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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毀她驕傲

    桃夭院,老桃樹花事已過,生了嫩嫩的綠葉。枝枝丫丫間,綠意盎然。
    青梅見了她,竟是一臉賊兮兮地奔過來,笑道:“小姐,你怎么回來了,不在傾夜居多住些時日。”
    “你這丫頭,莫不是盼著我不要回來?”瑟瑟挑眉道。
    “那是自然,小姐得寵,我們都替你高興呢。自然不盼著你回來,最好是一直住下去。呵呵,小姐這一得寵,看誰還小看了我們。”青梅喜笑顏開地笑道,仰著頭,一副主子得勢、雞犬升天的跩樣兒。
    “青梅,這話可不能胡亂說,什么得寵?”瑟瑟凝眉問道。
    “小姐,你還不承認(rèn)呢,自從云粹院那位出了采花賊事件后,后院的人都不看好她了。都在費(fèi)心機(jī)得寵,卻不想都敗在小姐身上了,小姐,說實(shí)話,你那晚是不是故意受傷的?”青梅笑瞇瞇地說道。
    瑟瑟心中一沉,她倒是沒想到在傾夜居住了幾日,在別人眼中就成了榮寵。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傾夜居是如何煎熬。雖然知曉他不會對她怎么樣,但每夜里和他同居一室,她還是很緊張。因?yàn)樗拇嬖诟校瑢?shí)在是不容人忽視的。雖說隔了一層簾子,可是,每每聽到他悠遠(yuǎn)的呼吸聲,她心中就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小姐,你的傷不礙事了吧?”紫迷走過來,頗擔(dān)憂地說道。
    “已經(jīng)痊愈了。”瑟瑟道。
    “小姐,只怕,今后我們的日子不會好過了。”紫迷凝眉道。
    瑟瑟點(diǎn)點(diǎn)頭,她知道紫迷的擔(dān)憂來自何處。如今,她已經(jīng)不經(jīng)意間,成了后院最得寵的女子。只怕,有些人不會讓她好過的。妻妾間的爭風(fēng)吃醋,她也是略有耳聞的。
    “紫迷,你不必?fù)?dān)憂,沒什么大不了的。”她還不曾怕過什么,何況,她并非真的受寵。過不了幾日,夜無煙那些姬妾們,就應(yīng)當(dāng)看清事實(shí)。她只不過還是那個遭冷落的側(cè)妃。
    接下來的日子,如紫迷預(yù)料的那般,果然不再清閑。倒也稱不上門庭若市,但,每日里,都有三兩個夜無煙的姬妾來拜見。
    瑟瑟明白,這后院的女子們,最會見風(fēng)使舵。見你得寵,就來拜見,嘴里甜言蜜語,但是,心中卻未嘗不是打著別的主意的。若是你失了寵,只怕不知要如何落井下石呢。
    是以,瑟瑟便裝作傷勢未愈,一概拒見。
    每日里,只管穿薄薄的白紗衣,梳最愛的隨云髻,閑坐花下,看蝶飛燕舞,賦詞吟詩,弈棋作畫。
    就連伊盈香曾來求見,都被她拒之門外。
    這樣的瑟瑟,無疑落了個清高自傲的聲名。
    瑟瑟對此,只是一笑而過。
    夜無煙果然不曾來桃夭院,但是,卻時常送一些賞賜過來。
    這就讓那些姬妾們有些匪夷所思,這個江側(cè)妃,到底是得寵,還是失寵?
    然后,這樣的日子,似乎并不長。
    五月的天,花事正盛。
    后花園的牡丹都開了,青梅纏著瑟瑟,要一塊兒去游園。瑟瑟今日正悶得難受,便答允了。
    紫迷正在低頭刺繡,是一幅細(xì)膩精致的“紅錦戲青蓮”,她為難地說道:“小姐,你們先去,我繡完這只紅錦,便去尋你們。”
    瑟瑟知她一罷手,再補(bǔ)上后面的針法要費(fèi)些手,便對紫迷說道:“無妨,你慢慢來。不用急。”
    青梅早等不及了,拉上瑟瑟便走。
    璿王府后花園。
    暮春的風(fēng)里,帶著熏熏的暖意。湖畔,楊柳在風(fēng)里輕揚(yáng)著軟軟的枝條,純白的梔子花和嫣紅的薔薇花,紅紅白白交相輝映,說不出的嬌艷。
    這個季節(jié),開得最盛的是牡丹,碩大的花朵,競相開放。在花園里,將嬌艷絢麗鋪灑,展現(xiàn)著它們的婀娜和嬌媚。空氣里,彌漫的全是馥郁的花香。游走在花間,倚風(fēng)之柔媚,聽鳥之輕吟,看花之絢爛,整個人,似乎都要醉了。
    “小姐,你看那邊,開了一朵墨色牡丹!”青梅驚嘆著用手指著前方。
