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縣令,不至于此,我只是說了我該說的,何至于行這么大的禮。”崔宴一邊做出擔憂的模樣一邊趕快把腳軟的李縣令扶了起來。</br> “多謝崔太醫,讓崔太醫看了笑話。”李縣令扶著崔宴的手臂勉強站了起來道,“我這就讓下人將我多年的珍藏送過來,還望崔太醫不要推辭。”</br> “哪里哪里。”崔宴笑著道。</br> 說完,李縣令便慌里慌張地走了,看起來是有人到了金云寺的事徹底讓他慌了。</br> 等崔宴將李縣令送走之后,他這才回到游玉歲待的房間里。</br> 房間之中游玉歲斜躺在美人榻上,身邊放了一串冰鎮的葡萄和被挑了西瓜籽的一碟西瓜,手里則是捧著帶來的話本看得津津有味。</br> 這些水果當然是游玉歲的外祖送來的,大陽縣的縣令送的東西根本沒機會入游玉歲的口。</br> 當然,這種行為做派也越發顯得太子嬌縱,奢靡無度,貪圖享樂,沒有能力辦事。</br> “如何了?”游玉歲看見崔宴走進來放下手中的話本道。</br> 崔宴聞言只說了四個字:“深信不疑。”</br> 在他說出金云寺三個字后,李縣令便直接嚇到跪在了地上,想必金云寺就是他們藏貪污賑災銀兩的地方。</br> 只不過,為什么太子殿下會知道呢?</br> 游玉歲當然知道,因為大陽縣的這群人就是將賑災銀兩藏在金云寺銅鑄佛像的身體里。當初他雖查到了臟銀就在金云寺中,但是卻找不到具體的藏匿地點,后來被人追殺,不得不躲到大佛背后,這才發現大佛背后被鑿開了一個洞,然后又被重新修補上了。</br> 游玉歲等追殺的人去了別處,沒人的時候用手敲了敲,這才確定大佛里面有東西。</br> 然后等接應他的人拿到李縣令藏在密室的賬本之后,這群官員豪強才被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大陽縣的百姓才過上了好日子。</br> 這些事情游玉歲不知道怎么和崔宴說,也不想跟崔宴解釋,直接伸出十指在嘴唇上一放:“天機不可泄露。”</br> 崔宴對此只能在心里呵呵兩聲,準備轉頭將游玉歲身上的異常寫成報告送給他表哥。</br> 而在另一邊,李縣令得知皇帝派來暗中查案的人已經查到了金云寺心慌得不得了,連忙召集了齊衛兩家的家主商量對策。</br> “不如我們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將那查案的人殺了!”齊家家主捏著手里的檀木珠串開口道。</br> 衛家家主也點頭同意,他道:“到時候再將死因往流民頭上一推,誰能知道。”</br> “不不不,不行。”李縣令連忙開口道,“你們知道那前來查案的是誰?”</br> “誰?”齊衛兩家的家主問道。</br> “謝公的親孫子,大理寺少卿,當年辦了江南私鹽案,清理了江南官場一大批人,震驚整個朝野。”李縣令坐下來緩緩地開口說道,眼里全部寫著害怕。</br> 當年他也聽聞了此案,對謝檀展現出的雷霆手段心驚不已,那可是關系最為錯綜復雜的江南官場啊!謝檀不僅能夠全身而退,甚至還將江南官場從上到下全部梳理了一遍。</br> “而且,他是謝家的繼承人,如果他在這里死了,謝公不會放過我們,和謝家有姻親關系的世家大族不會放過我們。”李縣令喃喃說道。</br> 那兩個皇子尚且未入大陽縣境內便失蹤了,他們還有法子撇清關系,但是謝檀若是在大陽縣境內出事,即便是看著和他們沒有關系,但是謝家就不會對他們痛下殺手了嗎?</br> 比起遠在天邊的皇家,他們還是更怕姻親關系錯綜復雜的世家,因為朝廷要處置他們尚且需要證據,而世家想要收拾他們根本不需要證據。</br> “照你這般說,我們是不能殺不能碰了?”衛家家主皺眉道。</br> 他們沒想到朝廷居然派了一個這么難弄的人物來,讓他們不知道怎么對付。</br> 只見李縣令狠下了心道:“先抓起來看看能不能勸動他,實在不行就殺了吧。”</br> 眾人聞言紛紛點了點頭,然后派出人手去搜索金云寺周邊有沒有什么可疑人物,若是有便立刻抓起來。</br> 而長安城這邊,一直在宮中等待消息的賢妃終于收到了自己兒子的消息,她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br> “去,將在吳王府祈福的吳王妃請來。”賢妃捏著紙條開口說道。</br> 這些日子,吳王妃一直待在吳王府的佛堂中祈福念經,人都熬瘦了許多,每次一出佛堂便問下人宮中可有消息傳來,若是沒有,吳王妃蘇盈盈便會露出失望黯然的神色。</br> 即便是老辣如賢妃也覺得蘇盈盈是真的愛上了自己的兒子,此時將游玉扇的消息告訴蘇盈盈也可以安蘇盈盈的心,就算蘇盈盈有其它什么心思,長安與河東郡相距幾百里,可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就能隨意插手的。