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一處別院前,崔宴率先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后便徑直往自己的別院里面走。</br> 走到一半的時候,崔宴才發現謝檀跟在自己的時候。</br> “你跟進來做什么?”崔宴回頭看向身后的謝檀道。</br> 只見謝檀看向崔宴手里那張沾滿藥汁的絲帕,然后開口道:“我來看看。”</br> 謝檀的直覺告訴他,這張絲帕很可疑,要不然崔宴也不會在輕輕一嗅之后神色大變,所以他應該跟過來看看。</br> 崔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捏著的絲帕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謝檀道:“行吧,你自己找個客房睡吧。”</br> “無妨,我在藥廬守著你便是。”謝檀開口道。</br> 他要第一時間知道結果。</br> 崔宴看著神情堅定的謝檀:……行吧。</br> 隨后,謝檀便跟著崔宴進了藥廬。</br> 藥廬之中,崔宴找出一個白瓷寬口的容器將絲帕放了進去,又取來清水注入容器,之后便在自己的藥柜中翻箱倒柜。</br> 等到容器中的清水變成渾濁的黑色湯藥后,崔宴取出絲帕,又聞了聞湯藥的味道,最后竟然是伸出手指沾了沾容器里面的湯藥往嘴里送去。</br> “你干什么?”崔宴看向身旁的謝檀。</br> 謝檀抓住崔宴的手道:“既然知道這東西不對,你怎么敢親自去嘗。”</br> 崔宴:……只談毒性不談劑量是耍流氓,你知道嗎謝少卿。</br> “這么一點沒事,到時候我漱漱口就沒了。”崔宴開口說道。</br> 這是慢性毒藥,長年累月服用才會致人死亡,崔宴手上的那么一點造不成什么危害。</br> 謝檀聞言仔細端詳了崔宴的神色,在確定崔宴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后,謝檀才放開了崔宴的手。</br> 崔宴:……這什么人呀。</br> 隨后,崔宴便將手指放進了嘴唇之中,用舌頭感知著里面由什么藥組成。</br> 接著,崔宴的臉色一凜,然后提筆將組成這張藥方的藥材寫在了紙上。</br> “冬生、汲血草、蛇草果、青蘭……”謝檀念著崔宴寫下的藥材名,隨后眉頭便緊緊皺起,即便他不通醫術也知道這上面的好幾味藥材是毒藥。</br> 只見崔宴將湯藥里所有的藥材寫出來后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后他指著藥方上的青蘭道:“我曾經在太子殿下的宮殿里聞到過青蘭的味道。”</br> 青蘭是一種極其罕見的草藥,尋常人家不可得,治病也用得少,在這張藥方中是用來平衡各種毒藥的藥性的,讓它們相互制衡,既能徹底毀壞人的身體,又能達到慢性毒藥的效果,讓人在病痛中死去卻查不出來結果。</br> 謝檀聽聞崔宴的話臉色立刻巨變,接著他便聽崔宴道:“自我接手太子的治療后,翻看過太子所有用過的藥方,其中并無青蘭這味藥。”</br> 畢竟青蘭也不是毒藥,只是綜合藥性的一種藥,方式崔宴也沒有多想,直到今天見到這方絲帕,崔宴才被驚出一身冷汗。</br> “所以,宮里有人一直在用這個毒藥方子毒害殿下。”謝檀說這話時眼里充滿寒意。</br> “沒錯。”崔宴道。</br> 說完,崔宴開始細細審視這張毒藥方子,并且開始回憶自己在太子身上嗅到青蘭味道的細節。</br> “我在第一次在東宮為太子殿下診脈時,太子身上還有青蘭的味道,第二次去東宮的時候已經沒有青蘭的味道了。”崔宴一邊思考著一邊道。</br> 他第二次前往東宮為太子診脈的時間,與第一次相差不過一兩天天,青蘭的味道消失得也太快了一點。青蘭的香味淡但畢竟持久,一兩天的時間根本散不完。</br> 而且,他當初為太子殿下診脈的時候并沒有診出中毒的跡象,這說明當時下藥的人可能才剛開始,并且劑量下得很輕。</br> 謝檀則是開口問道:“你第二次去殿下宮中,可有什么變化?”</br> 崔宴突然醒悟道:“人全換了,東宮里的擺件裝飾也都全換了。”</br> 說完,崔宴看向那張毒藥方子,然后輕聲道:“其實,這藥也不需要喝下去,只需要日日夜夜聞著碰著,效果雖然比直接喝下去差點,但同樣能夠達到損壞身體的目的,而且還不容易被人發現。”</br> 謝檀聞言道:“殿下宮中的人全部換了,宮中的擺件裝飾也全部換了,說明下藥的人可能是以前太子宮中的人,而下藥的東西可能是殿下經常接觸的擺件。”</br> “你說得對。”崔宴開口道。</br> “明日我要前往東宮,請太子殿下打開私庫檢查舊物,或許能夠從中得到線索,到時候恐怕還需要你的幫忙。”說完,謝檀看向了崔宴。</br> 崔宴嘆息了一聲然后道:“我幫你這么多忙,你都不給我工錢,你手底下的衙役也不是這個剝削法吧。”