    瑟瑟順著青梅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株牡丹,那花朵隱隱是墨色的,只不過夜無煙的幾個侍妾正圍在那里觀賞,看不真切。若是以往,瑟瑟便不去湊熱鬧了,但是,墨色牡丹,她倒極想看看。牡丹本來就是名貴之花,而墨色牡丹,更是罕見品種,極是珍奇。
    本待那些鶯鶯燕燕走了,她再過去,只是,這些人在那里唧唧喳喳評論,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
    青梅一直催促著瑟瑟,是以兩人結(jié)伴前去。
    剛到那里,幾個侍妾便過來施禮,臉上都掛著盈盈笑意。
    “江側(cè)妃,身子可大好了,聽說您病了,柔兒這些日子可惦念得很呢。”一道嬌柔的聲音傳來,瑟瑟抬眸,見是柔夫人。
    瑟瑟輕輕笑了笑,冷言道:“多勞掛念,已經(jīng)大好了。”她會掛念她?怕是巴不得她病著吧。
    瑟瑟受傷的事,夜無煙刻意隱瞞。是以,府里人都知她是得了病。至于什么病,因在傾夜居養(yǎng)傷,那些女子也無法去探望,都不甚清楚。
    青梅眼見大家都圍著那花,她在外面看不真切,有些著急。其中一個面貌姣好婉約的女子,見狀輕笑道:“江側(cè)妃進(jìn)來看,這黛色牡丹可是罕見的品種。”
    “是呢,江側(cè)妃快進(jìn)來。”幾個侍妾也賠笑隨聲附和道,讓出了一條道。
    瑟瑟和青梅款步進(jìn)去,但見,那柔柔的風(fēng)里,一株牡丹靜靜佇立,十來朵碩大的黛色點(diǎn)綴在葉間。黛色花瓣嬌艷地舒展著,在后面那架嫣紅的薔薇襯托下,更有一種獨(dú)特的厚重的魅惑。
    瑟瑟看得出神,冷不防青梅一聲驚叫,竟是臉面朝下,朝旁邊跌了下去。若是跌在地上,也就罷了,偏偏面對的卻是那架薔薇。這一跌下去,只怕會被薔薇的尖刺扎破臉面。扎到臉上尚不打緊,扎到眼上可就了不得了。
    瑟瑟瞇眼,在寬大的袖子掩映下,不動聲色一彈指,一道光芒閃過。銀針飛出,刺在青梅腿彎的穴道上。青梅腿一軟,瞬間便歪倒在地上,堪堪撲在薔薇架一側(cè)。若非瑟瑟出手,她定是撲到薔薇架上無疑。
    “青梅,怎么如此不小心?”瑟瑟緩步過去,趁著攙扶青梅的工夫,將她腿彎的銀針悄悄收了回來。
    青梅苦著臉,小聲道:“小姐,方才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后,好像又有什么東西咬了我的腿彎一下。”
    “起來吧,沒事了。”瑟瑟輕聲道,心中卻一沉,她明白這絕不是一個意外,為何有人要推青梅呢?害她這樣一個小丫頭,有什么好處呢?
    何況,推倒了也不過是摔一下,或許會扎破臉,這又能怎樣呢?莫非,是為了試探青梅有沒有武功,或者是試探自己有沒有武功?
    這樣一想,瑟瑟眸中閃過冷凝的幽光。莫非,她受傷之事,還是被人探到?是以,有人懷疑她有武功。看來,夜無煙的姬妾之中,也有高人。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一位?又有什么目的呢?
    為何要試探她是否有武功,就算試探出她有武功,又能怎樣呢?
    原本擠在青梅身側(cè)的一個圓臉侍女,見青梅撲倒,唇角一撇,帶了一抹得意的笑。那個小丫鬟也很眼熟,她站在柔夫人身側(cè),顯然是柔夫人的貼身侍女了。
    “是不是你推的我,方才就是你站在我身后的!”青梅抹了一把粉臉上的土,氣呼呼地指著那圓臉侍女問道。
    “自己沒站穩(wěn),就說是別人推的嗎?”那小丫鬟輕聲譏笑道。
    “上次,你家夫人撞不到我家小姐,自己落入湖中。這次,你分明是報(bào)復(fù),是不是?你想毀了我的臉,是不是?”青梅叉著腰,氣哼哼地嚷道,幾欲撲過去和那小丫鬟打起來。
    “梅兒,是不是你推的?”柔夫人美目中閃過一絲陰霾,冷聲問道。
    “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知怎么忽然就沒站穩(wěn),才撞了過去。”小丫鬟梅兒低了聲音說道。
    “既是你推的,不管是不是故意,還不過去給側(cè)妃娘娘道歉。這點(diǎn)兒規(guī)矩都不懂嗎,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柔夫人狠聲斥責(zé)道,不知是真的生氣,還是故意做樣子給瑟瑟看的。
    小丫鬟梅兒撅著嘴,卻還是乖乖地到瑟瑟面前去請罪。