</br> 賢妃坐在蒹葭宮的首位上,一抬眼就看見神情激動眼中含淚的吳王妃快步走了進來。</br> “母妃,夫君有消息了是不是?”蘇盈盈按住心口聲音顫抖地問道。</br> 賢妃將蘇盈盈拉著,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后將手中的紙條給了蘇盈盈。</br> 蘇盈盈一看立刻知道了現在的游玉扇正在大陽縣金云寺中修養,只等太子查出證據后來搶最后的功勞。</br> “夫君沒事便好,這一路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蘇盈盈忍不住喜極而泣。</br>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也不必再祈福了。”賢妃拍著蘇盈盈的肩膀道,“回去好好養養身體,爭取他回來之后就給我懷個孫子。”</br> 蘇盈盈聞言不由露出嬌羞的神色道:“母妃這是說什么?”</br> 然而蘇盈盈的心里卻是無比惡心,和這樣的人孕育孩子,不如殺了她算了。</br> 賢妃又留著蘇盈盈說了一會兒話,然后這才送走了蘇盈盈。</br> 等蘇盈盈離開后,賢妃喝了一口茶道:“讓吳王府的下人盯緊了她,看她會去見什么人或者給誰寫信。”</br> “是。”賢妃的心腹開口應道。</br> 蘇盈盈回到吳王府后臉上洋溢著喜氣,親自進佛堂拜謝菩薩后又賞了全府下人銀錢,這才開始打理自己和有心思逗弄鳥架上的畫眉。</br> 只見那畫眉鳥嬌聲吟唱,弄得周圍許多鳥雀跟著唱和,蘇盈盈身邊的侍女不由道:“前幾日娘娘沒有來見這只畫眉,它可提不起精神了,如今娘娘一來,它倒是精神百倍。”</br> “追云,去叫廚房給我做滋補身體的食膳,我要養好身體好見夫君。”蘇盈盈開口吩咐道。</br> “是。”</br> 在吳王府下人們的眼中,蘇盈盈回府的表現一切如常,既沒有見誰,也沒有給誰寫信。</br>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有一只鳥雀已經從吳王府飛到了東宮,飛到了姜魘的手中。</br> 姜魘聽著手中小鳥的聲音,然后抓了一把米給鳥兒,接著用布條寫下幾個字,再塞進小小的竹筒里,再掛在猛禽的腳環上。</br> “去吧。”姜魘將站在自己手臂上的猛禽放飛。</br> 這是他親自馴養的猛禽,能夠日飛幾百里,如果太子殿下按照他說的將他特制的香料在沿途路上留下,那么這只猛禽大概明天晚上就能帶著消息飛到太子殿下手中。</br> 此時,李縣令和兩個豪強的人手已經在金云寺及其附近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即便游玉扇被和李家有關系的部下藏得再好,也是暴露了行蹤。</br> 游玉扇從跌落懸崖后身上的傷口便一直沒好,此刻遇到李縣令和兩個豪強的人圍堵,更是跑都跑不了。</br>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游玉扇怒視著將他圍起來的人道。</br> “長安口音。”李縣令的手下開口對其余人道。</br> “長相與太子殿下有幾分相似。”另一個人開口說道。</br> “找的就是你!大理寺少卿謝檀!”這群人異口同聲地說道。</br> 長安口音,長得還與太子殿下有一兩分相似,更是藏在這金云寺中,不是前來暗中查案的謝檀又是誰!</br> 游玉扇被這一聲完全弄懵住了,謝檀?這跟謝檀有什么關系?謝檀根本留沒有出長安。</br> “你們認錯了,本……”</br> 沒有給游玉扇多說幾句的機會,他就被人一悶棍敲暈了。</br> “看來傳言也不盡是真的,沒想到這威名遠揚的謝少卿竟然這么容易就被我們抓到了。”一個齊家手下的打手說道。</br> “走,帶回去復命。”</br> 夜晚,崔宴步履匆匆地走進游玉歲的房間,他看著還在看話本吃果子的游玉歲道:“我聽他們說,他們抓到了謝檀。”</br> “哈?”游玉歲愣住,“表哥不是在長安嗎?”</br> 就在這時,一只大鳥從窗戶鉆進了游玉歲的房間。游玉歲連忙下榻走到窗戶邊將鳥放了進來,取下它腳上的信筒。</br> “一會兒給你喂肉吃。”游玉歲安撫了一下大鳥后開始展開布條。</br> 只見上面寫著:三皇子在金云寺,伺機而動,作黃雀。</br> 游玉歲想到崔宴之前說的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他將布條遞給崔宴道:“你說,他們這是抓到了誰?”</br> 崔宴看完布條上的內容,陷入了沉默。</br> 三皇子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結果他自己被蟬給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