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阿升再次給我打來電話,說[水云間]被封了,原因是有人舉報,說場子內有違法賭/博。上面下了文件,勒令停業整頓三個月。
我沉默聽著,沒有說話。
阿升大抵是心急,沒聽到我回話又緊接著道:“自從您接手了[水云間],場子里一向干凈,怎么可能會有人賭/博。”
我依舊沒吭聲。
阿升問:“蓉姐,這事兒要不要通知嚴總?”
我淡漠反問:“[水云間]出了這么大亂子,你覺得嚴筠會不知道?”
阿升半晌沒說話。
我將手機換了個手拿,“別把人與人之間的情分看那么深。嚴筠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他高興拉我們一把,是有利可圖。但這點利潤,于他嚴氏集團也不缺。”
阿升思思量量的,“那您的意思是……”
我不想再掰扯,直接掛斷了電話。
場子里不可能有人賭/博,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即便在馮金昌那個年代,[水云間]有過一些灰色生意,但也已經是年代久遠,過去的事兒了。
放在現在這個大環境下,誰吃飽了撐的放著正經生意不做,去搞那些有的沒的。
我心知肚明這回是被人陷害了,但我一時又想不出來會是誰。
我靜默半晌,拿了車鑰匙去了一趟[水云間]。但我沒進門,只是把車停在了[水云間]的門口。
與[水云間]一條馬路之隔,斜對面就是[夢回]。
我熄了火坐在駕駛室里,也沒想干什么,就只是那么坐著。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有一個身穿制服的交警走過來敲了敲車窗。我繼而將車窗落下,交警對我敬了個禮,禮貌地道:“女士,這里不能停車。”
我立刻抱歉地道:“對不起,我馬上就走。”
我隨即打火,發動了車子,沿著中心路調頭,然后離開。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別墅,進門看到玄關擺放的男式皮鞋,不由地愣了下。
保姆出來迎我。
我問她:“嚴筠來了?”
保姆說是,“嚴先生跟您一前一后,也才進門不久,現在應該在二樓臥室。”
我片刻沉默,繼而大步向二樓臥室走去。
窗外下起了雨,天色越發陰沉。臥室的房門沒關,我走過樓梯拐角時,有朦朦朧朧地光映過來,是臥室的方向。
我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大抵聽到“西郊房地產工程”的字眼,我腳步一頓,下意識放緩放輕。
臥室里的燈火幽暗而昏黃,從門里射出。我借著這縷光看到嚴筠站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地聽著電話。
我繼而將目光落在床上,那里散落了幾件剛換下來不久的衣服。
我邁步走過去。
嚴筠聽到腳步聲扭頭看了我一眼,便又繼續聽他的電話。
我走到床旁邊,幫嚴筠整理那些衣服。這樣的距離,能讓我清楚的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
那是一個男人,聲音很粗獷。
“嚴總,西郊房地產現在的確是周舜臣在g市比較重要的一項工程,但它的地理位置相對較偏,不知道周舜臣有沒有多派幾個人守著。”
嚴筠聞言冷冽瞇眼,聲音里也透出幾分危險,“西郊房地產那塊地雜草叢生,現在的天氣干燥,而且風大。”
嚴筠沒有把話完全挑明,但電話那邊的男人明顯已經聽明白了。
嚴筠繼而望向窗外陰沉的雨夜,語氣更沉了些,“在g市,沒有人敢從嚴氏集團的手里分一杯羹。這個道理,讓周舜臣明白一下。”
電話那頭的男人恭敬稱是,然后掛斷了電話。
這個過程,我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地幫嚴筠整理著衣服,但心底卻已經開始盤算。
嚴筠將手機扔到一邊,邁步過來。
我措不及防撲進他懷里,手臂勾著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到他的身上。
嚴筠幾乎是下意識托住我,防止我墜下摔倒,但因著慣性,他還是抱著我向后退了一大步。
他瞇著眼,大手在我屁股上不重不輕地打了下,“自己多重沒數嗎?”
我面孔無聲無息沉入他的頸窩,懟了句:“沒數。”
他被我氣笑,語氣不咸不淡的,“下來。”
我雙腿盤在他腰間,說就不。
他拿我沒辦法,就只能那么托抱著我,就像抱個大孩子一樣。
我問他:“剛才你跟誰打電話,語氣這么兇。”
他沒吭聲。
我用腳后跟叩他的腰,“問你話呢!”
他繼而托抱著我走到床邊,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像扔垃圾一樣扔到了床上。
我受驚“啊”了聲,反手掄起一個抱枕扔了過去。
嚴筠輕松錯身躲開,然后邁步走到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你認識周舜臣嗎?”
我想也沒想,直接道:“不認識,干什么的?”
他半分沉默,審視我良久。
我面無表情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眼眸里的情緒晦暗不明,半晌說:“沒怎么。”
他繼而從西褲口袋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臥室的窗戶并未關嚴,有幾縷微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將打火機點燃的香煙火苗吹得忽明忽暗。
他臉部的輪廓深邃,火苗映襯著他,眉目卻顯出幾分清淺。他叼著煙,霧氣彌漫之處,熏得他微微瞇了眼,“晚上約了李局一起吃飯,你也去。”
我說:“有那個必要嗎?你自己去得了,我跟他又不熟。”
他皺了皺眉,“你在g市跟誰熟?”
