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九月帝京都沉浸在一種風聲鶴唳的氣氛之中。</br> 多事之秋,人人自危。</br> 而隨著十月的到來,這種氣氛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弭,反而越來越強烈,讓人不安——原因是三皇子被押解回京了。</br> 通敵之罪,罪不容赦。</br>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天子于朝堂上一番冰冷質問,確鑿證據扔在腳下,一字一句皆是夜蕭肅親手筆跡,容不得狡辯。</br> 帝王之怒,字字雷霆,震得夜蕭肅連辯解的余地和勇氣都沒有,除了惶恐地喊冤之外,只有慘白頹然的臉色述說著他心里的恐懼和絕望。</br> 辯解太過蒼白無力,看在景帝和朝臣眼中心里頓時明鏡似的,還需要多問什么?</br> 圣旨一下,直接將三皇子打入天牢,剝去王爵貶為庶人,著刑部審問定罪。</br> 三皇子一黨的官員求情卻被當庭罷黜了官職,景帝對待通敵一事素來不會手軟,就算是自己的親兒子也一樣。</br> 連續罷黜了一位內閣老臣,一位尚書,兩位侍郎以及兩位御書房參政之后,滿朝文武終于無人再敢求情,個個噤若寒蟬。</br> 夜蕭肅面如死灰般被押了下去。</br> 他完全沒有料到邊關戰場一走半年,回來居然就是他的死期。</br> 他不甘,絕不甘心!</br> 臨走之前,夜蕭肅目光陰冷地搜尋著滿殿的大臣,當看到夜慕琛的身影時,狠毒地嘶吼:“夜慕琛,是你在陷害我?!你以為弄死了我,你就能順利當上儲君?做夢去吧!你根本沒資格,你沒資格聽到了——”</br> “韓墨!”景帝暴怒地截斷了他的胡言亂語,臉上陰云密布,難看至極,“把他押下去!”</br> 禁衛統領韓墨走上殿來,親自扣住夜蕭肅的肩膀,強制性地把他往外拖走。</br> “韓墨?”夜蕭肅目光微轉,看向眼前身著禁衛統領服飾的男子,眸光尖銳一閃,隨即陰鷙而又慘然地冷笑,“連寒翎的職務都被取代了?好,好……真是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啊……好得很……”</br> 他不在帝京的半年里,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情?為什么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br> 若是他早知道父皇如此無情,又怎會乖乖束手就擒?</br> 當真是……好得很啊。</br> 他的父皇對他真是一點都不手軟。</br> 二十多年父子情分,最后依然敗給了皇權帝位,夫妻情分,父子情分,在絕對的至尊權力面前算什么?</br> 算個屁!</br> 什么都不算。</br> 多年籌謀落空,曾經的顯赫榮華一朝褪去,不過是狼狽的階下囚罷了。</br> 呵呵,階下囚罷了。</br> 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靜。</br> 夜慕琛憋得臉色青白,幾番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卡著。</br> 他方才特別有股沖動想告訴夜蕭肅,真正置他于死地的人是夜紅綾。這扔在大殿上的密函名冊之中,有一半之多都是夜紅綾交上來的。</br> 夜蕭肅就算要恨,也不能只恨哪一個人,更不能因為夜紅綾和夜廷淵沒上朝,就把怨恨都讓他一個人身上發。</br> 可夜慕琛不敢,硬是把話都憋在喉嚨里。</br> 父皇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他這個時候若是多說一句什么,不用想都知道他父皇絕對會直接遷怒,說不定把他也削權降爵,落得跟夜廷淵一樣無事一身輕的下場。</br> 想到幾位皇子目前就他一個人還站在朝堂上,夜慕琛心里就覺得驚險和僥幸并存,他這幾天上朝都不太敢說話,生怕觸到景帝的哪根敏感神經,給自己惹來無妄之災。</br> 其他大臣更不敢吭聲,面上一片肅穆惶恐,心里卻在暗自思索著儲君之位的最終歸屬。</br> “朝中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得讓朕心力交瘁。”景帝冷冷開口,言語中壓抑的暴怒讓人心驚肉跳,“朕思來想去,諸多事情起源皆是因儲位而起。既然如此,朕索性就如你們所愿把儲君立下。”</br> 此言一出,大臣們頓時精神一震,隨即紛紛跪下:“臣等該死!”</br> 雖跪了下來,可群臣之中仍有數道目光不約而同地偷偷瞄向夜慕琛的方向。</br> 心里忍不住想,大皇子遠在南圣尚未回朝,四皇子最近處境不太妙,三皇子剛剛被貶為庶人打進了天牢,唯一還安然站在朝上的人只有二皇子。</br> 皇上要立的儲君……</br> 那一瞬間,夜慕琛也激動得一顆心砰砰跳,幾乎壓抑不住過度的興奮,心跳如雷,面上卻要強自鎮定,生怕讓景帝看出他的迫不及待。</br> “該死?”景帝冷笑,“眾卿憂心國之社稷,是穆國百姓的榮幸,朕心甚慰,何來‘該死’一說?”</br> 群臣頓時回神,惶恐道:“臣等該死!皇上息怒!”</br> 景帝臉上余怒未消,不發一語地注視著朝上眾臣,良久才淡淡道:“朕心中已經定了儲君人選,待時機成熟,自會擬旨昭告天下。”</br> 待時機成熟?</br> 什么時候時機才算成熟?</br> 眾臣心頭浮現不解,卻依然高聲唱喝:“皇上圣明!”</br> “天闌謙恭穩重,一心社稷,此番替朕出使南圣,為君分憂,定能促使南圣跟穆國友好,有他在,朕也能放心。”</br> 夜慕琛低著頭,周身驟然泛著涼意,仿佛有一盆涼水兜頭潑了下來,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沖動和興奮。</br> 謙恭穩重,一心社稷?</br> 所以,父皇真正中意的儲君人選是夜天闌?</br> 夜慕琛眼底色澤晦暗不明,心頭一腔火熱慢慢轉化成冰,父皇口中所謂的時機成熟指的是什么時候?</br> 夜天闌從南圣歸來之時?</br> 這個認知讓夜慕琛心情壞到了極點。</br> 而群臣一時之間則各有所思,似是有些意外,可意外之后又覺得這個結果分明在可意料之中。</br> 大皇子在朝堂上低調沉穩,一心政務,雖然沒什么存在感,跟朝臣之間也只是維持著不親不疏的距離,以至于朝臣一直覺得他是個淡泊性子,對權勢沒什么太大的追求,可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而且他的母親也是四妃之一,出身沒什么可指摘的地方。</br> 遙想最近其他三位皇子鬧出來的樁樁件件,相比之下,沉穩有加的大皇子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br> 月票滿十張加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