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br> “其實大家都知道謠言只是謠言,真正散播謠言的人不會相信謠言的真實性,而相信的人都是存著好奇看熱鬧的心理,你不必太往心里去。”墨白溫雅淡笑,“與其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言論,還不如想想該如何讓你家那位公主殿下早些遣散了府里的側夫,好給你騰出位置來。”</br> 綾墨聞言,沉默了片刻,眉目微斂:“暫時不著急。”</br> 側夫什么的都只是占個名分而已,沒人敢真的打她的主意,更沒人敢跟他爭寵。</br> 況且那幾位現在都在穆國公主府,連夜紅綾的面都見不著,要遣散也是以后的事情——若能在回穆國之前虜獲佳人芳心,自然不愁那些側夫還占著位置。</br> 墨白瞥了他一眼,暫時不著急?</br> 是急也沒用吧?</br> 他家這位護國公主殿下跟尋常女子不同,就算是軒轅容修這樣的身份,想要虜獲佳人芳心只怕也得費一番心思。</br> 況且那個女子性情著實怪得很,軟硬不吃,就算以后真能征服她的感情,也不一定能左右她的行為。</br> “若是以后她真得到了那個位置,并且想要冊封三宮六院,你會如何?”</br> 綾墨語氣淡淡:“隨她的愿。”</br> 墨白詫異:“你不是在說笑?”</br> 這得多廣闊的心胸,才能做到如此大度?</br> “沒說笑。”綾墨嗓音平靜,波瀾不驚的語調,“只要是她的意愿,我都會替她達成。”</br> 墨白無言以對:“……”</br> 若論這世上誰最讓他佩服,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毫無疑問都只有一個軒轅容修。</br> 這個人前世離開南齊時才九歲,九歲之前的經歷墨白后來做過了解,知道他在南齊皇宮里過得并不怎么好,受人欺壓冷落是常事。沒有母妃護著,除了占個皇子的名分,其他的待遇跟孤兒也沒什么區別。</br> 吃穿用度比起其他皇子,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若是成年人倒是還能忍,可他那時只是個孩子,卻做到了幾年如一日的隱忍——說隱忍也許不太準確,這個人是從沒把那些所謂的凄慘處境放在心上。</br> 穿著樸素薄衫,吃著粗茶淡飯,卻從不羨慕其他皇子的錦衣玉袍和珍饈御膳。</br> 從能說話會走路開始,除了睡覺之外,他每天的時間就是用來看書,識字,練武,研究兵法和奇門遁甲。</br> 那些年里幾乎從無間斷。</br> 當然,容修也并非自學成才,圣女臨死前托孤,給他留下了一個本事高強的師父,原本只負責打理他的生活起居,以及教他一些基本的生存之道。</br> 只是后來這孩子天賦異稟,學什么都快,師父所傳授的東西才越來越多。</br> 聰慧,沉穩,榮辱不驚,所以命中注定這個性情特別氣度非凡的孩子會成為南圣儲君,乃是以后君臨天下的帝王。</br> 被軒轅皇帶到南圣,他的表現也的確不負眾望,一身本事很快征服了南圣君臣,讓滿朝文武都看到了這個孩子的帝王之才,以及氣度上的與眾不同。</br> 都說三歲看老。</br> 而九歲的孩子顯然比三歲更能精準地展現出本事、魄力和氣度,讓人刮目相看。</br> 但這些都只是讓墨白覺得他適合當一個儲君,是個天生的帝王。</br> 佩服是有,但不至于佩服到無言可說。</br> 可后來軒轅容修所做的一些事情,才讓他覺得這個人實在跟世間男子有著幾乎天差地別般的不同——</br> 不管是喜歡一個人能憋著幾年不說,還是為了這個人而傾盡天下。</br> 亦或是昆侖山下叩首三千里,只為換她一次重生。</br> 都讓墨白覺得,這個人的執著比他的本事跟魄力更可怕。</br>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發現,這個人除了執著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更與眾不同的地方——比任何人都能屈能伸。</br> 雖然這一點只表現在對待夜紅綾的感情上,可如此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態度,依然讓他覺得不可思議。</br> 沉沉嘆了口氣,墨白溫聲開口:“你為何要隱瞞自己已經恢復了記憶的事實?”</br> 綾墨沒說話。</br> “怕她不要你?”墨白挑眉,眼神有些古怪地地看著他,“這么沒自信?”</br> 綾墨容色淡漠:“你想多了。”</br> 想多了?</br> 墨白哂笑,想到在宮里時綾墨的反應,不由搖頭:“當心聰明反被聰明誤。”</br> 綾墨并沒有要解釋什么的想法,淡漠轉移了話題:“榮麟跟甘塵是什么關系?”</br> 前世軒轅容修跟榮麟并不算熟。</br> 縱然兩人都去求了神靈逆天改命,可兩人的交集也只是祭司殿那點地方,彼此雖見了面,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愴痛之中,并沒有閑聊以及了解彼此的興致。</br> 而甘塵如今是他的人,但在前世,軒轅容修跟甘塵卻是素未謀面過。</br> 墨白微默,輕輕嘆息:“他們的關系……不好說。”</br> 不好說?</br> 綾墨皺眉,隱隱猜到某種可能:“斷袖?”</br> 墨白沉吟片刻:“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不完全了解榮麟的心思,但我知道,他曾經做過對不起甘塵的事情。”</br> 綾墨沉默須臾:“……講講。”</br> 墨白詫異:“你什么時候對旁人的事情如此感興趣?”</br> “她若問起,我總不能一無所知。”綾墨語氣平淡,面上沒什么表情,“甘塵是我安排在憑欄閣的人,進入風塵之地為棋,卻是他自己主動提出的要求,這其中的原因是否跟榮麟有關?”</br> 墨白微微一愣:“甘塵自己主動提出的要求?”</br> 綾墨點頭。</br> 墨白斂眸,斜倚在欄桿上,唇角浮現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榮麟的贖罪之路也許會比他想象中更艱難。”</br> “不要打啞謎。”綾墨轉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榮麟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br> 墨白眉頭微擰,目光溫和地看著他:“容修表弟,你現在該籌謀的是江山大計,而不是跟自己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情。”</br> “甘塵是她的側夫,算是無關緊要嗎?”</br> 墨白嘴角一抽:“……你只要發個話,甘塵保證立即從公主府消失得無影無蹤。”</br> 區區一座公主府,豈能困得住一個風華絕代的甘塵公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