    瑟瑟一直不動聲色冷眼旁觀,此時,嫣然一笑,“無妨,日后小心點(diǎn)兒就好。”
    “哼,就知道是你推的,真是狠心。”青梅咬牙恨恨地說道。
    “青梅!住口。”瑟瑟瞪了青梅一眼,冷聲道。
    青梅還待說話,被小姐一記冷澈的眼風(fēng)嚇到。其實(shí)瑟瑟平日里對她極是寬容,有時興致上來了,還和她一起胡鬧,從未見小姐如此嚴(yán)厲過。
    瑟瑟見青梅不再吭聲,才翩然轉(zhuǎn)身,視線掠過黛色牡丹,投向夜無煙的姬妾。
    她心里,對此事,還是有些懷疑的。那小丫鬟就算真的想害青梅,也不會傻到做得如此明顯吧。如若青梅被扎破了臉,她就不怕受到懲罰?若小丫鬟的話是真的,她并非故意去撞青梅,那便定是有人在暗中搗鬼。武功高強(qiáng)之人,可以凌空發(fā)掌,悄無聲息打在柔夫人的丫鬟身上,再撞上青梅。將所有罪責(zé)全部推在別人身上,倒是絕好的計(jì)策。
    以前,她從未留意過夜無煙的姬妾,只認(rèn)識一個柔夫人。此時,她感到有必要了解一下她們了。不然,都被人家陷害了,或許還不知對方是誰。除了柔夫人,還有兩個姬妾,以及她們的侍女。
    那兩個姬妾生得都眉目姣好,頗有姿色。
    一個身著淺紅色水紋暗花的紗裙,梳著云髻,鬢邊插著碧玉含芳簪,身材窈窕,明眸皓齒,看樣子溫婉美麗。另一個身著嬌黃羅衣,墨發(fā)輕綰,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模樣倒也不俗。
    瑟瑟微微笑道:“前幾日病中,各位夫人前去探望,只因身體欠安,未曾見客。今日得見各位,不如一起賞花。”
    三人盈盈淺笑道:“再好不過了。”
    幾人信步在花叢中漫游,笑語盈盈中,瑟瑟獲悉,那著淺紅色衣衫的叫彤露,性子很隨和,很愛說話,也很愛笑。那著鵝黃衣衫的女子,叫青泠,怯生生的,一點(diǎn)兒也沒有主子的架子,倒像是丫鬟。她的話很少,時不時插上一句,聲音也是低低的。柔夫人芳名柔情,瑟瑟第一次知曉,忍不住笑了笑,聽這名字,倒像是樂坊的花名。
    幾人從花叢中,漫步到長亭上,遂坐下歇息。
    彤露美目瞥向瑟瑟,微笑道:“這滿園芳菲,都及不上側(cè)妃姐姐風(fēng)采。”
    瑟瑟心內(nèi)暗暗冷笑:若還是一月前的她,怕是無人和她說這樣的話。
    “妹妹真是謬贊了,我怎及得妹妹清靈柔美的姿色。”瑟瑟輕笑道,轉(zhuǎn)眼瞧見青泠偷眼瞧她。
    瑟瑟淡笑道:“還有這位青泠妹妹,也是嬌美曼妙,靈秀飄逸。”
    青泠聞言,低低柔柔地說道:“青泠不才,怎及得側(cè)妃姐姐落落芳骨。”言罷,雪腮上浮起一片嫣紅,微微垂了頭。
    這么愛害羞的女子,瑟瑟嘆氣,或許不是她。而彤露,溫婉可人,對她恭恭敬敬,也不太像。也就柔夫人柔情,每每望向她時,眸中隱有一絲恨意,似乎極恨她得了夜無煙的寵愛。
    可是,人不可貌相,凡事都不能憑靠自己的臆測。
    既然目前在府中住著,就要小心提防,和她們還是少來往比較好。遙遙看到紫迷尋了來,瑟瑟起身道:“只逛了這么一會兒,就覺得累了,這一病,身子骨還真是差了。你們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三人起身恭送道。
    回到桃夭院,瑟瑟向紫迷說了此事,紫迷顰眉道:“小姐,早知如此,我就應(yīng)該跟著你們。這下可好,小姐,你覺得她們探出你有武功了嗎?”
    “這個倒不好確定。不過,我有武功的事,夜無煙也知曉了,就算她們知曉,也沒什么。”
    夜無煙啊夜無煙,不喜歡她也罷了,何以還讓她在傾夜居養(yǎng)傷。拜他所賜,如今,她位于這風(fēng)口浪尖,簡直要草木皆兵了。
    “還是小心些好。”紫迷凝眉道。
    瑟瑟輕輕頷首。
    一連數(shù)日,后院里都很平靜。瑟瑟幾乎懷疑自己多心了,她又不是多么受寵,誰要冒著危險(xiǎn)陷害她啊。
    這一日,伊盈香到桃夭院拜訪瑟瑟,多日不見,伊盈香明顯瘦了不少,蒼白的小臉上,一雙黑眸大得驚人,眸中充滿深深淺淺的哀愁和幽怨。
    瑟瑟想起初見伊盈香時,那時,她騎在小紅馬上,身穿花花綠綠五彩衣衫,說不出的俏麗可愛,唇邊掛著的笑意,是那樣明艷動人。如今,也不過才幾個月光景,她就變得如此憔悴。
    情之一事,果真害人不淺。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折磨得如此凄慘?
