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來的侍衛都候在山下,個個神情肅穆,看到容修和夜紅綾從山上走下來,眾侍衛才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br> “沿途回去不用太趕,我們邊走邊看看風景。”</br> 夜紅綾走到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轉頭看了容修一眼:“比一程?”</br> 容修淺笑:“榮幸之至。”</br> 說罷,也跟著翻身上了馬。</br> 雙腳一踢馬腹,韁繩一甩,兩人幾乎同時策馬飛奔了出去。</br> 眾侍衛尚未反應過來,就見眼前一黑一棕兩道流星劃過,兩位主子風馳電掣般策馬朝山道下疾奔而去。眾人微微一愣,隨即反應極快地調轉馬頭,急急追了上去。</br> 馬不停蹄地跑了半個時辰,抵達前面不遠處一座小鎮上,黑棕雙騎慢慢停了下來。</br> “愛妃騎術精湛。”落后一步的容修真心夸贊,言語間毫不掩飾的佩服,“為夫望塵莫及。”</br> 夜紅綾沒什么表情地道:“你若是想改行,本宮以后可以留個大內總管的位置給你。”</br> 不但擅長逢迎拍馬,還能面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br> 這份功力也只有宮里的大總管能及得上。</br> 容修愉悅輕笑,連精致眉梢都忍不住泛上了笑意:“為夫若是當了大內總管,愛妃怎么辦?難道打算一輩子做個孤家寡人?”</br> “本宮有三宮六院。”夜紅綾語氣淡淡,握著韁繩悠哉地讓馬兒慢行,“本宮每晚寵幸一個美少年,你在旁邊看著就行。”</br> 容修道:“那愛妃大概每年都要多選一些。”</br> “為什么?”</br>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容修道,“誰得到了愛妃的寵幸,就是同時得到了死神的眷顧。”</br> 別說第二天的太陽,或許連當晚的月亮都沒機會看到。</br> “無所謂。”夜紅綾道,“天下美少年何其多,本宮只要做個風流無情的女皇即可,至于他們能活到什么時候,全看個人造化。”</br> 反正她本來就是個冷硬無情的人,進了宮廷卻沒本事生存的人,死了也活該。</br> 容修窒了窒,忍不住道:“可為夫卻是不忍。”</br> 夜紅綾偏頭:“對美少年憐香惜玉?”</br> “不是。”容修搖頭,語氣淡定,“為夫不忍愛妃成為殺人狂魔。”</br> 夜紅綾默了一瞬:“本宮不殺人。”</br> “可為夫因為嫉妒而殺人,那根源不還在愛妃身上嗎?”容修挑眉,“所以殺人狂魔就算是我,可史官的口誅筆伐,世人的謾罵指責,罪名卻依然是由龍椅上的人來擔。為夫不忍心,所以愛妃還是專寵一人就好,可以避免很多人的無辜枉死。”</br> “看不出你如此能言善辯。”夜紅綾皺眉,“以前分明是很沉默乖巧的人。”</br> 容修沉默片刻:“主人喜歡沉默乖巧的那個?”</br> 夜紅綾沒說話。</br> 倒不是喜歡那個沉默乖巧的……應該說,沉默的綾墨比較讓人心疼,而此時能言善辯的容修則讓她放松,明明是同一人,只因記憶的復蘇而有了完全不同的兩面性情,可對于夜紅綾來說,其實都一樣。</br> 當你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生命里接受了這個人的存在,那么不管他是何種面貌,看在眼中都是好的——</br> 當然,這些話她不會告訴他,免得他又要上天。</br> 馬匹漸漸靠近小鎮,鎮上行人漸多,被兩人甩在身后的侍衛此時也跟了上來。來的時候兩人走的是官道,沒什么人,回去時則因為想見識見識南圣的風土民情,所以走的是不同的路徑。</br> 這座小鎮名為梧桐,鎮子不大,但各色各樣的人皆有。</br> “此處地處偏南,人煙稀少,卻是士農工商各路人馬的聚集之地。”容修邊走邊淡淡閑聊,給夜紅綾介紹著這里的情況,“梧桐鎮往西是瑯州,明日一早我帶愛妃去看看。”</br> 瑯州?</br> 夜紅綾微默:“瑯州靠近西陵?”</br> 容修點頭。</br> 一行人走在路上,雖在梧桐這個地方各種三教九流的人出現都不稀奇,但容修和夜紅綾兩人容貌太過出色,氣度也不凡,走在街道上十個人看到十個人都會盯著多瞧一會兒,這是人下意識的本能,喜歡欣賞美麗的事物。</br> 不過當看到兩人身后緊跟著的一批緊身窄袖打扮的侍衛之后,行人不自覺地收回視線,不敢再放肆多看,怕惹來禍端。</br> 容修選了一間干凈清雅的客棧下榻,稍作休息。</br> 在人來人往各色人群都會經過的地方,有著江湖人的不拘小節,綠林宵小的粗魯野蠻,商人的銅臭味,以及時常有人在此打架斗毆的血腥氣。</br> 干凈清雅似乎與之格格不入。</br> 可就是有這么一座客棧,客棧里面有這么一個主人,保持著跟這座小鎮格格不入的干凈斯文的氣息,像是隱居在此的書生,渾身上下都透著文雅書卷氣。</br> 容修和夜紅綾在客棧前下馬,客棧里的小廝走出來,恭敬地把馬匹牽到后院馬廄去安置喂食。客棧主人親自出來迎接,微微躬身表示對客人的尊敬:“里面請。”</br> 夜紅綾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br> 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簡單的天青色長衫,身段頎長,長相俊秀,渾身上下都透著讓人舒服的斯文氣息。</br> 看起來無害。</br> 不過,也只是看起來而已。</br> 容修沒說話,甚至連眼角都沒抬一下,徑自挽著夜紅綾走進客棧。</br> 大堂里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人在吃飯,見到有客人來,只是隨意地抬頭瞥了一眼,然而這一瞥之下卻是驚艷,正要開口戲言兩句,可突如其來的威壓籠罩下來,讓他尚未出口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br> 青衣掌柜瞥了那客人一眼,什么話也沒說,沉默地領著容修和夜紅綾穿堂而過,入眼看到一座幽靜雅致的園子,園子后面是風景挺好的庭院,看起來不像是客棧,倒像是有人人家貴公子居住的雅致院落。</br> 夜紅綾心里隱隱有了些底,不發一語地跟容修一道穿過園中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往院落閣樓中走去。</br> 空氣中有絲絲縷縷桂花清香縈繞。</br> 眼前小橋流水,風景雅致,適合隱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