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玉歲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擺在面前的事實讓他不得不信,這把十斤重的長劍放到他手上就跟玩似的。</br> 于是,當游玉歲站起身來用手中的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后他才反應過來。他沒病,然而崔宴卻喂他吃了那么多苦藥。</br> “崔太醫,可以為孤解釋一下,孤沒病,為何還要給孤喝那么多苦藥?”游玉歲拎著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崔宴道。</br> 崔宴咳嗽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慌亂道:“這不是殿下要求的嗎?”</br> 要裝病騙人的是太子,他可不得配合太子開些苦口良藥。</br> “孤要求的?”游玉歲輕笑。</br> 然后,游玉歲手中長劍一轉一挑極為精巧地削去了崔宴的一縷頭發。</br> 崔宴則是平靜地看著自己那縷可憐的頭發落在地上,現在他可以確定了,游玉歲和霍西陵打起來的話應該是五五開。</br> “太子殿下武力過人,現在已經可以去和熊搏斗了。”崔宴開口夸贊道。</br> 游玉歲:……誰會閑著沒事和熊打架啊,除了他那個年輕時不著調的爹。</br> 在游玉歲沉默了片刻后,他認真嚴肅地告訴崔宴:“這件事不要告訴西陵。”</br> “好。”崔宴默默同情了要為太子打突厥搶寶物的霍小將軍一秒。</br> 而游玉歲得到崔宴的回答后則是坐在床上開始陷入沉思,為什么會這樣,要是霍西陵知道自己一腳能踢死一個人那還能喜歡他嗎?</br> 不!孤就是柔弱的,什么力能搏熊,孤通通不知道!</br> 很可惜的是,崔宴沒有讀心術,如果他知道游玉歲心中的想法,他一定會告訴游玉歲,霍西陵知道他身體健康的話,一定能夠帶著全體東宮守衛在東宮校場跑個十圈。</br> 就在游玉歲胡思亂想了一通后,他看著窗外的明月忍不住開口道:“孤不在,也不知道孤的西陵有沒有做噩夢。”</br> 一旁的崔宴:……</br> 無論霍西陵在不在,他在這里一直都是多余的。</br> 而在另一邊,霍西陵和游玉歲分開之后,的確日日都在做噩夢,但是唯一讓霍西陵慶幸的是,夢里只有他被長公主迫害,沒有游玉歲的死亡。</br> 夜色已深,這是霍西陵離開游玉歲的第五天,每晚入夢,他都能看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遭受非人的虐待。他也從一開始的震驚,變成現在的冷漠。</br> 在夢里,他沒有遇到游玉歲,他們的相遇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他的少年時期變得極為坎坷,沒有被太子殿下養在東宮,受盡太子殿下的寵愛。而是在長公主的追殺中受盡苦難,成為斗獸場的奴隸,在一次又一次的追殺中容顏盡毀性命垂危,然后靠著自己的能力一次又一次絕地反殺。</br> 在他走到自己姐夫所駐扎的軍營時,他都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長公主派來追殺他的殺手。而他即便是投身自己姐夫的軍中也不敢相認,害怕給雙方帶來危險。</br> 霍西陵之后的道路便是以命搏軍功,他想靠著軍功立足扳倒權勢滔天的長公主,將長公主謀害自己姐姐的真相大白于天下。</br> 這一切真實得不像夢,刀光劍影的戰場宛如他親身經歷過,如果讓霍西陵親自推演,如果遇不上太子殿下,他的命運便會這般充滿殺戮與血腥。</br> “霍小將軍,你醒啦?”守夜的侍衛看著睜開眼睛的霍西陵說道。</br> “嗯。”霍西陵點了點頭,手指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一滴淚,而他的神情堅硬得就像久經風霜的巖石,身上的戾氣也越來越重。</br> 那名守夜的守衛和霍西陵對視一眼后便不敢再說話,等霍西陵走出破廟大門之后,他這才圍著篝火個身邊的同僚道:“離開太子殿下這幾天,霍小將軍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嚇人了。”</br> “誰說不是呢,可能這就是傳說中殺氣吧。”</br> “我們小將軍也只有在太子殿下面前才會裝乖,平時訓我們訓得多狠啊。”</br> “真希望快點見到太子殿下,這樣下去我快撐不下去了!”</br> 此刻已經月上中天,明月皎潔,月華如水,霍西陵一邊聽著廟里守衛們的討論,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或許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安慰到他只有太子殿下了。