    “盈香特來向姐姐賠罪!”伊盈香看到瑟瑟,向她深深施禮,“那件事,盈香做得確實(shí)過分,但,請姐姐相信,盈香確實(shí)是為了姐姐和王爺好,盈香沒有害姐姐之心。”
    伊盈香顯然還以為瑟瑟當(dāng)日所中媚藥是夜無煙所解。是以,就連賠罪,也不是很真誠的。
    什么叫為了她好?這樣的好,誰人承受得住。
    什么叫沒有害她之心?明明都已經(jīng)害了她。
    本不欲再和她計(jì)較,聽了她的話,瑟瑟清眸中便籠上一層冷意,她凝眉道:“王妃真是客氣了,我倒是要問問,你本知道王爺有心上人,而我,在王爺眼中,又是那樣不堪。你可知,要他為我解媚藥,是何等難。如若王爺不為我解媚藥,我就有可能死去,這個你想過沒有。”
    “這個,盈香沒多想,但是,在我生辰宴上,姐姐驚鴻一舞,震驚四座。我就知曉,王爺定也對姐姐動了心。是以,我令伊娜將姐姐推下湖去,以此試探王爺心意。果然,王爺竟親自下水去救姐姐。可見王爺心中,對姐姐是有情意的,所以我才敢給姐姐下媚藥。我知曉,王爺絕不會不救你的。”伊盈香急急說道。
    瑟瑟冷冷一笑,眸中寒意更甚。
    伊盈香之所以急急成全她和夜無煙,只怕并非因夜無煙欣賞她,而是因?yàn)槟且癸L(fēng)暖曾和她在一起說話。
    “王妃,到如今你還說是為了成全我,如若我沒記錯,那夜我和赫連皇子在一起說話,就是被你打斷的。之所以這樣做,恐怕就是因?yàn)檫@個吧?!”瑟瑟冷聲說道。明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卻偏要說得如此高尚。
    “江姐姐,你說得是,我是為了我自己,但也確實(shí)是為了成全你和煙哥哥。我不想煙哥哥這么苦。”伊盈香的淚在眸中不斷打著轉(zhuǎn),似乎隨時都會落下。
    “王妃,不知你今日來,除了道歉,還有何事?”瑟瑟轉(zhuǎn)首,她實(shí)在不愿再看到伊盈香的淚水。
    “姐姐,求你別叫我王妃了,我這王妃的頭銜本就是從姐姐手中奪來的。盈香受之有愧。”伊盈香垂首低低說道,頓了一下,又輕聲問道,“盈香今日來,還想問問,姐姐是不會和赫連皇子在一起的,對么?”那日瑟瑟被夜無煙押走后,她的赫連哥哥極是失望地對她說,就算瑟瑟失了身,他也一樣喜歡她。
    瑟瑟實(shí)在想不到她會來跟她要這個保證,幾乎為之氣結(jié)。
    “王妃,這樣的保證我是不會給你的。日后的事,誰又能說得準(zhǔn)呢。”瑟瑟凝眉冷聲說道。對于那些虛無縹緲的保證,她是不會說的。
    伊盈香聞言,瞬間紅了眼,一直在眸中打轉(zhuǎn)的淚水終于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你明明已經(jīng)和煙哥哥在一起了,還要霸著赫連哥哥。為什么?”
    “我沒有和你的煙哥哥在一起,我也沒有霸著你的赫連哥哥。你和赫連傲天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希望王妃不要牽扯到我。王妃,天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瑟瑟實(shí)在是不愿再和伊盈香辯解,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伊盈香在臺階下呆呆站了良久,忽然轉(zhuǎn)身,捂著臉奔了出去。
    瑟瑟瞧著她倉皇奔出的樣子,可見她是何等傷心。瑟瑟忽然有些后悔,或許方才,她該安慰她一下。
    只是,人總要學(xué)著長大,她這般純真,將來是要吃虧的。
    夜色漸深,一鉤冷月在窗外傾灑著淡淡的光暈。室內(nèi),一燈如豆。
    瑟瑟躺在床榻上,想起伊盈香方才奔出去的樣子,忽然有些不安。今日,她說的話其實(shí)也不算狠,只是伊盈香那樣?jì)扇岬呐樱恢滥懿荒苁艿昧恕?br/>     若是她一時想不開可就糟糕了。
    “紫迷,你悄悄去云粹院打探一番,看看伊盈香是否安然,若是無事,便早早回來。別驚動了她們院里的人。”瑟瑟對紫迷道。
    紫迷凝眉,伊盈香的性子,她也很怕她想不開。于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急急去了。
    過了不到兩盞茶的工夫,紫迷匆匆忙忙回來了,臉色慘白,神色間滿是驚惶。
    瑟瑟從未見一向穩(wěn)重的紫迷如此緊張,心中猛地一滯。
    “怎樣?難道,真的出事了?”瑟瑟擔(dān)憂地問道。
    “小姐,真的出事了。”紫迷在瑟瑟耳畔低低說道,“我到了云粹院,便發(fā)現(xiàn)云粹院燈火輝煌,侍女急急進(jìn)出。我拉了一個侍女問話,她卻什么也不肯說,后來,我悄悄躲到樹上看了看,才知,真的出事了。伊盈香好像,好像是快要不行了!”紫迷顫聲道。
    “什么?不行了?!”瑟瑟一驚。
    她不會是真的尋了短見吧。如若那樣,她是逃不掉責(zé)任的。早知如此,她方才就直截了當(dāng)?shù)馗f,她永遠(yuǎn)不會喜歡風(fēng)暖。
    “紫迷,隨我到云粹院!”瑟瑟低低說道。
    可是,剛披上風(fēng),還不及走出去,瑟瑟便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異常。
    “不好了,小姐,我們桃夭院被包圍了。”青梅急匆匆奔來說道。
    “你說什么?”瑟瑟凝眉,不相信地問道。
    “我剛才在院里,然后,就見從房上,從門口,悄無聲息地沖進(jìn)來許多侍衛(wèi),都……都拿著弓弩和刀劍。”青梅嚇得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
    話未落,一陣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打破了桃夭院的寂靜。冷幽的肅殺之意在空氣里,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蔓延。
    瑟瑟清澈的眸中掠過一絲詫異,隨即便歸于淡靜。她平靜地轉(zhuǎn)身坐到椅子上,淡淡說道:“紫迷,開門迎客!”
