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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隔年的正月, 京城還處在濃烈的新年氣氛里,四處廟會不斷, 人群熙攘。也有不少來自五湖四海的商人, 趁著廟會在京中交易。
    同時,從蒙古高原上也傳來了好消息。
    朱翊深與瓦剌的可汗阿古拉達(dá)成和議,瓦剌同意暫時不干涉奴兒干都司的事務(wù),只要李青山退兵, 并且要康旺許諾約束都司各部,不再到瓦剌的邊境擄掠。
    為表誠意, 阿古拉也愿意派使臣團(tuán),隨朱翊深返回京城, 商談修好之事。
    端和帝閱覽朱翊深的上書, 言詞之間的分寸拿捏得剛剛好,只是客觀地闡述沿途的所見所聞,還有與阿古拉會面和談的情節(jié),大事都請圣裁,絕不越俎代庖。這次十人的護(hù)衛(wèi)隊中, 其實安插有端和帝的眼線,那人也會定期將朱翊深的行蹤傳回來。他所言與朱翊深所報, 并無太大出入。
    只是那人的稟報比朱翊深的更加詳盡,提到此次阿古拉之所以松口愿意和談, 完全是被朱翊深的個人能力所折服。朱翊深一行甫入蒙古高原,就被大王子呼和魯率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呼和魯善戰(zhàn),想給朱翊深一個下馬威, 蒙古的騎兵驍勇卻被朱翊深僅有十人的侍衛(wèi)隊所牽制。
    入了王庭以后,阿古拉對朱翊深也是百般刁難,但都被朱翊深逐一化解,弄到最后兩人還直接稱兄道弟起來。阿古拉還邀請朱翊深留在草原,參加三月的成吉思汗紀(jì)念節(jié)。
    這些,都是朱翊深在奏章上所沒有說的。
    端和帝忽然有些后悔派朱翊深去出使瓦剌,一旦朱翊深與瓦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關(guān)系,等于又給他加了一道免死金牌。
    他這個弟弟少時為蘇濂的愛徒,又常跟隨先皇身側(cè)學(xué)習(xí)政務(wù)。說句不好聽的,朱翊深對舉國政務(wù)的了解程度,還多于他這個原本只呆在山東封地的魯王。這樣的人,若為臂膀,必定能助他穩(wěn)定江山,但是他怕朱翊深。
    他內(nèi)心對朱翊深的恐懼,甚至超過了瓦剌和東南沿海的海盜。
    端和帝站起來,負(fù)手走到窗前。又是一年,紫禁城被茫茫大雪所覆蓋。他站在這至高之處,卻也是膽戰(zhàn)心驚,殫精竭慮。在先皇的九個兒子之中,朱翊深雖然年紀(jì)最小,卻天資最高。前面的八個兒子連同他在內(nèi),或有勇無謀,或優(yōu)柔寡斷,或貪婪好樂,都不是為君的人選。
    這皇位,原本應(yīng)該是朱翊深的。若不是宸妃出身過于低微,先皇一直有所顧慮,早就立朱翊深為皇太子了。
    端和帝在為魯王時,曾夢到朱翊深為帝,屠殺了他全家。他自己的兒子,頭顱被砍下,被朱翊深提在手中,血涌如注。他怕夢境成真,于是趁幼弟羽翼未豐,鋌而走險,聯(lián)合徐鄺奪了皇位。
    端和帝想除掉朱翊深,做夢都想。但朝中有蘇濂在,還有那些頑固的老臣,明里暗里地護(hù)著他,無法肆意動手。所以將朱翊深派去出使瓦剌,原以為有去無回,卻被他屢屢化險為夷。難道,這就是天命?
    他記得從前進(jìn)京的時候,偶然聽到先皇請進(jìn)宮內(nèi)的一個高僧給朱翊深算命,所批的命格是:飛龍在天。
    先皇大喜,厚賞了那名高僧。從此對朱翊深更加喜愛。
    端和帝不服!他身為長子,比朱翊深大了十幾歲,母親出身高貴,為何要向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俯首稱臣?他非要與天斗,與朱翊深的天命斗,他要看看,到底誰才是真龍?zhí)熳樱l才配龍袍加身!
