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嚴筠都沒說話,靜等李局長下文。
李局長執杯搖晃著,杯里的酒水四處顛蕩,倒映出他一張被腐蝕粉碎的扭曲面孔,“這個周舜臣,就是當年a市鼎鼎有名地黑/道/頭/目,周敬天的兒子。”
嚴筠聞言淡淡地道:“就是被警方擊/斃在南灣河邊的那個周敬天?”
李局長點頭,語氣之間有些意味深長:“當年周敬天被擊/斃的時候,周舜臣尚在襁褓。周敬天的仇家太多,周舜臣的母親為了保住周舜臣,不惜委身做了a市景和實業董事長的情/婦。原本以為也就這樣了,可不成想,這個周舜臣是個狠角色。成年之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數,很快便在a市商圈崛起,并且得到了他養父的贊賞。后來,他養父去世,景和實業就給了周舜臣繼承。”
嚴筠聽著,唇邊浮現一絲冷笑,“如果我沒有記錯,景和實業的董事長,是有一個親兒子的。”
李局長點頭,“是有一個親兒子,不過出車禍死了。”
我聞言一愣。
嚴筠半分輕嗤。
李局長也跟著笑,飲了口酒,“a市離得遠,很多具體的情況咱們也不知道。不過,我這也是好心,只是想要提醒二位,要多多提防周舜臣。這個人,據說做起事來不擇手段。”
嚴筠沒吭聲,只是對李局長抬腕舉杯,算是受了他的這份情。
我們一桌人又聊了些別的話題,有的沒的,都不重要。
一頓飯吃的還算和諧,我和嚴筠從酒樓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上車之后我問他,“送你回去還是去哪?”
嚴筠點了根煙,按下車窗玻璃,靠窗抽著,“去你那。”
我便打了轉向燈調頭從中心路回家。
這個時間路上的車少,從酒店到家一共也才用了十幾分鐘。
我和嚴筠進門之后,就直接去了二樓書房。
我自顧自倒了杯水喝。
嚴筠路過放報紙的架子時,隨手拿了一份報紙漫不經心地翻了兩頁。
我端著水杯問嚴筠,“這個李局肯出力嗎?看他今晚的態度,大有拿捏一把的架勢。”
嚴筠姿態慵懶,一邊閑閑地翻了一頁報紙,一邊道:“人不都是這樣,不拿捏一把,怎么顯示出他幫了你大忙。”
我不屑輕嗤,“虛偽。”
嚴筠繼而將手里的報紙扔到一邊,“他有個兒子今年剛大學畢業,學財務的,現在在我公司里實習。不過下午的時候我已經通知人力資源部,讓他兒子調到[水云間]再實習一段時間。”
我一愣。
幾秒鐘的時間飛快反應過來,“你這是打算讓李局再反欠我一個人情?”
嚴筠道:“也不能這么說。”
他頓了頓。
書房的紗簾合攏著,遮蔽了窗外灑入的月光。室內只開了一排壁燈,光線并不明亮。
嚴筠的臉就陷在這昏暗地光線之間,顯出幾分虛浮,“局長的兒子若想找個好實習單位非常簡單,犯不著欠你人情。但是,人和人相處總要往好里處,你主動對他示好,總沒什么壞處。”
他說著,起身邁開步子靠近我。
在離我方有一寸左右的距離時,他一把將我扯進他的懷里,“不過,財務部是個敏感部門,你自己多長個心眼兒。”
我嗯了聲,不咸不淡的。
嚴筠掰過我的臉,注視著我,“怎么?今天不高興?”
我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嗎?”
