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里幽深靜謐,道道小路平坦曲折,空氣中縈繞著絲絲縷縷清冽香氣,沁人心脾。</br> 寒卿白和韓祈并肩而行。</br> “身為寒家庶子,卿白難得有機會跟世家嫡子如此和諧地走上一段。”寒卿白主動開口,嗓音溫潤,從容雅致,不見絲毫屬于庶子的卑微自憐,“此番是托了公主殿下的福。”</br> 韓祈搖著折扇,一派閑適風雅:“雖說嫡庶之別素來嚴謹,但在我看來,嫡子庶子本身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若父輩能管得住的**和門風,這滿帝京的公子都只會是嫡子。”</br> 寒卿白淡笑:“韓公子的想法很別致。”</br> 從來都只有人說庶子庶女卑賤,妾室不如正室尊貴,可沒有人會去指責真正的罪魁禍首——若非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又何來妻妾之分?</br> 不管是尊貴的嫡子也好,還是卑賤的庶子也好,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br> 可時下制度賦予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權利,自然便也分出了嫡庶尊卑,懵懂嬰孩一落地就被強行劃分了等級,嫡子享受尊榮與萬千寵愛,庶子只能隱忍和委曲求全。</br> 公不公平,都只能接受。</br> “我家就沒有這么多糟心事。”韓祈嘆了口氣,“我爹要是敢納小妾進門,敢給我們生個庶弟,我娘應該不會找小妾和庶子的麻煩,會直接把我爹休了。”</br> “韓尚書懼內(nèi)的傳言看來不假。”寒卿白輕笑,“不過我還真是羨慕韓公子在這樣的家里長大。夫妻和睦,兒女受到熏陶,性情也會很寬容正直。”</br> “三公子這是在夸我?”韓祈眨眼。</br> 寒卿白搖頭:“我實話實說。”</br> 韓家兩兄弟,長子性情沉穩(wěn)寡淡,低調(diào)內(nèi)斂,禁軍副指揮使。</br> 次子韓祈性情樂觀風趣一些,去年的榜眼,不過尚未入朝,其實是他自己不太想入朝,參加殿試也是應兄長之命,不敢違抗罷了。</br> “雖然我不太喜歡寒玉錦,一直就覺得他不如表面上那般和善溫雅,但……”眉頭糾結(jié)了下,韓祈偏頭看向寒卿白,“你到底也是寒家之子,如今身在護國公主府邸,就算不怕名聲受損,難道也不擔心以后在護國公主跟寒家之間為難?”</br> 寒卿白語氣平靜:“我只是一個庶子,在公主面前并沒有拒絕的余地。”</br> “沒有拒絕的余地?”韓祈微默,眉頭皺起,“你的意思是說,是護國公主強迫了你?”</br> 寒卿白搖頭淡笑:“我并未這么說。”</br> 韓祈擰眉,盯著他的笑容看了片刻,心頭了然:“我明白了。”</br> 表面上是護國公主強納了他為側(cè)夫,但寒卿白自己其實也并沒有多少抗拒。</br> 至于說為難……</br> 韓祈淡笑,又有什么為難的呢?</br> 撇開護國公主是否真的強迫他這點不說,如果寒卿白當真心甘情愿成為護國公主的人,那么以后寒家若是跟護國公主對立,寒卿白必然是“身不由己”,只能站在護國公主這邊,或者選擇置身事外,袖手旁觀。</br> 被納入了皇室的人,就算只是一個小妾,也可以不用受到家族的牽連——當然,前提是有皇族的人庇護。</br> 韓祈說不出心頭是什么滋味,只是突然間覺得……這世上的人當真是沒什么意思。</br> 個個都只是保持著人前的清貴雅致,至于私底下是如何的,誰又能知道?</br> “韓公子是對我失望了?”寒卿白沒有錯過他的表情,顯然已明白了對方心里在想些什么,隨意地一笑,“是不是覺得我跟寒玉錦一樣,都只是表面溫潤雅致,實則秉性一樣虛偽,喜愛攀龍附鳳,甚至為了榮華富貴連親人家族都可以不要?”</br> 韓祈眉頭微皺,卻沒有說話。</br> 他是個有風度的人,不會在不了解事實的情況下隨意置評什么。</br> “這個想法其實也沒猜,我的確就是個攀龍附鳳的人,沒那么多高潔品性。”寒卿白轉(zhuǎn)過頭,目視前方湛藍天空,眼底是一片清澈淡然,“韓公子家風嚴謹而和睦,兄友弟恭,所以不了解有些家族里,有些人,有些事情是見不得光的……其實這些年來我心里一直憋著個故事,不知該講給誰聽。”m.</br> 故事?</br> 韓祈微愣,隨即道:“今日宴會本就是自由活動,沒什么重要大事,三公子若有故事要講,我自然樂意做個聽故事的人。”</br> 寒卿白卻搖頭:“這個故事與我自己切身相關,我與韓公子還沒有交心到分享秘密的地步。”</br> 韓祈默然。</br>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告訴韓公子。”寒卿白淡笑,“但凡以后我有一絲機會能把寒家和沈家一塊兒送下十八層地獄,我都會毫不手軟地去做,哪怕世人謾罵,哪怕遺臭萬年,我也在所不惜。”</br> 韓祈一驚,眼神落在他身上。</br> “我是個庶子,身份卑微,無權無勢,心里有恨只能忍,心中有仇也報不得。在寒府中只能看嫡母和嫡兄的臉色過日子,二十年來如履薄冰。”寒卿白說著,忍不住又笑了笑,“所以當有條路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為何不能選擇攀龍附鳳?”</br> 他面上笑著,瞳眸里卻泛起最冷的光,最深的恨。</br> 韓祈抿唇。</br> 自己果然還是太膚淺。</br> 縱然這世上忠孝二字乃是君子所必須堅守的底線,可不了解旁人的經(jīng)歷,就無權去置喙旁人的行事作風。</br> 寒玉錦跟護國公主相愛三年卻把匕首刺進了公主胸口,必然有其原因。</br> 寒卿白以庶子之身被護國公主強納入府,不管是他真心攀附也好,還是不敢反抗也罷,也同樣有著他的原因和考慮。</br> 若心里仇恨滔天,那么別說攀龍附鳳,就算是拋棄身為男子甚至是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尊嚴驕傲,有的人也會毫不猶豫。</br> “抱歉。”他開口,“我……”</br> 寒卿白搖頭:“沒什么。韓公子不需要感到抱歉。”</br> 韓祈沉默了片刻,鄭重地道:“今日與三公子一見如故,若三公子不嫌棄,我們交個朋友吧。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只要三公子開口,韓祈定不會推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