爸爸剛過世,她也要離開。</br> 想離開,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離開,這果然才是盛綰綰的風格。</br> 他掛斷了手機,閉上眼睛,掩住滿目的陰鷙跟陰暗,俊美的臉上更是一片陰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機被握著手掌中,機身被他掌勁掰彎了,屏幕也有破碎成不堪的紋路,支離破碎。</br> 他轉過身,看著靈堂中央的遺照,薄唇悠的泛出綿長的冷笑。</br> 是不是冤冤相報,綿延不絕。</br> 菲薄的唇間溢出的只有喑啞的呼吸,沒有任何的聲音,你毀了薄家,是你對不起我,我毀了你們盛家,是我對不起她,所以最后是應該讓她毀了我,才算是句號。</br> 保鏢很快的聚集了起來。</br> 展湛的確是白天就到了,跟著一個賓客進來的,做了簡單的喬裝,沒人注意到他,他也的確是晚上在電路上動了手腳把正片花園里的燈全都滅了。</br> 把盛綰綰帶出去,只花了幾分鐘的時間。</br> 從她消失在靈堂到他發現,一共不超過二十分鐘。</br> 薄錦墨背對著靈堂中的遺照,冷峻修長的身形更加的氣息森寒,但聲音尚算是平靜,吩咐也是有條不紊的。</br> 查她證件的任何變動,查盛家別墅周圍所有的監控,查跟她有關的人以及——</br> “去把展安帶回來。”</br> 天還沒亮,整個周邊的監控全都調了過來,展安也被帶了過來,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縮在地毯上,瑟瑟發抖。</br> 薄錦墨冷漠的看著她,指間夾著一根香煙,腔調淡漠沙啞,“從哪里捉來的。”</br> 前面的保鏢畢恭畢敬的回答,“是在盛小姐之前居住的別墅里,”頓了頓,“她一直住在那兒,我們去的時候她還在睡覺。”</br> 薄錦墨盯著那女孩兒,薄唇間吐出一個繚繞的煙圈,晦暗不明的開腔,“展湛沒帶你走?”</br> 展湛沒有道理扔下展安,他師父下半輩子都只能在監獄里度過,他毫無疑問是要照顧這個唯一的孤女的,何況他竟然敢帶走盛綰綰的話,就更應該清楚留下展安是什么結果。</br> 展安臉都被嚇白了,磕磕碰碰的道,“我……我不知道。”</br> 她什么都不知道。</br> 不知道?薄錦墨看著忽明忽暗的煙頭,所以是為了主子拋下了展安,還是……準備回來?</br> 天還沒亮的時候,展湛就出現了。</br> 他穿著一身簡潔的黑色大衣,瘦削筆直。</br> 展安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即朝他跑了過去。</br> 還沒跑到他的身邊,砰的一槍劃破冬日夜晚下,靈堂中的死寂,展湛半個身子就倒了下去,半跪在地上。</br> “展哥哥!”小女孩被嚇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已經打濕了褲腳的血就這么留在神色的地板上,跑到他的身邊扶著他,又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展湛再抬頭時,槍口已經抵在他的眉心,跟著落下的是男人冷酷得完全沒有余溫的聲音,“她在哪里。”</br> 他能看到那手指只要再多用一分力,就會直接打爆他的頭。</br> 他扯了扯唇,抬手按在展安的肩膀上,低聲道,“大小姐前段時間給我結薪水,又把她買了但沒穿過的一些衣服送給了展安,我就猜到她準備離開這里。”</br> 那槍口又更逼近了一些。</br> 展湛面無表情,自然也沒用懼色,“我說我可以幫她,但她說我得照顧安安,我說沒關系——”他抬眸對上男人鏡片下神墨的,仿佛要在下一秒就掀起驚濤質量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賭薄總不會殺我,因為殺了我,你永遠不會原諒他。”</br> 如果沒有展安,他可能會直接跟她一起走。</br> 但展安是他的責任,而她只是他的雇主,雇傭關系隨時可以解除,責任不能拋棄,這是盛綰綰拒絕他時說的話。</br> 薄錦墨的手指就這么僵在那里,完整的鏡片下,漆黑的眼眸開始細細密密的皸裂開,像一塊玻璃摔在了地板上,支離破碎。</br> 展湛淡淡的道,“我只送她到路口,至于她打車還是公車還是地鐵,是走火車還是高鐵或者買機票,我統統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可能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不過大小姐說,我們可能不會再見了。”</br> “她的眼睛什么時候恢復的。”</br> “盛老先生過世的那天。”</br> 就是昨天而已。</br> 英俊又陰沉的男人,斯文的鏡片下透著一張陰森的冷靜,嗓音泠泠如深山的涼水,“她帶了足夠的錢,夠她生活流離?”</br> 展湛沉默了幾秒,大概是沒想到這男人最先關心的是她的眼睛跟生活,“應該夠了。”</br> 他沒問孩子。</br> 薄錦墨其實是想問的,但他不敢。</br> 她沒理由留下他的孩子,但他也不敢聽這樣的答案。</br> 這世上竟然還有他不敢聽到的話。</br> 槍還握在他的手里,展湛褲腳上的血也仍然在流,地板上已經淌了一灘的血,冬天的凌晨幾點,外面是凜冽的寒風,別墅里是溫度適宜的暖氣,但在這黑白的靈堂中,仍然讓人覺得寒意刺骨,一片死寂。</br> 沒人說話,甚至沒人動,除了展安細細碎碎的哭泣聲。</br> 我賭薄總不會殺我,因為殺了我,您永遠不會原諒他。</br> 永遠不會原諒?可他不殺,她好像也不會原諒?</br> “砰”的又是一聲槍響。</br> 薄錦墨面無表情的收回槍,冷漠的從他身側走過。</br> 身后的保鏢也一言不發的跟上他,一直到所有人消失,展安才哭了出來,“展哥哥……”</br> 展湛很勉強的扯出幾分笑,“別怕,”失血跟劇痛讓他很快的變得虛弱起來,“帶手機沒?打電話叫救護車,不會有事的,別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