</br> “做完之后,花萼樓請你如何?”謝檀開口問道。</br> 崔宴臉上露出笑意道:“這還差不多。”</br> 他可是已經饞花萼樓的梨花白好久了,可惜他的錢全部用來買各種珍惜藥材了,這梨花白他是一直喝不上。</br> “不過,你明日還是別直接去東宮,免得打草驚蛇,這件事我來查。”崔宴想了一下后開口道。</br> 謝檀點了點頭道:“是我太過心急了。”</br> “好了,讓我看看燕王妃給我的字條。”說完,崔宴便將香囊里的紙條打開。</br> 看完之后,崔宴不由倒吸一口涼氣。</br> “怎么了?”謝檀開口問道。</br> 崔宴沉默了一下,然后遞給謝檀道:“你自己看吧。”</br> 謝檀將字條上的內容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露出驚訝的神色道:“她想要太子給她找讓男子不舉的藥物,最好無色無味,讓人無法察覺。”</br> “我之前觀她面色不好,已經病入肺腑,本以為她是想讓我救她,沒想到……”</br> “沒想到她是想要報復。”謝檀接著說道。</br> 崔宴聞言道:“燕王也合該是這個報應,與自己母妃各殺一子,今后膝下涼薄無人送終也是應該。”</br> 謝檀看著崔宴道:“你要給燕王妃這個藥?”</br> “給,為什么不給?”崔宴反問道。</br> 他生性便比看樂子,這樣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的樂子他更愛看,燕王妃都求到他這里了,他怎么能夠不幫,而且他還能幫太子除掉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害死他的對手,他何樂而不為。</br> 只見謝檀看著崔宴道:“你心里有數便好,不要留下把柄。”</br> “不會。”崔宴笑著道。</br> 他要給李夕月的是一味用在自己身上但同時能夠讓男子絕育的藥,并且尋常醫者半點也查不出緣由來,只不過對女子的身體影響也極大,比如不能生育。</br> 不過,李夕月自從那次小產后便再也沒了有孩子的可能,這對她來說倒也不是什么副作用了。</br> “好了,既然已經知道結果了,那么你可以回家了嗎?”崔宴對謝檀說道。</br> 其實他一直不太愛和謝檀共處一室,總有一種被壓了一頭的感覺,既然謝檀已經知道了結果,那么他也就不留人了。</br> 只見謝檀平靜地說道:“長安宵禁時間已到。”</br> 崔宴:……這人他還非得留了不是。</br> 第二天一早,謝檀才從崔宴的別院離開,然后拎著一盒已經冷掉的粽子回來。</br> 一踏進謝府大門,謝檀便被謝意給堵住了。</br> “怎么現在才回來?”謝意板著臉開口問道。</br> 他昨日聽聞太子親手包了粽子送給他,他便一直在家里等著謝檀把粽子帶回來,結果從天明等到天黑,這個不肖子孫居然現在才回家!</br> 他心心念念的粽子恐怕早就已經冷了!沒能吃到歲歲親手包的剛出鍋的粽子,他這個老人家好傷心。</br> “昨晚有事耽擱了。”謝檀回答道。</br> “有事耽擱了?”謝意罵道,“什么事能夠比給我送粽子重要啊!”</br> “看我不打死你。”說完,謝意便開始脫鞋子準備揍人。</br> 拎著食盒的謝檀:……自從太子和祖父關系修復后,祖父性格越發跳脫了。</br> 就在謝意拎著鞋到處追著謝檀揍的時候,顧慎上門了。</br> 前來找謝意釣魚的顧慎看到這架勢,忍不住開口勸道:“你怎么大早上的打孩子啊?這多不好?”</br> 謝意聞言罵道:“這臭小子,歲歲昨天親手包的粽子,他現在才給我送回來,今天不打他,我咽不下這口氣。”</br> 說完,謝意又拎著鞋子去追謝檀。</br> 一旁的謝令見此連忙勸道:“祖父,祖父,你先穿上鞋子再追啊!”</br> “顧太師,你快勸勸我祖父啊。”謝令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顧慎。</br> 一旁的顧慎看著身邊的謝令道:“太子昨天親手包粽子了?”</br> “對,對啊。”謝令看著顧慎,不明白顧慎為什么突然開口問這個。</br> “你吃到了嗎?”顧慎問道。</br> “吃到了啊。”謝令回答道,在宮中的時候就吃到了。</br> “好啊,合著你們都有太子親手包的粽子吃,我卻沒有!”</br> “他眼里究竟有沒有我這個老師!”</br> 話音落下,顧慎揮袖而去:“我要去東宮要個說法!”</br> 謝令見此當場愣住,他大聲道:“祖父別打了,顧太師去東宮找太子麻煩了!”</br> 此時,謝檀和謝意齊齊回頭,立刻上車去東宮。</br> 在東宮待著的游玉歲,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一群人來找他為一個粽子討要說法。</br> 游玉歲:……就很無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