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幽暗的燈火照得姜魘清秀的面孔宛如惡鬼,風一吹,燭火跳動,牢房中的影子亦隨之跳動,姜魘的身后仿佛伸出了無數(shù)只鬼手一般要將李太尉從這里拖下地獄。</br> 地面仿佛出現(xiàn)了巨大的裂口,下面是惡鬼哀叫的刀山火海與油鍋地獄,景象恐怖無比,而那一張張帶血的臉龐從地獄中飄出追著他索命。</br> “嚯。”李太尉嚇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等他定睛一看年前清秀瘦弱的少年身后根本沒有鬼手,牢房依舊是那個破舊不堪的牢房。</br> 站在欄桿旁的姜魘笑了起來,他垂下頭看著面前這個嚇得不清的老人。</br> “原來你還記得,那就好。”姜魘如此說道,“好好享受你生命最后的時光吧。”</br> 說完,姜魘轉身離去,他慢慢地提步走上臺階,身體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壓在他身上的那些血仇,背負著那些期望,在一瞬間得到了解脫。</br> 李太尉瞪大眼睛看著姜魘向著光明走去,而自己卻被永遠地拋在了幽森地獄之中。</br> “不!”李太尉尖叫,但是鐵做的牢門在姜魘離開后重重關上,連一絲光明都沒有留下。</br>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李太尉大吼大叫道。</br> 他引以為傲的淡定背徹底擊潰,眼前尸山血海的地獄景象讓他崩潰不已,他開始大聲地哀求著獄卒給他換個牢房。</br> “吵什么吵呢?這就是天牢最好的牢房,別不知足。”獄卒出聲呵斥道。</br> 說完,獄卒便轉身離去。</br> 李太尉看著獄卒離開的背影連忙道:“你別走!你別走!”</br> 然而獄卒哪里會聽他的,直接離開休息去了。</br> 獄卒離開后,風將牢房里的蠟燭熄滅,李太尉也徹底陷入了姜魘為他制造的夢魘之中,在這里面,將有無數(shù)惡鬼生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將他反復折磨才能消解姜家以及無數(shù)不知名姓的普通百姓的血仇。</br> 第二日一早,辦理李家一案的謝檀便聽聞了牢房中李太尉將自己撞得血肉模糊的事情,謝檀看著面前匯報此事的獄卒,然后皺起眉毛道:“給他處理傷口,不能讓他這么死了。”</br> “是。”獄卒立馬按照謝檀的話去照辦。</br> 等人走后,謝檀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青黑,看了看這些比人高的書信和各種證據(jù),然后向游奉云申請查抄李家。</br> 他們犯過的法條,謝檀會幫他們一一證實。</br> 東宮之中,游玉歲一早便聽聞李太尉發(fā)瘋的消息,他看向唯一有可能做了手腳的姜魘道:“是你做的嗎?”</br> 正在喂小鳥的姜魘聞言轉身對著游玉歲露出一個笑容來道:“是。”</br> 畢竟李太尉是太后的親哥哥,有這么一層關系在,姜魘怕李太尉只會是流放到邊疆,而不是處以死刑,所以這才對李太尉下了手。</br> 只有李太尉痛苦而死,才對得起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br> 游玉歲看著姜魘道:“孤很喜歡,給孤留著。”</br> 游玉歲問姜魘要這種藥是為太后和長公主準備的,畢竟一個是游奉云的母后,一個是游奉云的親妹妹,就算所有事情暴露也不過是丟掉身份地位,而游玉歲卻想讓她們死得更慘一些,日日活在夢魘之中,然后被夢魘逼瘋。</br> 對于游玉歲的要求,姜魘自然是欣然同意。</br> 在姜魘看來,太后和長公主也該下地獄去。</br> 而在宣德殿之中,游奉云收到了謝檀查抄李家的申請,他略微思考一會兒便準了。</br> 楊丞相提供的證據(jù)大部分已經(jīng)得到了證實,而還有一部分比如賬本和各種來往一類就需要打開李家的庫房和賬本一一對應。同時,這也是最快的查案方式。</br> 謝檀申請查抄李家是已經(jīng)不想慢悠悠地拖著了,而是速戰(zhàn)速決。</br> 游奉云也想速戰(zhàn)速決,早日補上駐守再南越邊境軍隊的軍餉虧空,平息武將和邊疆戰(zhàn)士的怨憤。</br> 一旁的安海見此忍不住開口道:“太后娘娘那里……”</br> 李家的男丁都被關著,這個時候李家被抄,太后那邊怕是又要鬧上一場。</br> 只見游奉云道:“朕不需要給她交代。”</br> 他沒有問李太后要個交代就算好的了,買賣官職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販賣私鹽只要數(shù)量不大他也可以當做沒看見,可是千不該萬不該,李家不應該把手伸到軍隊和銅礦上,惹得他已經(jīng)等不到太后離世就想清除李家了。</br> 安海聞言輕聲道:“是。”</br> “傳朕旨意,讓謝檀霍西陵查抄李家。”游奉云冷聲道。</br> “是。”安海立刻前去讓人擬圣旨。</br> 很快,游奉云的圣旨傳出,一群官兵包圍了李家,隨即謝檀和霍西陵出現(xiàn)在李家大門口帶著一眾官兵進入李家的大門。</br> 李家的三房尚未分家,一眾女眷聚集在一起看著外面的官兵對她們的東西翻箱倒柜嚇得要死。</br> 李太尉的夫人想要拿出一點氣勢制止謝檀和霍西陵,然而在對上冷面的謝檀和渾身戾氣的霍西陵那份氣勢便煙消云散。