    昏黃的燭火閃耀著,照亮了她唇邊那抹淺淺的笑意,說不出的清冷和縹緲。
    房門徐徐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天邊皎潔的月,是地上搖曳的花,還有黑壓壓蓄勢待發(fā)的侍衛(wèi),一把把閃著寒光的刀劍和一張張拉開的弓弩,以及一臉凝重的金總管。
    這么大的陣仗,還是她江瑟瑟平生首次遇到。
    夜無煙,倒真是瞧得起她啊!
    只是,有必要這樣做嗎?搞得似乎是要抓一個罪大惡極的潛逃犯人。縱然伊盈香想不開,做出了什么傻事,可也不是她的錯啊!
    “金總管,這是何意?”瑟瑟淡笑著挑眉,眸光清澈而淡定,煥發(fā)著動人心魄的輝光。
    站在侍衛(wèi)前邊的金總管跨前兩步,沉聲道:“江側(cè)妃,王爺請您前去前院廳堂。”
    “去廳堂,何以要這么大的排場?難道說,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不成?”瑟瑟靜靜說道。
    金總管望著淡然端坐在椅上的女子,這樣的陣仗,若是普通女子,早已嚇得癱倒在地。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端坐在那里,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心中對瑟瑟暗暗欽佩,話也便柔和了幾分。
    “江側(cè)妃,屬下只是依令行事,冒犯之處,請側(cè)妃海涵。還請側(cè)妃隨屬下走一趟。”
    “好!”瑟瑟冷聲說道。她倒要看看,夜無煙到底要做什么,派這么多人來,很顯然是怕她逃逸。
    瑟瑟嫣然一笑,站起身來,徑直走了出去。青梅和紫迷緊張地緊隨著瑟瑟。
    一路上,那些弓弩手手中的弓箭每時每刻都對準(zhǔn)著瑟瑟,似乎只要她一有異動,就會弓弩齊發(fā)。
    起風(fēng)了,清涼的風(fēng)吹動晚開的花,一朵花瓣悄然無聲地飄落,似乎也帶著無法思量的心思。
    璿王府的廳堂,位于前院。平日里是夜無煙接待特殊客人的場所,今晚的特殊客人便是瑟瑟。
    廳堂里面的擺設(shè)極其簡約,黑實(shí)木雕成的家具,很實(shí)用。廳堂也極大,一眼望去,令人心中極是空茫,生出一種置身刑堂的感覺。廳堂內(nèi)點(diǎn)燃了無數(shù)盞燈,將廳堂照得亮如白晝,似乎就連人心中的陰暗,也能照得一清二楚。
    夜無煙沒在廳中,金總管低聲道:“王爺在救王妃,請稍等。”
    “王妃傷在哪里?”瑟瑟輕聲問道。
    金總管凝聲道:“有些話,王爺來了,側(cè)妃自會知曉。”言罷,凝立在門邊,不再說話。
    “小姐,這是怎么回事?為何要抓我們?”青梅驚惶地問道。
    瑟瑟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沒事,我們沒做壞事,不怕的。”可是,心頭卻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在悄悄蔓延。
    等了很久,一直到月影西移,夜已經(jīng)很深了。
    瑟瑟坐在椅子上,清眸凝視著窗臺上那盆蘭花出神。
    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幽沉的夜色之中,有人穩(wěn)步走來。瑟瑟沒有轉(zhuǎn)首,不用看,她也知曉是誰來了。
    夜無煙,他終于來審判她了嗎?
    夜無煙徑直從瑟瑟身前掠過,帶起一陣幽冷的風(fēng),他走到廳堂正中的椅子上,緩緩坐下。俊美的容顏很平靜,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還是哀。
    “江瑟瑟留下,其余的人都出去。”夜無煙語氣冷冽地說道。他這一開口,泄露了他隱忍的怒氣。
    瑟瑟心中微顫,莫非,伊盈香無救?為何會這樣?清麗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悲憫。
    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夜無煙忽然抬眸,將深邃犀利的眸光轉(zhuǎn)向她。
    “江瑟瑟,今日香香是不是去找過你?”寒冰似的話從他口中吐出,冷得駭人。
    “不錯。”這是事實(shí),她也沒必要隱瞞。
    “她是不是求你不要和赫連傲天一起?”夜無煙瞇眼,渾身上下散發(fā)出逼人的霸氣。
    “不錯。”瑟瑟緩緩說道。
    “你沒答應(yīng)她?”夜無煙起身,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緩步向瑟瑟走來。
    “我為何要答應(yīng)她?”瑟瑟凝眉,難不成夜無煙也認(rèn)為,只要是伊盈香喜歡的東西,別人都不能染指嗎?