</br> 即便是夢中,他充滿坎坷的人生中嘗到的微小溫暖也是太子殿下帶來的,即便那只是太子殿下為軍士籌集到的千萬棉衣中的一件,但他卻是幸運地得到了太子寫下的祝福話語。</br> “將軍,天亮了,再走半日便可以到上黨郡了。”</br> 在破廟外面站了半宿的霍西陵睜開了眼睛。</br> 而在那一邊,不用趕路不用上早朝的游玉歲理所當然地懶起了床,一邊揉著懷里的兔毛抱枕,一邊嫌棄霍西陵不在他身邊,讓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好沒意思。</br> 崔宴帶著燕窩粥一進門看見的就是在床上扭成團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知道自己沒病之后好像越發放飛自我了。</br> “殿下別扭了,再怎么扭,人也不在這里。”崔宴直接開口戳破道,然后他又嫌棄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手中的兔毛抱枕,毛都揪禿一塊了還不放手。</br> “崔太醫,孤警告你,不要太過分了,孤現在可以一個人打你十個。”游玉歲從被窩里鉆出來瞇著眼睛對著崔宴放狠話。</br> “那您喝了這碗燕窩粥再繼續在被窩里扭來扭去好不好?”崔宴開口問道。</br> “滾出去。”說完,游玉歲被子一拉便將自己蓋住了。</br> 崔宴:……他如果把太子賭氣做的事說出去會有人信嗎?</br> 最后,生氣的太子殿下還是喝完了崔宴帶來的燕窩粥,誰叫這是他表哥給他準備的,他這是給他表哥面子。</br> 等崔園丁一大早勤勤懇懇打理完牡丹花之后,早已等候多時的李縣令已經在他的房間等著他了。</br> 崔宴一進房間便看見了坐在桌子旁邊喝茶的李縣令,李縣令一見崔宴進來便走過來迎接崔宴并且露出諂媚的笑容。</br> “李縣令前來是有什么事嗎?”崔宴笑著說道,“之前在為太子殿下請平安脈,倒是讓李縣令久等了。”</br> “沒有沒有。”李縣令連忙道,“崔太醫快坐快坐。”</br> 等崔宴坐下之后,李縣令才開口問道,“不知道太子殿下這次前來大陽縣是有什么任務?”</br> 崔宴笑著道:“太子殿下哪里有什么任務,不病倒便是最好的了。”</br> 李縣令聞言心中稍安,至少太子殿下就不是他們第一要防備的人。</br> “那可還有人來大陽?”李縣令開口問道。</br> 只見崔宴伸出手來比了一個數道:“這是另外的價錢。”</br> 李縣令見此心中略安,然后道:“這府中崔太醫若是有什么喜歡的,可以全部帶走。”</br> 瞬間,崔宴露出了笑容,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道:“李縣令爽快人。”</br> “那是那是。”李縣令笑道。</br> “這人嘛必定是有的。”崔宴笑著道。</br> “是誰?”李縣令連忙問道。</br> “陛下派人,連太子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崔宴輕輕皺著眉頭說道,“不過你可以推斷一番,陛下會派誰來。”</br> “這朝中能有幾個人能擔此重任,能有幾個人鎮得住場,能有幾個人深受陛下寵信,能有幾個人敢孤軍深入。”崔宴放下茶杯輕聲道。</br> 那一瞬間,李縣令的腦海里涌過很多人選。</br> “難道是……”</br> “噓。”崔宴打斷了李縣令,“可千萬不能讓太子殿下知道。”</br> 崔宴差不多知道李縣令猜的是謝檀了,可惜的是謝檀還在長安喝人參濃茶續命。</br> “自然自然。”李縣令抹了一下自己腦門上的冷汗,顯然對此人異常忌憚。</br> “那崔太醫你可還有別的消息?”李縣令開口問道。</br> 只見崔宴坐正了身體,他看著李縣令道:“還想要消息,就得拿別的來換了。”</br> “那崔太醫覺得用什么換好呢?”李縣令開口問道。</br> 崔宴笑了笑輕聲道:“自然是那筆臟銀了。”</br> 隨后崔宴吹了吹面前的茶水垂眸道:“我要的不多,只要六成。”</br> 李縣令聞言震怒,這還叫不多,一開口就要六成!</br> 沒有等李縣令開口,崔宴將茶盞放在了桌子上瞧著李縣令道:“這筆買賣,李縣令也可以不做,畢竟我只是個東宮太醫,跟在太子身邊,沒做過砍腦袋的事。”</br> 李縣令看著崔宴這幅高高掛起的模樣真是憋屈極了,但是他也明白只要自己同意了,崔宴就和他們是同一條線的了,到時候糊弄太子,洗白自己,保全性命,繼續逍遙自在根本不愁。</br> “我答應你。”李縣令咬牙道。</br> 崔宴聞言一笑道:“李縣令果真聰明人。”</br> “還請崔太醫將所知之事全部告訴我等。”李縣令開口道。</br> 崔宴垂眸盯著眼前的茶水道:“今日我截獲了傳給太子的一封密信,那人已經查到了大陽縣外的金云寺。”</br> 話音落下,李縣令凳子沒坐穩,滾在了地上。</br> 崔宴:……太子說的居然是真的。</br> 下一秒,崔宴連忙扶人道:“李縣令,你這是做什么?不年不節的,行什么大禮?”</br> 李縣令:……我這是被嚇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