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裴韜的速度已足夠快。</br> 從看到鑾駕去往的方向開始就直接回了攝政王府,可等他稟報了消息,榮威打算親自出府去一趟長公主時,外面卻又傳來了最新的消息——皇上帶著凌公子進宮了。</br> 這個消息是小郡主榮妙言親自帶回來的。</br> 榮妙言幾乎是驚慌失措地回到了攝政王府,甫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地把消息跟自己父王說了。</br> 榮威聽完之后下意識地一愣,隨即皺眉沉默下來。</br> “皇上帶著凌公子進宮?”裴韜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何意?”</br> 聽到裴韜疑問,榮妙言搖頭:“不知道。”</br> 話落,她驀地想到了什么:“皇上還說凌公子是他的朋友,當著長公主府那么多人面說的,很多人都聽到了?!?lt;/br> 朋友?</br> 裴韜詫異地看向他家王爺。</br> 榮威顯然也是意外,眉眼深了深:“如此說來,皇上應該不會對他不利。”</br> “可如果皇上就是要對他不利呢?”榮妙言顯然沒那么樂觀,憂心忡忡地開口,“父王,皇上有沒有可能是故意這么說,好降低凌公子的防備心,然后騙他入宮?”</br> 小姑娘家的想象力倒也豐富。</br> 裴韜心里這般想著,卻又覺得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存在。</br> 畢竟,一國之君當著眾人的面說凌公子是他的朋友,此事顯然奇怪——放眼天下,誰有資格做九五至尊的朋友?</br> 縱然是皇子從小玩到大的伙伴或者至交好友,一旦皇子登基做了皇帝,便立時有了君臣之別。</br> 皇帝風光大娶的妻子,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在君王面前都以屈膝以“臣妾”恭敬謙稱。</br> 少年皇帝的親叔叔,手掌攝政大權的攝政王榮威,在小皇帝面前也得稱臣。</br> 今日卻有那么一個人,讓少年天子親口稱作朋友?</br> 裴韜忍不住皺眉思索,這位凌公子到底什么來頭?他跟皇上什么時候認識的?</br> 亦或者,這當真只是小皇帝的算計?</br> “王爺。”抬頭看向榮威,裴韜眉心微鎖,“末將覺得此事很是蹊蹺,王爺是否要進宮去看看?”</br> 榮威沒有說話,表情幽深難測。</br> “父王……”榮妙言剛要說什么,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鳳懷瑾匆匆走了進來,語氣微急:“姑父,凌公子被皇上帶進宮去了?”</br> 話音落下,目光瞥見廳里還有裴韜和榮妙言,鳳懷瑾腳步驟然一頓,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來,面上急切的神情也有所收斂。</br> 廳里一陣靜默。</br> 鳳懷瑾沉默地走近了些,語氣微沉:“姑父,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br> 榮妙言聽到這句話,奇怪地轉頭看著他:“表哥,皇上知道了什么?”</br> 知道凌公子就是解了他身上蠱毒的人。</br> 鳳懷瑾看著榮威,并沒有說話。</br> 攝政王府里知道凌公子給鳳懷瑾解過毒的人,只有攝政王和王妃,其他人暫且都還不知道。</br> 小皇帝若是查了出來…</br> 榮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此事你們先不用擔心,本王進宮去看看?!?lt;/br> 不管小皇帝打著什么主意,該面對的早晚要面對。</br> 他不介意提早跟小皇帝攤牌。</br> 說完這句,榮威抬眸看著鳳懷瑾:“凌公子的來歷,你當真一點都不知道?”</br> 鳳懷瑾搖頭。</br> 榮威于是沒再多問,當即命人備馬,準備進宮。</br> …</br> 此時的乾陽宮里一片安靜。</br> 宮人奉了茶,貼身大總管帶著宮人魚貫退了出去,低眉垂眼,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br> “穆國的護國公主千里迢迢來到東齊,朕似乎該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少年嗓音清泠悅耳,帶著幾分不經意的散漫,“公主殿下請坐?!?lt;/br> 夜紅綾沒說什么,徑自在帝王龍椅左側下首的椅子上坐下。</br> 墨白知道她的身份,也得知她來了東齊的消息,小皇帝沒理由不知道。</br> 只是夜紅綾心里忍不住還是想,墨白究竟是什么人?他在東齊又是以什么身份待在小皇帝身邊?</br> 榮麟走到雕有龍紋祥云的九扇漆木屏風前,放松身體在鋪著名貴皮毛的御座上坐了下來,渾身沒有骨頭似地斜倚著,渾然沒有一國之君該有的端正威嚴姿態。</br> 一襲純黑袍服的墨白則隨意找了個椅子坐下,從容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樣,沒有半點拘束。</br> 夜紅綾端起茶盞,沉默地斂眸,以茶蓋輕刮著茶水面上一層浮沫。</br> 即便小皇帝看起來很慵懶無害,她卻并沒有真就覺得他是個慵懶無害的少年,相反,越是這樣的人越是讓人難以看透。</br> “公主殿下來東齊,可是有要事待辦?”</br> 夜紅綾抬眸,沉默了片刻,很快選擇實話實說:“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認識一下榮嘉長公主?!?lt;/br> 認識榮嘉?</br> 榮麟咦了一聲,顯然對這個答案感到意外,“朕還以為你來東齊,是為了尋找夜蕭肅跟朕來往的證據……原來不是?”</br> 他如此開門見山,直言不諱,倒是讓夜紅綾也著實詫異了一下。</br> 看起來城府都極深,可說話卻完全沒有要藏著掖著的意思,倒真像是一對相識多年的至交好友在閑聊。</br> 或者說,更像是兩個孩子在說話,心里有什么就說什么,心思完全敞開來,沒有一點斟酌遮掩的意思。</br> 夜紅綾微默,淡淡道:“你們彼此往來的消息我的確暗中在查,不過這不是我來東齊的主要目的?!?lt;/br> 既然對方都如此坦誠了,她自然沒必要再隱藏。</br> 榮麟嗯了一聲,俊秀雅致的眉眼微斂,似是完全不在意一般:“你若想要證據,朕可以給你?!?lt;/br> 什么?</br> 夜紅綾愣了愣,看著少年的眼神頓時變得古怪起來。</br> “區區一個夜蕭肅,還不值得朕為他隱瞞。”榮麟語氣淡淡,“就算沒了他,朕想做的事情照樣能做成。”</br> 夜紅綾:“……”那么請問,你為什么要跟他暗中往來?</br> “曾經的確有需要他的時候,不過現在用不著了?!睒s麟像是完全明白夜紅綾心里在想什么,溫淡言語間似是在解釋,也是提供給夜紅綾需要的東西。</br> 看起來很像是在跟她示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