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夜紅綾沉默片刻:“兒臣進宮之前聽說羅辛和鳳羽兩人已經(jīng)被關進了天牢。此事雖然跟他們無關,但若是鳳陽和羅尋真犯了通敵之罪,那么羅辛二人理所當然會受到牽連。父皇此舉,兒臣可以理解。”</br> 景帝被她這么一說,心里頓時生出一股心虛和愧疚之感。</br> 紅綾是護國公主,以女兒之身征戰(zhàn)沙場幾年才把金國打怕,幾個月前被寒玉錦刺殺,后又被紫菱信口污蔑,不得不主動上交玄甲軍的兵權以示忠誠,糟心事接二連三地發(fā)生,才使得她不得不暫離帝京出去散心。</br> 然而剛走了幾個月,就有人陰謀陷害她麾下四位將軍。</br> 景帝雖是受人蒙蔽才把羅辛和鳳羽打入了天牢,可面對這個總是冷漠疏離的女兒,他總莫名地覺得對不起她。想到她母妃早逝,打小開始就習慣了獨來獨往,很難跟人親近,連撒嬌都不會,比起紫菱這個皇后嫡女,紅綾得到的寵愛少之又少。</br> 她的護國公主府都是在戰(zhàn)場上流血流汗打下來的榮耀,放眼整個穆國,也只有她當?shù)闷疬@份榮耀。可即便是個女兒身,當這份榮耀太大,同樣也會引起旁人的眼紅和忌憚,并因此而生出陰謀對付的心思。</br> 景帝想到三皇子,想到寒玉錦,想到太后那位男寵,甚至是此時站在面前的夜廷淵,個個都在針對紅綾,心里忍不住一股陰火升騰,幾乎克制不住心頭暴怒。</br> “老四。”景帝抬眸,面無表情地開口,“你先去外面候著,朕有些話想單獨跟紅綾說說。”</br> 夜廷淵聞言微震,唇角不自覺地抿緊,沉默片刻,垂眸應下:“是,兒臣先行告退。”</br> 話落,轉(zhuǎn)身往殿外走去。</br> 景帝端起茶盞,緩緩輕啜一口,淡道:“紅綾,坐吧。”</br> “多謝父皇。”夜紅綾微微欠身,轉(zhuǎn)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br> 孫平體貼地給她遞了盞茶過去,“公主殿下看起來很累,應該趕了很久的路吧?”</br> 景帝聞言,下意識地看向夜紅綾,果見她眉眼間盡是憔悴疲乏,不由皺眉:“太累的話怎么不在府中休息一晚,等明天早上再進宮來?朕在這里又不跑。”</br> 休息一晚?</br> 今晚進宮和明早進宮,能一樣么?</br> 夜紅綾面上神色平靜,淡淡道:“兒臣只是想進宮來給父皇報個平安,讓父皇不用牽掛。”</br> 景帝聞言,不由看了她一眼,陰郁的神色微緩:“難得你有心。”</br> 他連日來精神很不好,震怒于三皇子的野心,又愁于邊關無人領兵抗敵,連續(xù)幾天寢食難安,此時見到夜紅綾,心情才舒緩了一些。</br> 此番夜紅綾離京半年,他才意識到偌大的一個穆國,除了夜紅綾之外,居然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主帥。</br> “朕想把玄甲軍的兵權繼續(xù)交到你的手上,你意下如何?”</br> 夜紅綾沉默片刻,淡道:“是為了邊關戰(zhàn)事?”</br> “一部分原因是。”景帝道,“另外一半原因是,兵權只有交在你的手上,朕才放心。”</br> 老三剛到邊關,勝仗還沒打到,就迫不及待地利用職務之便為他的野心做籌謀,待在帝京的其他幾位皇子又何嘗沒有自己的野心?</br> 老二和老四,個個心懷鬼胎,以為他都不知道嗎?</br> 他只是裝傻,對很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代表他真傻。</br> 夜紅綾沒應,淡淡反問:“三皇兄和邊關戰(zhàn)事,父皇打算如何處置?”</br> 景帝道:“朕還是想讓你領兵去,給予金國一個迎頭痛擊。”</br> 至于夜蕭肅……</br> 邊關有了可替代的主將,自然是把夜蕭肅押回來問罪。</br> 夜紅綾聞言,沉默地低頭啜了口茶,一時沒有回應。</br> “怎么?”景帝眉頭微皺,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你不愿意?”</br> 夜紅綾不答反問:“父皇沒有考慮過讓陸衍之出戰(zhàn)?”</br> 景帝臉色微變,隨即淡淡道:“他前些日子遇到了刺殺,傷及肺腑,只怕無法出戰(zhàn)。”</br> “兒臣有句話,說出來可能會讓父皇不悅。”夜紅綾抬眸,神色平靜,“但事關穆國社稷存亡,兒臣依然想說。”</br> 景帝眸色微深:“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br> “陸衍之文武雙全,擅謀略,是個不可多得的武將,放著不用太可惜。”夜紅綾說完,瞥見景帝冷下來的表情,不疾不徐的開口,“就算兒臣即刻領兵去邊關,不代表穆國可以就此高枕無憂。”</br> 話音落下,勤政殿里空氣一靜。</br> 景帝聽出她這句話之下還有其他意思,不由道:“什么意思?”</br> “三皇兄跟東齊小皇帝暗中來往,除了他自己有野心之外,難保東齊對穆國就沒有什么想法。”夜紅綾道,“而且前些日子南圣昭告天下,跟東齊公主聯(lián)姻。這個消息代表著什么,父皇不妨往深了去想。天下雖尚未有大動,父皇也該未雨綢繆才是。”</br> 景帝聞言,頓時一震。</br> 夜紅綾這番話猶如一盆冷水潑下,瞬間澆了他一個透心涼,腦子也猛然清醒了些。</br> 是啊,南圣跟東齊聯(lián)姻意味著什么?</br> 意味著如果南圣或者東齊其中一國有野心,那么穆國便將同時面對兩個國家強敵。</br> 剛才他還在惆悵偌大一個穆國沒有可用之將,可事實上,穆國根本不是無將可用,而是他不放心用。</br> 陸衍之承襲了他父親的王爵和兵權,景帝是想讓他就此沉寂下去,直到承襲完三代,直接淹沒在帝京遍地的權貴之中,再也不被人想起來。</br> 可夜紅綾的話卻讓景帝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錯的。</br> 國家的強大需要強悍的兵馬,更需要運籌帷幄能征善戰(zhàn)的主帥,僅靠哪一個人根本行不通——比如此番夜紅綾離開帝京,景帝面對戰(zhàn)場變數(shù),立即就因無計可施而焦頭爛額。</br> 可若是多一個選擇呢?</br> 景帝心思沉沉,一時沒有說話。</br> “家國社稷的安穩(wěn)需要強悍的武將。”夜紅綾語氣清冷,卻透著一種置身事外的理智和漠然,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并未摻雜任何私人情緒,“即便是在和平時候,也不能懈怠對軍隊的訓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