    “你喜歡赫連皇子,一直都喜歡他,是不是?”夜無煙頓足,鳳眸中燃燒著高深莫測的危險(xiǎn)。
    “是又如何?”瑟瑟淡淡說道,清亮的眸中盡是冷然。這是什么問題,她喜歡誰,有必要告訴他嗎?他到底是要問什么,難不成是審問她是否喜歡風(fēng)暖?
    瑟瑟的回答,令夜無煙俊美脫俗的臉上,籠上了一層暗淡。也不見他如何動作,眨眼間,只見人影一晃,他的人已經(jīng)晃到瑟瑟身前,大掌無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瑟瑟并非沒有防備,只是夜無煙的動作快得近乎神話。早就知曉,夜無煙就如同一柄隱在鞘中的劍,微笑和淡定不過是掩飾。而今,她終于見識到寶劍出鞘的凌厲和震撼了。
    他的動作,真的好快,好狠,也好準(zhǔn)。
    “你喜歡赫連傲天,所以,你恨香香給你下媚藥,讓你失身于別的男人。所以,你便潛入云粹院,要?dú)⒘讼阆悖遣皇牵俊彼揲L的指按在她脖頸上,似乎只要一使力,就能掐斷她的脖子。
    他的話,就在耳畔響起,一字一句,伴著冰冷的氣息噴在瑟瑟臉頰上。
    “我殺她?”瑟瑟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眸,冷聲道,“王爺可以把話說清楚嗎?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好得很,一向做事瀟灑,自恃驕傲的纖纖公子,竟也不敢承認(rèn)自己所做的事情嗎?為何不敢承認(rèn)?你也有畏罪的一天?”夜無煙鳳眸危險(xiǎn)地一瞇,低寒的聲音邪魅地擒上她的耳朵,而他的唇邊,卻扯開一抹諷刺的笑意。
    纖纖公子?他竟然已經(jīng)知曉她是纖纖公子了嗎?何時知曉的?她怎么一點(diǎn)兒也沒有察覺?怪不得那夜采花賊事件后,他便意有所指地提到纖纖公子。
    殺伊盈香,難道說,今晚伊盈香出事,并非自己想不開,而是有人殺她?
    “你敢說你不是纖纖公子?你和赫連傲天本就是舊識,當(dāng)日在胭脂樓,就是你救走了他。他去香渺山劫持你,輕薄你,就是你們,不!或者說是你,定下的計(jì)策,赫連傲天并不知曉,那時,他還不知你是女子。你只是要壞了名節(jié),好退掉和本王的婚事,然后和赫連傲天雙宿雙飛是不是?可是你沒想到本王依舊娶了你,更沒想到香香給你下了媚藥。所以你恨她!”夜無煙一字一句冷冷說道,他目光犀利,如蓄意待發(fā)之豹。因憤怒,眉峰濃烈得似乎在燃燒,瞳孔收縮,黑眸中的顏色更是深了幾分。只是,就連他自己也沒覺得,他眼底深處,劃過一絲痛苦。
    “不錯,王爺說得很對!我是纖纖公子,當(dāng)日的輕薄事件也是我設(shè)計(jì)的。我也恨伊盈香,但是我沒想要?dú)⑺ 彼鯐獣运抢w纖公子,瑟瑟依舊想不通。
    “沒想要?dú)⑺窟€不承認(rèn)?”夜無煙瞇眼,扼在她脖頸間的手指忽然加力,力度收攏到威脅她呼吸的程度。不用任何刑具,他便可以要了她的命,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瑟瑟隱隱感到她頸間的脈搏正在他指下劇烈地跳動,她感覺到呼吸越來越急促,而他的一張俊臉,就在她面前放大。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神色,是那樣復(fù)雜,不僅僅是怒意,還有一抹狠色,甚至還有一股失望。
    “你敢否認(rèn),當(dāng)日的采花賊不是你?”夜無煙看到瑟瑟漲紅的臉,和急急喘息的樣子,手指忽然一松,冷聲道。
    “是我,沒錯!可是,我只是想要嚇唬她一番,我并沒要?dú)⑺皇菃幔俊鄙奔焙粑渎暤馈T谒闹校褪沁@般陰狠的嗎?
    “那日你是沒殺她,但是今日你們發(fā)生過爭執(zhí),而且,香香身上的傷,明明就是你的手法。這你怎么解釋?更何況,你還派紫迷去云粹院打探情況,你是要打探什么?”他瞇眼冷聲道,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聽了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手法?難不成她是中了暗器?”瑟瑟瞪大眼眸冷聲問道。
    “不錯,是銀針。就釘在死穴上,若不是香香身上的飾物阻住了銀針的力道,再深一分,她就會當(dāng)場斃命。”夜無煙眨了一下眼,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意令他冷森的表情緩解了一下。
    那就是沒死了,瑟瑟舒了一口氣。
    “會用銀針發(fā)射暗器的,這世上并非只有我。”難道因?yàn)榘灯鞫赖娜耍家阍谒念^上嗎?
