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刻,顯然沒人在意這一點。</br>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長公主府的府衛已在剎那間出動,齊齊握著兵器蜂擁而至,轉瞬間又把夜紅綾和綾墨團團圍住。</br> 房頂上,長廊下,涼亭后,以及庭院里各個方位,弓箭手排排單膝跪地,拉弓上弦,泛著寒光的箭矢齊齊瞄準了夜紅綾和綾墨所在的方向。</br> 榮嘉黛眉微蹙,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了眼自己府里的守衛,對這些訓練有素的府衛如此迅疾的速度倒是沒覺得意外,只是……</br> “妙言,這位凌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問,“皇叔知道她的底細?”</br> 榮妙言此時已經完全懵了,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嚇的,聽到榮嘉的問話,才勉強回過神,“什,什么?”</br> 榮嘉瞥了她一眼,轉頭看向沈云微:“你怎么看?”</br> “身手深不可測,脾氣冷硬,性子……”沈云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看起來也不像是愚蠢沖動的性子。”</br> 榮嘉淡笑:“所以呢?”</br> “若是沒有足夠雄厚的勢力撐腰,尋常人就算如何厲害,在不敢單槍匹馬在帝京公然得罪權貴,搞出這么大的陣仗?!鄙蛟莆⒌?,“除非他有非動手不可的理由。”</br> 非動手不可的理由?</br> 天子腳下,皇城權貴,隨便得罪一人都有可能丟掉小命,更何況同時得罪這么多……所以,什么理由能讓他這么做?</br> 榮嘉沉默片刻:“今日的事情雖是本宮故意促成,但這位凌公子也的確有意造成現在這個局面,他是想展現自己的身手?”</br> 沈云微緩緩搖頭:“不太像。”</br> 展現自己的身手必定是因為希望有人看中,借此機會得到權貴重用,可凌公子性情看起來孤傲得很,不像是想找個權貴攀附的意思。</br> 而且這已經不是展現身手了,而是大開殺戒。</br> 沈云微目光微轉,看向地上躺倒的那些府衛,個個身受重傷,無再戰之力,沒死也去了半條命,回去至少臥床數月才能起身。</br> 這般狠辣的手段,可不是想展現身手的意思。</br> 榮嘉美眸輕抬,看著被眾多府衛包圍的少年公子,那纖瘦卻峭拔的身段,那絕艷柔美的側顏,那渾身流瀉出來的凜冽肅殺之氣,在在都讓人為之著迷。</br> 紅唇忍不住又勾了勾,她嗓音慵懶:“本宮還真舍不得讓他就這么死了……”</br> 沈云微眸色深了深。</br> 恰在此時,一聲陰柔高亢的聲音從府邸外遠遠傳來:“皇上駕到——”</br> 仿佛晴天里響起的一道驚雷,瞬間砸破了劍拔弩張的森然。</br> 沈云微詫異,不由自主地跟榮嘉對視了一眼,兩人皆是意外。</br> 公主府內所有人驟然一驚,隨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齊刷刷放下兵器伏跪在地。</br>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br> 話音落地,天地安靜。</br> …</br> 不管是包圍著夜紅綾的長公主府府衛,還是堵在大門口的其他護衛,亦或者是站在一旁勢要把夜紅綾置于死地的趙其軒、魏小國舅、侯少宇,以及其他眾多男子,全部俯身跪了下來。</br> 沈云微也轉身行下長廊,從容跪拜。</br> 轉瞬間跪了一地的人。</br> 偌大的府院中,只有身姿纖瘦挺拔的玄衣少年獨自握鞭而立,仿佛孤傲獨立于天地間,周遭所有人都在朝他跪拜——</br> 雖方向不對,但遠遠看去,當真像是眾生匍匐在腳下的畫面,讓人視線里只攫住了他一人,再看不見其他。</br> 榮嘉眉頭皺了起來。</br> 若說方才還在判斷少年的脾性和本事究竟如何,此時看到這一幕,她當真是不知該說點什么了。</br> 這少年究竟是過分自大導致愚蠢,還是真有什么深藏不露的身份來歷?</br> 正蹙眉思索間,一襲合身龍袍的少年天子在內侍和大內高手簇擁下,腳步沉穩地從府外走了進來。</br> 少年如玉,似是攜裹著漫天風華而來。</br> 年輕的帝王身姿修長,眉目清雋秀雅,宛如一幅水墨畫呈現在眼前,一雙漆黑澄澈的瞳眸深不可底,讓人無法窺探也不敢窺探其內情緒。</br> 榮嘉掩下心頭翻轉的情緒,轉身行下長廊迎上前去,溫聲道:“天氣這么熱,日頭這么大,皇上怎么出宮來了?”</br> 天氣確實炎熱,此時太陽已經移到了頭頂接近正中的位置,熾烈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只覺炙熱難耐。</br> 若非情況特殊,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和貴女們只怕連房門都不愿踏出一步,而一身龍袍尊貴的少年帝王卻頂著這樣的太陽出宮,毫無預兆地來了長公主府。</br> 他是為誰而來?</br> “聽說皇姐在府中舉辦賞蓮會,朕來湊湊熱鬧。”少年天子開口,嗓音清澈雅致,“只是眼前這陣仗……”</br> 眉梢輕挑,少年帝王的眸光落到了夜紅綾的面上:“不知發生了何事?”</br> 夜紅綾眉眼微抬,沉靜清冷的目光對上了少年清澈干凈的瞳眸,靜默須臾,目光微轉,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帝王身側那個無比面熟的男人。</br> “是你。”</br> 容顏矜貴俊美,身段頎長,渾身透著神秘莫測的氣息——正是上次在桃花山上見過的男人。</br> 此時男人眉梢輕挑,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夜紅綾,眸光自帶三分涼薄,七分散漫。</br> 須臾,他點了點頭:“是我。”</br> 榮嘉微詫,心頭越發古怪。</br> 他們認識?</br> “啟稟皇上?!壁w其軒抬頭,咬牙切齒地稟報,“這位姓凌的賊子來歷不明,圖謀不軌,在長公主里公然殺人——”</br> “啟稟皇上。”榮妙言提著裙子匆匆跑了過來,恭敬地福身行禮,“凌公子沒有圖謀不軌,方才是軒世子和魏小國舅聯合起來逼他,凌公子才逼不得已還手,請皇上明察。”</br> 少女一番話落音,少年天子終于開口:“凌公子?”</br> 夜紅綾沒說話。</br> “凌公子別來無恙?”黑袍男人嗓音閑適慵然,“單槍匹馬而來,卻敢在東齊帝京搞出如此動靜,凌公子果然好膽魄?!?lt;/br> 此言一出,眾人不約而同地心頭微凜,皆感詫異。</br> 趙其軒神色微僵:“皇上,這賊子——”</br> “賊子?”少年帝王眸光微轉,漫不經心地打斷了他的話,“凌公子是朕的朋友?!?lt;/br> 什么?</br> 皇,皇上的朋友?</br> 趙其軒呆滯,榮妙言懵了。</br> 榮嘉挑眉。</br> 其他人呆若木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