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殿的風霜撲面而來,還未褪去的春寒吹得人心里冰涼。對峙的三人仿佛自成一派,中央橫著的卻邪劍自帶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紋絲不動。
封飛羽沒時間去理會后面兩人一蟲的對話,專心看著摩嚴和白子畫,眉目之間染上了初見之時的戾氣。
白子畫和摩嚴見此心中一震,立時清明了不少。
他們此刻對著卻邪劍,對著封飛羽,才猛然想起來,這個姑娘一身莫測的法力,一腔不容忍的極致性情。長留山的結界是多厲害的存在?長留三尊與其他德高望重的長老一同布下的結界,她輕而易舉地要破壞就破壞、要修復就修復。
雖然至今為止探不出她的法術到底所屬何種派系、又是否屬五行之一,她所用的所有法術都是來了長留之后,長留課堂上教過的那些。不知根底,只因為她被花千骨所牽絆,他二人就慢慢地忘記了她原本如何囂張。
此時想起來這兩天的所作所為,兩人心中驀然一虛。
“我怎么看兩位好像有些忌憚?”封飛羽這時候也懶得再表現得跟個三孫子似的,偏頭抬起下巴,她目光如炬地瞧著面前的兩人,表情嘲諷,語氣桀驁不馴:“我看二位是最近事情不忙了,腦筋也不靈活了?”
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玄陰木既然已成了我卻邪劍的劍鞘,那么還請尊上和‘師父’明白一點,成了我的東西,就是我的。哪怕我不要,扔了它、毀了它,也還輪不到長留山。”
“怎么樣,可是聽清了?”
貪婪殿的風呼嘯而過,明明是清風拂面,卻仿佛是凌厲的刀鋒。
白子畫和摩嚴是頭一次聽見她如此決斷地說話,態度強硬又恍若凌駕于高處,在他們心里狠狠地一戳,剖開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封飛羽見狀嘆了口氣:“非要我說得這么清楚明白,兩位這是圖什么呢?”
被全程說得啞口無言的兩人閉緊了嘴巴,都已經不想說話了。
白子畫看了看面前的卻邪劍,面色不改,心中嘆息。
“小骨,為師先回去了,你和輕水多在這里陪一會……朋友吧。”他連身份上的便宜都不太想占,說完了拂袖而去。
摩嚴慣常兒地哼了一聲,也懶得管了,轉身氣鼓鼓地回去自己的地方,眼不見為凈。
她搖搖頭,伸手收回卻邪劍。
花千骨和輕水、糖寶已經么得話說,一個個瞠目結舌地,眼睛一眨不眨,都快要被風吹紅了,都還沒有反應。
“干嘛呢?”她揮了揮手,把兩人一蟲給晃回神。
花千骨咋舌:“飛羽……你、你膽子好大啊……”
輕水和糖寶只顧著頻繁點頭。
她們倆不敢再問關于卻邪劍的劍鞘問題,拉著封飛羽回去室內,關心她的傷勢,又送藥過來,聊了好半天別的,才在傍晚十分走的。
…
接下來的日子,封飛羽在貪婪殿中優哉游哉的養傷。摩嚴不管她,霓漫天偶爾在練習之后也會過來‘勉強’照顧她一下,美其名曰是身為師妹的好心。而另一個師弟朔風則是很少過來,通過霓漫天的口述,仿佛是對進階比較專注,再加上摩嚴仿佛比較看重他,便更是不會想起她這個師姐還在病中。
封飛羽覺得這樣挺好的,她并不想是個人就過來關心一下,看起來就假惺惺的,沒有必要。
后背上的戒鞭傷痕養了一個月,斷斷續續在三生池水中洗了幾次,算是只剩下一些比較深的變成了淺色的疤痕,反正也沒人看。
就這樣將養著兩個多月,封飛羽終于踏出了貪婪殿。
自從上次跟摩嚴和白子畫嗆聲了之后,整個長留山流傳了一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見到封飛羽要‘尊重’一點。
所以封飛羽今天出門,只要碰到一個小弟子,只見對方能以至今為止最快的速度,御劍飛行,忽悠悠地溜了。直到她實在受不了,抓了一個人過來問,才直到‘廣為流傳’的默認事情。
說真的,哭笑不得,甚至覺得整個長留都是傻子。
不過這樣也好,對她來講,多個人情世故,還反而給她增加負擔,向來獨來獨往慣了,三尊真的給她來個什么‘師徒情深’之類的事情,還是她的枷鎖、束縛。
拜師之后大家都跟著師父在學習技術,她躲開了人群鼎沸的地方,一路找了個比較安靜的地帶,飛身上樹,俯瞰遠處。
只是,她不來找事情,事情總是會來自己找她。
不遠處有個異動,眨眼之間,目光所及之處刮起一陣清晰旋風,出現一個鬼鬼祟祟的紫衣人。
從封飛羽那個角度看過去,那人一頭的紫色長發溜光水滑,周身仿佛蒙了一層水霧繚繞,身姿婀娜,雖然看起來鬼鬼祟祟,但是難以掩飾他那一身詭譎的氣度。
封飛羽整了整自己的姿勢,形成一股‘世間萬物唯我獨尊’的狀態。
她睥睨向下,看著那個人影。開口:“堂堂魔界圣君,如此鬼祟小心地潛進我長留地界,是想要從內部瓦解,還是單純來游玩兒的?”