    “那你是說有人在陷害你了?可是這府中,只有我知曉你是纖纖公子,就連金總管也不曾知曉。”夜無煙瞇眼冷笑。
    “可是,或許有人知曉我會發(fā)暗器的!前幾日,我曾經(jīng)在后花園用過暗器。”瑟瑟想起前幾日花園中的一幕,眸光忽然一冷,她終究還是被陷害了。
    “你以為本王還會相信你嗎?”他目光幽冷地看著她,好似在看戲。
    瑟瑟靜靜地瞧著他,心底深處,涌上來一股無法言語的酸澀和痛苦。為何她還有痛苦?被他誤解,至于這么難受嗎?曾經(jīng),她還傻傻地以為,他讓她到傾夜居養(yǎng)傷,對她,或許真的有一分憐惜了。
    原來,不是,什么都不是!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做!”她倔犟地仰著頭,桀驁不馴地盯著他。
    他被她的冷和傲激怒了,忽然抬頭,忽然爆發(fā)了一陣冰寒似的笑聲。
    “纖纖公子,有膽做就要有膽承擔(dān)后果。”他在笑聲中,忽然抬手,伸指點(diǎn)住了她身上幾處大穴。
    一瞬間,瑟瑟渾身僵直,一動也不能動。此刻她完全成了案板上的魚,任由他宰割。
    咫尺之間,他深深凝視著她。他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眸中不再有狂怒,而是悲哀,深深的悲哀,那種悲哀讓瑟瑟心中不寒而栗。這一刻,她毫不懷疑,他會殺了她。
    他看著她。
    明亮的燈光,襯托得她膚光如雪,眼眸和發(fā)絲又是那樣純黑。清麗的臉蛋,雅致如水的眸光,可是,卻想不到,她竟會如此狠毒。
    這樣的認(rèn)知,令他心中不禁憤怒,更多的是失落和絕望。
    他錯看了她!
    他的大掌,輕輕撫上她的頭頂,低低說道:“江瑟瑟,今日這樣的結(jié)果,是你應(yīng)得的,怨不得誰。”
    他猛然運(yùn)力,瑟瑟感覺到體內(nèi)的內(nèi)力好似決堤的水,一點(diǎn)點(diǎn)不斷從頭頂?shù)陌贂ㄒ绯觥?br/>     他不是要?dú)⑺且獜U掉她的武功。
    可是,這樣的懲罰,比殺了她還要?dú)埲獭U去她的功力,就好似拔去孔雀的翎毛,他是要徹底毀掉她的驕傲。
    錐心刺骨的疼痛襲來,一寸寸好似要將她淹沒。
    黛眉深深糾結(jié)著,她痛得不能呼吸。但是,她沒有求饒,她不會向他求饒的。疼痛折磨中,她隱隱看到有晶瑩的水珠在面前滑落。她怎么可以哭,她絕不能在他面前哭。
    眨了眨眼,她才知曉,那不是她的淚,她沒有哭。可是,那水珠來自何處,她不想去理會,因?yàn)樗呀?jīng)痛得不能思想了。
    夜無煙眨了眨眼,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有什么東西,濺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此時的夜無煙,也并沒有注意到,那種東西,其實(shí)叫眼淚。
    疼痛的折磨中,瑟瑟只是在笑,那抹笑意,就像乍然綻放在暗夜里晶瑩剔透的花,美麗得令人心碎。那抹笑,也像一把利刃,在夜無煙冷硬的心頭,刺出了一個洞。似乎有什么柔軟的東西,好似春天蔓生的水草,纏纏繞繞地從心口的洞中長了出來。
    夜無煙的大掌,忽而一頓,不知為何,他再也下不去手。冰霜般的黑眸中,泛起一絲漣漪。
    他忽而撤手,反噬的力道將他整個人推得踉蹌了幾步,才好不容易站穩(wěn)。
    瑟瑟更加難受,胸口,四肢,好似炸裂了一般疼痛,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來,瑟瑟驀然彎腰,一口血從喉嚨急遽涌出,噴灑在青石地磚上,好似炸開的一朵菊花,帶著妖艷的凄美。
    她不明白夜無煙為何忽而撤手,但是,就算如此,她的功力依舊損失了五成。這已經(jīng)夠了,已經(jīng)足夠摧毀她的驕傲,她的自尊。
    明亮的燈光照在瑟瑟臉上,她臉上早已沒了一絲血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
    “你走吧!璿王府養(yǎng)不起你這樣狠心的女人。這是休書。”夜無煙冷冷開口,冷澈華美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溫情,有的只是堅(jiān)冰一般的金玉質(zhì)感。
    瑟瑟抬眸,伸手接過,看著上面大大的“休書”,心中暗澀。
    她夢寐以求的休書,卻不想是以這樣的方式得到的。
    所有沉淀的往事,都在這一瞬間,紛至沓來。
    四年的等待,她也曾想象他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子,那種淡淡的思念,曾是她心頭美好的寄托。臨江樓頭的一瞥,看到他和伊盈香并駕齊驅(qū)的背影,那時,她心中酸酸澀澀的,涌起一種叫嫉妒的東西。
    而今,所有的感覺,都化作云煙。
    往事如煙,輕輕飄散在風(fēng)里。
    瑟瑟淡漠地望著夜無煙,美麗得令人心顫的臉上,是那樣平靜,平靜得一如死水。
    她沒有再解釋什么,說什么他都不會相信的。
    她忍受著疼痛,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艱難地向外走去。
    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著能夠離開王府,離開他身邊,卻沒想到最終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失去了半數(shù)功力,背著毒如蛇蝎的罵名,像一只喪家之犬一樣,被他無情地踢了出去。
    夜無煙,算你狠!