他聞言微微瞇起眼睛。
我立刻換了一副假笑,“開玩笑的,我今天超級高興。”
我說完這話就轉身邁步向浴室走去。
嚴筠從我的身后將我抱住。
我沒那心思,用胳膊肘捅了他的肋骨一下,“起開,我要去洗澡。”
嚴筠吃痛微微悶哼了一聲,但并未放手。他一把將我拽進浴室,花灑打開,還沒來得及脫的衣服便在數秒之間全部浸透。
我愣了一下,但人已經被他懟到了墻上。他的手臂將我困在墻壁和他的身體之間,我甚至還來不及反應,緊接著就是一個灼熱而帶有侵/略感的吻。
他吻著我,從額頭,鼻梁,嘴唇,到后頸,最終停止在胸口,心臟的位置。
我茫然間下意識伸手將他擁住,他深埋在溫暖的溝壑,我能感覺到他的火熱和結實,那種將我吞噬的,將我撕裂的精壯,讓我溺在他的沼澤中爬不起,濃到讓我喘不過氣來。
那天之后,嚴筠就沒再來我家。
g市發生了一件爆/炸/性的新聞,西郊房地產的那塊地皮發生了火災,大火持續燃燒了兩個多小時才被撲滅,所及之處,一片焦土。
這起事故距離西郊房地產的啟動開幕儀式僅有一天之隔,也就是說,經此一鬧,西郊房地產就徹底不用開幕了。
西郊房地產項目是周舜臣在g市的產業,我持續關注了這則新聞,經過幾天的核實調查,初步懷疑,起火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一個煙頭。
煙頭首先點燃了角落里的草地,外加夜晚風冽,火勢逐漸蔓延,最后一發不可收拾。
但是,上述只是一個推論,煙頭本身并沒有找到。而且,因為當時是晚上,又有監控死角,攝像頭并未拍攝到任何可疑人員的影像。
我不禁下意識想到了嚴筠那天打的那通電話。
我曾想過嚴筠會收拾周舜臣,畢竟周舜臣從a市過來,動了原本屬于嚴筠的奶酪。但我不曾想,嚴筠的方式居然如此簡單粗暴,直接一把火給他燎了。
但是,即便如此,西郊地皮的火災對周舜臣而言,打擊并不算太重。
首先,周舜臣不是縱/火/犯,而且,不知道是周舜臣高瞻遠矚還是剛好碰巧,西郊房地產的主要負責人并不是周舜臣,而是找了個下屬,掛名。
也就是說,不管是主要責任,還是次要責任,還是連帶責任,都跟周舜臣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最多,周舜臣從這項工程里暫時撈不到錢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來回滑動著手機屏幕,關于這場火災的報道鋪天蓋地,幾乎占據了所有熱搜話題。
我挑了幾個來看,發布的內容卻基本大同小異。我剎那間明白是有水軍在引導輿論,當然,這背后的操縱者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一連幾天心里都不太踏實,沒來由的,也說不上什么道理。
嚴筠通過他的助理給我遞來一個消息,說[水云間]最快也要再等半個月才能開業。
我淡漠嗯了聲,說知道了。
助理走后,保姆又緊接著從門外敲門進來。
我用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盤子里的水果,漫不經心地問她:“又怎么了?”
保姆對我道:“蔣小姐,有您的電話。”
我這才慵懶地從餐廳走到客廳,拿起座機的聽筒,對面的人是阿升。
我喂了一聲。
阿升在電話那頭道:“蓉姐,你怎么關機了?”
我怔了怔,下意識摸出口袋的手機看了眼,“哦,沒電了。有事嗎?”
阿升聞言特八卦的語氣說:“也沒什么事,就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秦霜今早在家里自/殺/未/遂,已經被送進中心醫院了。”
我不屑輕嗤了聲,“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她自/殺又不給我發錢。”
阿升嘖嘖兩聲。
我說:“知道為了什么事兒自/殺嗎?”
阿升說不知道,但估計跟嚴筠有關。
我嗯,然后輕描淡寫了句,“有這閑空去看點書,學點東西,別整天盯著這些沒用的。”
阿升不滿地嘟囔著,“知道了,你屬老媽子的,天天叨叨這些。”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煩躁地想扇他,“我說這些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出去打聽打聽,一個高中文憑能干什么?你趁早給我滾工地上搬磚去!”
我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阿升倒是個實誠人,當初我之所以把他劃為自己人,也是看中了他這份實誠的品質。正所謂,沒有文憑可以考,不會的東西可以學,但是,人的品行好卻是很難得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阿升也著實不太爭氣。想當初我給他報的函授,考了兩年都沒有考上。反倒是什么跆拳道啊、拳擊之類的學的不錯。還美曰其名為了保護我的安全,給我撐場子。
我心想撐個屁場子,我又不混黑/道,養個打手在身邊做什么?
說到底,就現在這個社會,吃飯還是要靠腦子才行。
我越想越氣,又拿起手機給阿升發了條微信,「今年的函授要是再考不上,你就直接給我卷鋪蓋走人。」
微信發出去就石沉大海了,也沒給我個回信。
我心說是不是語氣重了,但想了想,又覺得,哪來這么多矯情,便也就罷了。
之后的幾天,嚴筠依舊沒有來。
我估摸著,大抵應該是去陪秦霜了。
窗外又下起了雨,不大,淅淅瀝瀝的。
這是一個屬于冬末的雨季,很不尋常。老人說,這樣的天氣不好,有災。
我沒仔細研究過,也不知道這樣的天氣會有什么災。但大抵是不好的,因為在這樣的陰雨天里,我的心情也是一直低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