</br> 現(xiàn)在,李太尉的夫人只想護著這群女眷不受官兵的欺辱才好。</br> 顯然謝檀和霍西陵并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就坐在李家的大堂里,看著李家的女眷無動于衷。</br> 這群人的結局要么是發(fā)賣為奴婢,要么是流放到苦寒之地,哪一個結局都是備受磋磨,犯不著他們自己臟了自己的手。</br> 就在謝檀和霍西陵喝完一盞茶的時候,一名官兵道:“回稟謝少卿霍將軍,發(fā)現(xiàn)了一間密室。”</br> 謝檀給了霍西陵一個眼神道:“去看看。”</br> 話音落下,謝檀和霍西陵便走向密室。</br> 此時官兵們已經(jīng)把密室里放著的東西全部搬了出來,這里面放著的全是一些賬本和重要信件,到時候可以對著楊丞相提供的證據(jù)一一查對。</br> “收好。”謝檀開口說道。</br> 這些都是李家的罪證,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br> “是!”一旁的官兵聞言立馬道。</br> 抄家整整持續(xù)了一整天,李家女眷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珠釵頭飾,金銀珠寶,字畫擺飾,但凡是值錢的東西全部都被收刮一空。</br> 李太尉的夫人看著這個場面眼前不由一黑,以后她要怎么帶著這么一家子人活下去啊。</br> 這一日,謝檀和霍西陵在李家的庫房里抄出金銀百萬之巨,銅幣銅塊更是不計其數(shù),直接坐實了李家私挖銅礦以鑄錢幣的罪行。</br> 加上李家女眷的各色珠寶首飾以及沒有擺出來的奢華裝飾,李家可以堪稱巨富,抄一次家直接把國庫給填滿。</br> 這樣的數(shù)量是極其駭人聽聞的,當初游奉云親手按死的那幾個世家,所有的家產(chǎn)加起來都沒有李家多。</br> 謝檀坐在李家大堂的椅子上,將手中的青瓷茶杯輕輕放下道:“回了吧。”</br> 在李家查抄出來的賬本,他還要安排人好好核對,怕是又要忙上三天三夜。</br> “那就走吧。”霍西陵看了一眼天色,白天的時間全都耗在了這里,都沒有時間陪太子殿下。</br> 于是,跟著謝檀和霍西陵前來查抄的太監(jiān)看著他們二人兩手空空只帶了賬本離開,忍不住對身邊的人道:“這都不撈點?”</br> 李家的錢財隨便拿一點都可以暴富,然而謝檀和霍西陵就跟眼睛瞎了一般完全看不見這些東西。</br> “公公,我們要拿嗎?”小太監(jiān)開口問道。</br> “兩位大人都不拿,你怎么敢拿的?”太監(jiān)戳著小太監(jiān)的腦門道。</br> 最后,從李家抄出來的錢財全部原封不動地送到了游奉云的面前。</br> 游奉云看著上面的數(shù)字直接勃然大怒,原本還想放李家人一條性命,將李家男丁全部流放到苦寒之地,現(xiàn)在游奉云他只想將李家男丁全部處死。</br> “陛下,別生氣。”安海公公連忙道,“消火,為這些人氣壞身子不值當。”</br> 游奉云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一下,然后看著安海問道:“謝檀和霍西陵可有拿一部分錢財走。”</br> 抄家可謂是最有油水的差事,游奉云之所以讓霍西陵去辦這件事便是讓他去撈油水的,然而現(xiàn)在送上的數(shù)目好像一點沒少的樣子。</br> “回陛下,少卿大人和霍將軍都沒有拿啊。”安海小聲道,這上頭的人不拿,下頭的也不敢拿,所以全部原封不動地送到游奉云的面前來了。</br> 只見游奉云看了一眼折子后道:“金銀銅條全部送去國庫補足軍餉,剩下的擺件玩物,你挑幾樣好的,送去東宮謝家和兩個將軍府。”</br> “是。”安海領命而去。</br> 而在長樂宮,李太后整整被瞞了一個白天才知道李家背抄家的事情。</br> “他怎么敢!怎么敢!罪名尚且未有定論!他怎么好下旨抄家的!”李太后氣得呼吸緊促,恨不得立刻驚厥過去。</br> 一旁的心腹宮人勸道:“娘娘,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照顧好李家的女眷,免得讓人欺凌了去。”</br> 李太后聞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正想開口吩咐自己身邊的宮人去照顧李家的女眷時,一名太監(jiān)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br> “在長樂宮中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李太后身邊地宮人呵斥道。</br> 只見那小太監(jiān)驚呼道:“娘娘不好了,奴才聽東宮那邊的人說,太尉大人畏罪自殺了!”</br> “什么?”李太后愣愣地現(xiàn)在原地,此刻她的表情已經(jīng)被震驚到空白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親哥哥在獄中自殺了。</br> 而那小太監(jiān)則是道:“娘娘,太尉大人在獄中畏罪自殺了!”</br> 話音落下,李太后只聽見自己腦海里的那一根弦徹底斷裂,然后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br> “娘娘!”宮人們驚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