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雖然門庭大,但說到底也只是尋常的商人,戰馬這一塊他們不太敢碰——即便有攝政王榮威在,可現在局勢未明,太過冒險的事情終究是不敢做的。</br> 萬一以后小皇帝勝出,鳳家不得允許私自飼養戰馬就是一個無法洗脫的罪名,可直接與意圖謀反掛鉤,抄家滅族不在話下。</br> 所以鳳家馬場每年的收入不占大頭,而夜紅綾要的也不是馬場的收入。</br> “這件事我再想想。”夜紅綾淡道。</br> 鳳懷瑾聽她話中有可商余地,心下微松,點頭道:“凌公子可慢慢考慮,不著急。”</br> 夜紅綾沒說什么,命侍女拿個碗過來。</br> 鳳家馬場原本只是一個產業,成年馬匹賣出去就是銀子,而夜紅綾卻并沒有打算靠馬場賺錢。相反,她以后會在馬場上投入大量的銀錢,用來飼養精良戰馬。</br> 所以鹽鐵生意所賺到的財富,大半都將投入到馬場上。</br> 這是她原本的打算。</br> 想要國強,則必須軍隊強,軍隊強壯離不開戰馬。</br> 所以她需要源源不斷的優質馬苗,需要源源不斷的銀錢投入,而這些都是長期打算,不是短期的一筆銀兩所能解決的問題。</br> 因此,產業是需要有人經營管理的。</br> 飼馬更是一個技術活,鳳家管事們有經驗,夜紅綾原本就打算要他們繼續為她所用,可偌大的馬場突然換了個主子,定然有人心生不服。</br> 夜紅綾并非沒有辦法治服他們,但用強硬的手段馭人,又怎比得上他們心甘情愿交出的忠誠?</br> 雖然聽起來有些復雜,但這些想法不過是在夜紅綾腦子里過了一遍,心里大致就有了個底。</br> 鳳懷瑾提出的建議于他們雙方都有益處,互助互利才能共贏。</br> 把煎好的藥倒進碗里,讓春蘭端給鳳懷瑾,夜紅綾沉默了片刻,“過幾天我要先去東齊皇城一趟。”</br> “去帝京?”鳳懷瑾微訝,隨即沉吟,“凌公子可是有要事待辦?”</br> 夜紅綾嗯了一聲,去見見東齊長公主榮嘉,也算是一件要事吧。</br> 聽說是位挺厲害的公主,是小皇帝榮麟的姐姐,心術、手腕俱佳,小皇帝能以這么小的年紀跟攝政王榮威抗衡,除了宮廷里隱藏了的那位巫師之外,這位長公主同樣功不可沒。</br> 夜紅綾沒見過她,對她的了解僅僅來自于前世寒玉錦在她耳邊提過的幾次夸贊——那時候榮麟已經親政,順利掌握了朝政大權。</br> 至于榮威的結局如何,她不得而知。</br> 在寒玉錦提起過的幾次里,小皇帝能順利親政,在東齊本土上唯二的功臣便是那位巫師跟長公主榮嘉。</br> 他的合作伙伴夜蕭肅在其中提供了多少幫助,暫時可以忽略,因為這一世他們不會再有結盟的機會。</br> “既然這樣,凌公子便先去辦完自己的事情。”鳳懷瑾道,“等從帝京回來,我的身體大概也差不多能恢復如初了,到時候安排一下,我帶凌公子去鳳家馬場看看。”</br> 說完,端起藥碗開始喝藥。</br> 春蘭帶著侍女收拾了爐子和砂鍋,夜紅綾站起身,斜里一雙修長的手適時地遞上一盞茶。夜紅綾接過茶盞,送至唇邊輕啜一口。</br> 綾墨低眉垂眼地退了一步,又恢復成了那隱形人的模樣。</br> 鳳懷瑾轉頭看了綾墨一眼,眼底忍不住又浮現深思。</br> 這個少年……當真是個深不可測的人,跟他的主子一樣,好吧,主從二人都是深不可測的主,且如出一轍的不太好親近。</br> 不過綾墨對他主子的忠心,以及凌公子對這位隨從的信任,倒是從他們的言行互動之中輕易地感受得到。</br> 喝了藥之后,鳳懷瑾邀請夜紅綾去自己的書房,對以后兩人的合作做詳細的規劃,綾墨貼身跟隨。</br> ……</br> 午飯之后,胡管家過來稟報:“大少爺,仇公子求見。”</br> 鳳懷瑾臉色一沉:“他來干什么?”</br> “仇公子說仇大人身體不適,想讓凌公子去給他看看。”</br> 鳳懷瑾沉默。</br> “仇大人得了不治之癥?”鳳予熙皺眉,“渭城大夫那么多,非得找凌公子給他看?”</br> 胡管家沒說話。</br> “出去回復他,凌公子沒空。”鳳懷瑾開口,“以后他若是再來,不用過來稟報,鳳家沒有人想見他。”</br> 胡管家面露遲疑:“大少爺,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他畢竟是仇大人家的……”</br> “照我說的去做。”鳳懷瑾端著茶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有什么問題嗎?”</br> 胡管家連忙低頭:“沒……沒問題,我這就去。”</br> 說著,匆匆轉身離去。</br> “胡管家的位子該換個人了。”鳳予熙眉頭微皺,“大哥中毒昏迷的這些日子,他跟二哥走得很近,萬事聽從二哥吩咐。而且我聽說二哥私底下曾承諾過仇宏,說他會說服父親把靈兒嫁給他。”</br> “把靈兒嫁給他?”鳳懷瑾冷笑,“鳳青書還做不了這個主。”</br> 他那個二弟在打什么主意,真當他心里不清楚?</br> 以為跟仇家打好了關系,就能幫他在鳳家得到更多的利益,甚至直接坐上家主之位?</br> 異想天開。</br> “這次中毒,他大概也是盼著我別再醒過來才好,不過到底還是讓他失望了。”鳳懷瑾喝了口茶,語氣深沉,“鳳家只要有我在一天,鳳青書永遠別指望掌權。”</br> 夜紅綾坐在椅子里沒說話。</br> 她來鳳家第一天就知道鳳青書暗藏心思,只是鳳家一事原本與她無關,她只是負責給鳳懷瑾解毒,鳳家家族內部的勾心斗角她不欲干涉。</br> 不過現在……</br> “初來鳳家第一天,鳳青書在中午的飯菜里下毒試探我。”夜紅綾淡淡開口,“得知我確實能解毒之后,晚上刺客就找上了門,這一批又一批的刺客里面難說沒有他的手筆。”</br> 轉頭看向窗外,夜紅綾漫不經心地啜了口茶,嗓音散漫:“先解決了內患,才能全力對抗外敵,否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人從背后捅刀子。”</br> 鳳懷瑾聞言,沉默地點了點頭。</br> 明處的敵人好對付,若是被人從背后捅刀子,那極有可能就是元氣大傷,甚至一擊致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