我想也不想,一口道:“跟你熟。”
嚴筠被我這話氣惱了,他反手將我整個人扣在他的懷里,居高臨下地欺著我。
我摁住他的手,本是制止他,可我摁偏了,反而助他侵/占得更加深入。
我微怔,試圖拔出他沒入我胸口的右手,他卻紋絲不動。
我頓時氣急敗壞。
他不慌不忙,用手指蜷動著我胸口上方的吊帶,隨即身體覆下。
這樣的角度,我的目光恰好落在嚴筠那薄薄的唇瓣上。
老話講,薄唇無幸也無情,且陰狠毒辣。
我迅速將目光移開,不再去看。
嚴筠在相距我咫尺之遙的位置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水云間]能不能重新營業還要托李局的關系,正反[水云間]也不是我的產業,你不愿意去,我也不愿意去。”
他說罷就要將我放開。
我連忙拉住他的手,又將他的手重新貼在我的腰上,“莫不是今天晚上你約李局是為了我的[水云間]嗎?”
嚴筠的臉色喜怒不辨,“不然我約個老頭晚上出去干什么?”
我立時彎了彎眉眼,伸手去挽他的胳膊,“那咱們趕緊走吧。”
他沒表態,嫌棄地將他的胳膊從我的臂彎里抽了出來。
我連忙又去挽,他還想抽回,我立刻拉著他道:“不許動!”
他的動作果然一頓。
我頓時喜上眉梢,又得寸進尺伸手將他指間的香煙奪過來,然后掐滅在煙灰缸里,“我去發動車子,我給你當司機。”
嚴筠面無表情地瞧著我。
我根本不給他反悔的機會,拿了車鑰匙,三步并兩步跑去了門外。
嚴筠帶我去應酬的地方是一家特色星級酒樓,整個裝潢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星級建筑構造,而是仿照古代建筑,顯得十分風雅別致。
我和他一路坐電梯去了三樓,那里是貴賓包間層。在樓梯拐角處的包間門框上寫著一行龍飛鳳舞地毛筆字,我并不太認識。
有侍者很趕眼神兒地為我和嚴筠把門推開。
包間里的光線極為柔暖,餐桌前已經坐了一個男人,正是李局長。
我隨著嚴筠走進包間,李局察覺推門的動靜,抬眸望過來,目光在我的臉上僅僅一閃而過,便投向了嚴筠。
他略欠了欠身,示意我們落座,“嚴總,好久不見。”
嚴筠脫下西裝,隨手交給我,“聽說李局長前幾天剛剛破獲了一起大案,又要高升了。”
李局聞言大笑,臉上的褶子全部疊加在一起,看著像個失了太多水分的茄子,“案子都是同志們齊心協力一起偵破,哪能讓我一個人獨攬功勞。倒是聽聞嚴總最近剛剛收購了[華盛商貿],這可是真厲害啊!”
嚴筠淡笑,漫不經心地回應著,“[華盛商貿]是收購了,但后續經營卻是個大問題。這樣一看,似乎也沒什么可值得高興的地方。”
李局微微有些尷尬,面上一陣青白。
早前我聽到過傳聞,說[盛華商貿]的事情,嚴筠有通過李局給上面牽線。但不想后來才發現[盛華商貿]的內部非常混亂,麻煩很多。嚴氏集團基本算是被上面坑了一筆,而李局這個牽線人自然也是有幾分理虧。
我察言觀色,連忙吩咐侍者上菜,把這段尷尬地氣氛給岔了過去。
李局也立刻附和著,把話題轉移到了菜品上,“這家店的扒雞是老字號了,雖然味道不是一流的好,但吃的就是個情懷。想當年我剛畢業那會兒,就喜歡吃這家的扒雞。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還是那個味兒。”
嚴筠也跟著裝模作樣地回憶了一番,“好像那個時候,這里還是個門頭房,如今也變成酒樓了。”
李局大笑,緊接著感慨,“是啊,時間過的快,咱們的城市也變得越來越繁華,在早哪有這么多高樓大廈,一眼望過去全是小平房。”
嚴筠也笑,但沒有說話。
李局長又開始自顧自地感慨,從他年輕剛入基層開始說,一直說到他當上局長那會兒。
我和嚴筠全程聽著,偶爾恭維兩句,把李局恭維地很是舒坦。
嚴筠拎起在熱水中溫著的白玉酒壺,替李局斟上,又端起自己的酒杯,“咱們g市的治安如此之好,也多虧了咱們李局。這一杯我敬咱們辛勞的局長,我干了,您隨意。”
他說完就將杯中的白酒一口悶。
李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跟著把酒一口悶了。
嚴筠有意把話引上正題,就拐了個彎兒,含蓄地道:“不過說起這個治安,最近[水云間]倒是給您添麻煩了。”
李局多精,一聽這話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不過他向來看不慣像[水云間]這樣的娛樂場所,在他看來,那就是個藏污納垢之地。
但話又說回來了,[水云間]再不好,有嚴筠罩著,李局長即便心里瞧不上,但面上也不好直說什么。
他用筷子夾起盤中嫩/白的魚肉吃了口,淡淡地道:“嚴總的意思我明白,不過,這次[水云間]的情況也有點意外。您說有人舉報,局里肯定是要帶隊去查。結果這么一查,就查到客人在包廂里賭/博。雖然這事兒的主要責任在于客人,但[水云間]畢竟提供了場所,這事兒要說一點也不追究,恐怕是不太好辦。”
嚴筠微微皺了下眉。
李局見好就收,連忙又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不過,這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既然今天嚴總開了口,我自然會盡力幫襯。”
嚴筠繼而對李局舉了舉杯,“有勞。”
李局也連忙舉杯,兩個人客套地碰了下,同時抿了一口。
李局又嘖了嘖舌,“既然說起[水云間],我就不得不提一下[夢回]。就那個新開的夜場,在[水云間]斜對面的那個場子,它的老板周舜臣,不知道二位有沒有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