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的馬車很大,金絲楠木打造而成,奢華得堪比一間可移動的寢臥,里面睡榻、坐榻、長幾,無一或缺,長幾上擺著香爐、茶盞、果盤…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要出遠門,實則不過是從皇宮到長公主府的這點路程。</br> 從馬車駛離長公主府開始,墨白一雙幽深的眼神就盯住了綾墨。</br> 身體放松斜倚在錦榻上,單手托腮,以一種玩味而又復(fù)雜的眼神看著少年影衛(wèi),讓人只覺得詭異得很。</br> 綾墨卻只是沉默,微斂著眉眼,把他當成了空氣。</br> 不知過了多久,墨白才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看向夜紅綾:“公主殿下不在穆國待著,怎么千里迢迢來了東齊?”</br> 夜紅綾沉默片刻,不答反問:“你是什么人?”</br> 墨白輕笑:“上次在桃花山上公主都沒問我的身份,我以為公主對我的身份不感興趣?!?lt;/br> 夜紅綾的確不太感興趣。</br> 如果對方不是跟東齊小皇帝扯上了關(guān)系,不是讓綾墨也覺得似曾相識,夜紅綾完全不想知道他是誰。</br> “綾墨公子的易容術(shù)不錯,是在神隱殿學(xué)的?”墨白轉(zhuǎn)眸,看向沉默如影子般一動不動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幽幽一嘆,“公主殿下還是對綾墨好一點吧,他……”</br> 夜紅綾抬眼,眼底冷光乍現(xiàn):“你知道綾墨的身份來歷?”</br> 墨白沉默。</br> 綾墨也抬頭看著他,唇角不自覺地抿緊,面無表情的臉上可見幾分不太明顯的不安。</br> 不安?</br> 墨白不解,隨即心念微轉(zhuǎn),隱隱猜到了他不安的原因,挑眉詢問:“你看到我,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br> 綾墨沒說話,唇角抿得更緊了些,盯著墨白的眼神里隱隱流露出一絲戒備。</br> 墨白見狀,頓時明白了自己判斷的是對的,不由看向夜紅綾:“什么時候的事情?”</br> 綾墨的記憶曾被雙重覆蓋,若非復(fù)蘇了一層潛意識的記憶,便不可能對墨白有絲毫熟悉的感覺。</br> 畢竟被封住了記憶的綾墨連字都不認識一個,更別提對神隱殿外的人有什么熟悉感了……眼下他既然覺得墨白眼熟,自然是潛意識記憶復(fù)蘇的緣故。</br> 因為以前他的確認識墨白,不但認識,而且熟得不行。</br> 夜紅綾明白他問的是什么,淡道:“在渭城鳳家,我給他服下了一顆九轉(zhuǎn)解毒丹?!?lt;/br> 墨白聞言了然,隨即嘆道:“價值千金的解毒丹,公主殿下還真是舍得?!?lt;/br> 尋常解藥只能解相應(yīng)的毒,而九轉(zhuǎn)解毒丹卻是解毒圣藥,可解世間大半之毒,且服了九轉(zhuǎn)解毒丹之后,至少可保半年之內(nèi)百毒不侵,尋常一顆千金難求。</br> 這位護國公主對自己的影衛(wèi)倒真是不吝嗇。</br> 想到這里,墨白不由搖頭失笑:“綾墨啊綾墨,你這輩子算是栽了……唉,真是頭疼。”</br> 說完,不由低低嘆了口氣。</br> 本就是執(zhí)念深深,如今夜紅綾對他也算是不錯,在神隱殿那個冷酷無情的地方待了幾年,許久沒有體會到溫暖的影衛(wèi),但凡主人給一點溫情,怕只會陷得越來越深,待以后徹底恢復(fù)了記憶……</br> 墨白想著想著,忍不住就低笑一聲,暗嘆“情”之一字害人不淺。</br> 夜紅綾皺眉,突然懷疑這個人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br> 馬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通往皇宮的御道上。</br> “綾墨出自神隱殿,初到護國公主府就對殿下忠心耿耿,以殿下為天,忠誠如磐石不移……”墨白擰眉,隨即舒展開來,“殿下這段時間是不是對綾墨身上的秘密越來越好奇?”</br> 既然服了解毒丹,那么綾墨身上很多被隱藏的本事都會一一顯露出來,夜紅綾不可能不懷疑他的來歷。</br> 夜紅綾沒說話,只沉默地看著他。</br> “我只能說,綾墨為公主做的遠比公主知道的要多得多,不單單是一個御影衛(wèi)的忠誠?!蹦渍Z氣淡淡,“若將來有朝一日天下人都負了公主,唯有一人不負,那么這個人定然是綾墨?!?lt;/br> 說完,他看著夜紅綾:“所以,若將來有朝一日公主必要負盡天下人,那么也請公主千萬莫要負了綾墨,他受不住?!?lt;/br> 夜紅綾表情冷漠,眉心微蹙,卻依然不發(fā)一語。</br> 墨白的話讓她覺得……古怪。</br> “我知道這番話定然讓公主更加生疑,但請公主相信,在綾墨這件事上,絕不存在絲毫陰謀與算計。”墨白道,“其他的,等進了宮再說吧?!眒.</br> 視線落到綾墨面上,墨白忍不住又幽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br> 接下來的時間也不知是故意想吊胃口,還是當真沒什么可說的了,墨白就此沉默了下來,眉眼微斂,安靜地靠著軟榻。</br> 矜貴雅致的眉眼間,透著些許讓人看不透的深沉。</br> 馬車很快隨著龍輦抵達宮門口,宮門禁衛(wèi)軍跪地參拜,一路恭送帝駕進了宮。</br> 墨白的馬車也跟著駛進了宮門,沒有人上前攔車詢問。</br> 一盞茶時間之后,馬車緩緩?fù)kx了下來。</br> 綾墨率先下了馬車,沉默而恭謹?shù)靥嬉辜t綾打起車簾。待夜紅綾下了車,他看也沒看緊跟著下車的墨白,松手把車簾放下,轉(zhuǎn)過身,依然如影子般低眉站在夜紅綾身側(cè)。</br> 墨白盯著青色布簾,嘴角隱隱一抽。</br> 很快有伶俐的宮人上前,恭敬地掀開車簾,恭候墨白下車。</br> 少年帝王從龍輦下走下來,轉(zhuǎn)頭朝墨白和夜紅綾道:“隨朕去乾陽宮。”</br> ……</br> 榮威接到護衛(wèi)傳回的消息,得知夜紅綾在長公主府遇到了麻煩,立即派了心腹大將裴韜帶人去了長公主府。</br> 然而剛走到半路,裴韜遠遠就看到了帝王鑾駕,去的也是長公主府的方向,心下沉了沉。</br>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斷然不可能跟皇上正面交鋒,忙不迭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返回攝政王府,把事情跟攝政王如實稟報。</br> “皇上也去了長公主府?”榮威顯然沒料到這點事情居然會驚動帝王,眉頭微皺,“是沖著凌公子去的?”</br> “末將不太清楚?!迸犴w回道,“王爺要不要親自去一趟?”</br> 榮威沉吟片刻,點頭道:“本王去看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