    端和帝吐出一口氣,那氣息升騰成白霧,融入漫天的風(fēng)雪里。
    劉德喜看到皇帝站在窗子邊,窗戶洞開,連忙取了件大氅披在他身上:“皇上,這么大的風(fēng)雪,您可別染了風(fēng)寒。奴叫人將窗關(guān)上吧?”
    “劉德喜,朕這個皇帝,做得好么?”端和帝喃喃問道。
    李德喜不知皇帝今日是怎么了,便笑著說道:“皇上為百姓社稷鞠躬盡瘁,當(dāng)然是個好皇帝。”
    端和帝失神片刻,轉(zhuǎn)身回到寶座上,拿起筆批閱奏折,再不發(fā)一語。
    ***
    雪連續(xù)下了兩日,若澄趴在窗臺上看雪,雪花如鵝毛般,裹挾寒風(fēng),院子里的幾棵樹都被壓彎了。
    京城已是如此,遠(yuǎn)在蒙古高原,應(yīng)該更加寒冷吧?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如何了。
    “澄兒,你的信來了。”沈如錦從門外進(jìn)來,看到趴在窗前的少女,神情微愣。
    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圓圓的小姑娘有些開始拔節(jié)了,個子長高了不說,一頭烏發(fā)披肩,下巴也開始慢慢變尖,加上本就漂亮的五官,漸漸開始展露了驚人的美貌。
    若澄回頭看到堂姐發(fā)愣,以為她身上有什么不妥,低頭看了看:“怎么了?”
    沈如錦回神,微微笑道:“沒什么,你的信。好像是王爺寄來的。”她揮了揮手中的信件,若澄連忙去拿,看到那熟悉的字體,臉上不禁露出笑容。這是她能確定他平安唯一的憑證了。
    沈如錦坐在屋中,給自己倒了杯水喝起來:“我聽二哥說,瓦剌的可汗很喜歡王爺,留他在草原上待到三月。等王爺回來,最快也要到秋天了。”
    若澄低著頭,臉上有沮喪之色。
    沈如錦拉著她坐下來,笑著說道:“瞧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等心上人呢。……澄兒,你真的只把王爺當(dāng)作哥哥嗎?”
    若澄一怔,捏著手中的信,不知如何回答。
    她一直是把朱翊深當(dāng)做哥哥的,可那日聽了繡云的話,還有素云后來的一番解釋,她心里起了微妙的變化。
    她一直覺得自己能活在世上,是受了娘娘的大恩,因此娘娘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從前她覺得朱翊深不喜歡她,殺了她貼身的太監(jiān),她心中對他也沒有一丁點怨怪,還是想找機會報恩。若娘娘希望她跟朱翊深在一起,她也會努力去做,不管是為奴為婢或是為妾,只要他不嫌棄她。
    但現(xiàn)在她還無法擺正自己的位置,一切得等他回來再說。
    當(dāng)然這些話不值得對沈如錦說,便笑了笑說道:“自然是視作兄長。”
    沈如錦執(zhí)著她的手道:“那我以后做你的嫂嫂如何?”
    若澄嚇了一跳,仔細(xì)看沈如錦臉上的神色不似玩笑,小心問道:“姐姐喜歡王爺?”
    沈如錦與朱翊深不過見了一面,要說有多喜歡也談不上。原本只是覺得他風(fēng)姿出眾,比朱正熙強了不少,加上近來沈安序給朱正熙伴讀,又從朱正熙那里聽回不少關(guān)于朱翊深出使瓦剌的事情,難免就留心了起來。
    若澄見沈如錦不回答,遲疑說道:“昨日大伯說讓姐姐與那李家公子相看……”
    “相看什么?李家不過是書香門第,在朝中無權(quán)無勢,家還在太原。我若嫁去,以后可就難見到父兄了,還不如就留在沈家。”沈如錦言語之中盡是對李家的不屑,又抓著若澄的手說道,“澄兒,你陪我去如何?”