    瑟瑟踉蹌著剛剛走到門邊,門忽然被推開了。
    有人走了進(jìn)來,她聽到低沉而略帶戲謔的聲音,“我是否來晚了,錯過了精彩的戲碼?”
    瑟瑟冷冷抬眸,看到一個灰衣男子,抱臂靠在門邊。
    他有一張斯文俊美的面容,一雙波光瀲滟的俊目,臉上帶著炫目的笑容,燦爛得似乎能灼傷人的眼睛。
    他肆無忌憚地瞧著瑟瑟,笑吟吟地說道:“你的身子似乎很弱,莫非是被璿王打傷?看來你損失了不少功力,只是可惜了,我從不醫(yī)治相貌丑陋的女人。否則,倒是可以把你虛弱的身子醫(yī)好。”
    瑟瑟輕輕顰眉,此時的她,發(fā)絲凌亂,臉色慘白,大約真的很丑。但是,她就算很弱,可也不需要別人醫(yī)治。就算需要醫(yī)治,也不屑讓他來醫(yī)。這個人既然出現(xiàn)在璿王府,定是和夜無煙有著非同尋常的關(guān)系。
    “讓開!”瑟瑟冷冷開口,清眸中滿是冷澈。
    “你讓我讓開?你若是知曉本公子是誰,就不會讓我讓開了。”灰衣男子瞪大眼睛,戲謔地?fù)P眉。
    “沒興趣!”瑟瑟冷冷說道。
    “本公子就是江湖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男子狂醫(yī)云輕狂!”他一口氣說完,然后,優(yōu)雅地起身,讓開門口,“你可以走了!”
    瑟瑟連眼皮也沒抬,從他身畔擦身而過。
    “你真的要走?知道我是狂醫(yī),竟然還要走?難道你沒聽說過我的名頭嗎?”云輕狂不依不饒地說道。
    瑟瑟冷冷凝眉,狂醫(yī)云輕狂的名頭,在江湖上很響亮,她確實(shí)聽說過。
    據(jù)說,他臉上總是掛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意,可是你別被他的笑容騙了。因?yàn)椋刹皇潜砻婺前懔忌啤?br/>     他的醫(yī)術(shù),已經(jīng)達(dá)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這世間沒有他醫(yī)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醫(yī)的人。江湖上有句傳言,說是閻王讓你四更死,狂醫(yī)讓你五更活。可見他的醫(yī)術(shù),已到了起死回生的境地。
    但是,這個看似好脾氣,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笑意的狂醫(yī),想要求他醫(yī)治,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因?yàn)樗幸粋€怪癖,對于看不順眼的人,就是對方跪在他面前,手捧金銀珠寶求他,他都不會為你醫(yī)治。而對于他看得順眼的人,就算你不要他醫(yī)治,他也會求著給你醫(yī)治。
    云輕狂,不是誰都可以請到的,就算王孫貴族、皇親國戚,他看你不順眼照樣不會為你醫(yī)治。而此刻,他出現(xiàn)在璿王府,只能說明一件事,他是夜無煙請來為伊盈香醫(yī)治的。
    狂醫(yī)既然出手,想必出不了幾日,伊盈香就會活生生的。他說他從來不醫(yī)治丑陋的女子,那么,她就是他看不順眼的人了?
    瑟瑟跨出房門,夜風(fēng)夾著清寒,拂過她的臉頰。碎落的月光,灑落在她肩頭,讓她單薄的身子,看上去分外孤寂。
    “看你這么可憐,我就破例為你醫(yī)治,如何?”云輕狂在瑟瑟身后說道,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似乎是下了決心一般。
    瑟瑟才懶得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連頭也未回,緩步離去。
    青梅和紫迷看到瑟瑟,從遠(yuǎn)處遙遙奔來,方才她們被金總管押了出去,早已急得一直跺腳。此時,見瑟瑟出來了,齊齊奔來問道:“小姐,怎么樣,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姐,你的臉為何這么蒼白?”
    “我沒事,夜無煙準(zhǔn)我們出府了,我們快些走!”瑟瑟怕紫迷和青梅擔(dān)心,輕聲說道。
    “小姐,我們要不要到桃夭院收拾些東西?”青梅問道。
    “紫迷,你去把我娘的骨灰匣子拿來,其余的東西,一概不要!”瑟瑟低聲吩咐道。
    來時,她是兩手空空,走時,一樣是孑然一身。
    冷風(fēng)吹過,揚(yáng)起她素白的裙,像盛開的牡丹,越開越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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