被點名的魔君大人身形一僵,準確地抬頭找到了發生處,一雙火紅色的眸子焰火一般地射|向封飛羽所在之處。
一時之間,兩人透過嫩綠的樹葉對視,你來我往、不遑多讓。
殺阡陌忽地一笑,一張艷若桃李、傾城傾國的容顏仿佛花開十里,光彩奪目,令人目眩。
封飛羽微微瞇眼,妖冶的臉上沉靜若水,坦蕩地迎接他這蠱惑人心的笑容,目光清明,絲毫沒有被影響到。
她搖頭對殺阡陌說:“魔君有這個功夫,不如原路返回吧。”
殺阡陌哼了一聲,抱著手臂嗆聲:“我來去關你什么事?既然不是本君的屬下,又是長留的人,那就少來管本君。”
他眼眸一瞇:“你,沒有資格。”
喲?!
封飛羽來了興趣,從靠樹二郎腿的舒適姿勢,變成了坐在樹枝上彎身向下看的姿勢,笑呵呵地俯視著他。
殺阡陌仰視著她,逆光中只看見她身上月白色的衣衫質感極好,微風中飄蕩,衣角上鮮艷的彼岸花與腰間的彼岸花宮石相得益彰。
他剛見她的時候,就覺得這人身上有一股十分相配魔界的氣息,只可惜她心不在魔界,他一向不喜逼迫人,便也就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如今,她腰間的宮石透明如水,中央凝練的花開彼岸讓他心中一動。
這姑娘,力量竟然如此莫測高深。
不抓回魔界,他也不愿意就此把人放給長留。
“小丫頭,你的宮石竟然毫無屬性。”他看似隨意地感嘆了一下。
封飛羽挑眉:“是呀,你覺得怎么樣?魔君是不是還想把我拉攏回去魔界啊?”她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晃蕩著兩條纖細的腿,眨巴著眼睛看他。
一時之間,殺阡陌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轉著圈,開心地叫著他‘哥哥’。
只是一剎那,眨眼間,他又從那種恍惚中看清了上面那人的本質。
他嬌媚地笑了下,紅唇潤澤,翕動著:“小丫頭,既然無意于我魔界,本君勸你還是不要挑釁我的底線。”
“是嗎?那魔君也最好不要挑戰我長留的底線呢。”
“丫頭,你是在威脅我?”
“對呀!”
……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空氣都仿佛凝結了。
封飛羽在樹枝上笑瞇瞇地看著殺阡陌。
殺阡陌在樹下面蹙著眉頭看著封飛羽。
兩人仿佛在用眼神交涉、廝殺。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風聲緊了起來,眨眼間,封飛羽和殺阡陌之間好似有氣息相撞,原本疏闊的空氣緊致如收緊的繩索,剎那即逝。
封飛羽凌空御風下了樹枝,終于與殺阡陌平行而視。
她笑得不羈:“魔君這能耐確實比三尊強了許多,至少……比我師父摩嚴好上很多呢。”
她這話聽起來像是夸獎,但她的表情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揚。
殺阡陌默默握緊了一下袖中的拳頭,心中有些驚詫方才二人的凝氣對峙,竟然是不相上下。
方才那一下,他幾乎是用了七成的功力,沒想到,對方仿佛同樣沒用全力。
他越來越想要讓她入七殺殿了。
“你竟然拜的是摩嚴那個老家伙……”他勾唇諷笑:“長留三尊,你拜誰不好,竟然是他。”
封飛羽落下地來,隨口問道:“魔君不喜歡他?”
提起摩嚴,殺阡陌周身的氣質都變了。
“哼,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他緋色的瞳仁盈滿了火焰,仿佛眨眼之間就能焚燒方圓十里的花草人畜,恨意滔天。
封飛羽沒想到隨口一問都能看到這么一幕,有些唏噓,向后退了半步,卻也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有些驚訝。她撇撇嘴,沒有說話,等著他的情緒平復下來。
“魔君大人,今日來此所謂何事?如果沒事,還請回去吧。”
殺阡陌看她:“你就這么想讓我走?”
她誠實點頭。
我何止想讓你走,甚至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指不定我會不會用劍指著你呢。
她心里活泛著,面上卻掛著虛偽的笑。
“長留畢竟是正派之地,魔君這種世人口中的‘邪惡之徒’,以后還是少來這里,我也是為了你好。”她說得道貌岸然,好像她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殺阡陌不屑冷哼:“我來去自有我的辦法,還不用你來教育我。”
她見說不通,便聳聳肩膀:“行吧,那隨你了,我繼續看我的。”說完,她轉身御風而上,打算回去自己的原位繼續眺望遠處的山海相連,放空自己。
殺阡陌去極快地伸手攔住她,問她:“你可知道上次那個小不點兒在哪?”
封飛羽挑眉看去,眸光中閃著凌厲的光。
“魔君大人這是想跟我干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