    若澄想人家李公子要看的是沈如錦,她跟去不妥,沈如錦又哀求道:“我也不知道他這個人如何,你就跟我去壯壯膽。到時候我將隔壁的雅間也定下來,你在里頭等我便是。我與他說清楚就走,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若澄禁不住沈如錦再三哀求,只能點頭答應(yīng)了。
    沈如錦走后,若澄方才仔細(xì)看朱翊深的信。她剛才捏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里面有什么東西,倒出來一看,是一塊雕刻著鳳凰的紅色石頭,頂端還鉆了個孔,似可以穿繩掛戴。
    信中朱翊深照例介紹了近況,最后寫道:“偶然得到一塊雞血石,狀似鳳。記起你屬酉雞,近來雕成,隨信寄贈,望喜歡。三月必歸,勿念。”
    若澄握著那塊雞血石,仔細(xì)打量。這是他親手雕的嗎?他竟然還會這個。
    鳳皇于飛,翙翙其羽。她腦海中不知道為何浮現(xiàn)這句話,迅速地?fù)u了搖頭。又跑到妝臺那里,裁了一段紅繩,穿過雞血石戴起來,剛好貼在心口的位置。
    那雞血石染了她的體溫,越發(fā)地溫潤。
    過了兩日,沈雍定下了沈如錦與李公子相看的日子。沈如錦來若澄這兒借頭面。若澄的很多首飾都是從前在宮里的時候,宸妃娘娘專門給她打的,價值連城,鑲嵌東珠或者寶石。若澄覺得自己年紀(jì)小,還襯不起這些東西,因此都交由素云和碧云保管。
    沈如錦來挑首飾的時候,看到那些閃閃發(fā)光的頭飾和耳環(huán),眼睛都看直了。最后挑了一套珍珠的借走。
    碧云將錦盒收起來,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說看不上李家公子么?還要借姑娘的頭面做什么。”
    若澄正在看字帖,聞言笑道:“興許只是想打扮得好看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就別那么小氣了,她是會還回來的。”
    碧云撇嘴道:“她要是不還,奴婢鐵定去找她要。這些都是娘娘給姑娘存的嫁妝呢。”
    若澄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打擾這個財迷清點首飾入庫。素云將若澄不能穿的衣服搬出來,足有半人高,說道:“姑娘近來長了不少,這些舊衣裳統(tǒng)統(tǒng)都太小了,得喚繡娘重新來做兩身新的,否則出不了門。”
    若澄應(yīng)聲好,又專心看字帖,這些打扮的事情,她從來不怎么在意的。
    到了日子,沈如錦來邀若澄一道出門。她著實好好打扮了一番,不同于以往素凈文雅的風(fēng)格,真可謂是珠光寶氣。她們到府前上了馬車,馬車駛向位于城西的望云樓。
    望云樓與老字號的鶴鳴樓不同,是最近才在京中興起的酒樓。規(guī)模自然沒有鶴鳴樓大,但重在新開,環(huán)境也雅致,菜品亦是可口實惠。因而受到了平民百姓的青睞。
    李垣特意選在望云樓還有一個原因。他昔日在白鹿洞書院的同窗葉明修就住在附近。他奉父命不得不與沈家姑娘見面,順道拜會一下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
    聽說他在蘇家的族學(xué)里頭教書,而那位沈家姑娘在女學(xué)上學(xué),也想從他這里打聽一些消息。
    葉明修今日無課,在家中看書。聽阿柒說有訪客,十分意外。
    李垣提著兩壺酒進(jìn)來,臉上笑盈盈的:“葉兄,好久不見了!可還記得小弟?”
    葉明修站起來,說道:“明嘉?你怎么會來京城。快請坐。”在白鹿洞書院的時候,李垣對葉明修十分照顧,常常將自己的吃食和用具分給葉明修。葉明修這個人愛憎分明,對有恩于自己的人,向來記得很清楚。
    李垣將酒放下:“小弟記得賢兄愛喝桂花釀,特意送兩壺過來。還請恕小弟唐突登門拜訪,實在是家中父親逼得緊,要小弟去相看一名女子,這才來叨擾兄臺。”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塊石頭,上輩子是沒有的。升級版那什么……什么。鳳凰于飛那句是形容夫妻的,所以小澄澄有點害羞。
    明天還是要出門,所以晚上八點一更。
    爭取粗長點。
    謝謝大佬們的營養(yǎng)液和雷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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