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卿白沒說話。</br> “三公子才華橫溢，如今也算是有官職在身的人，做護國公主的側夫終究不是長久之道。”</br> 寒卿白沉默片刻：“楚姑娘的意思是，我應該做個忘恩負義之人？”</br> “不是忘恩負義。”楚瑕搖頭，“此事對護國公主不會產生任何影響。”</br> 寒卿白輕哂，不發一語地注視著波光蕩漾的湖面，須臾，擱下茶盞，起身看向楚家姑娘，語調雅致斯文：“我該回去了。多謝楚姑娘的招待。”</br> 楚瑕淡笑：“寒公子不必客氣。”</br> 寒卿白頷首，轉身離開了湖心花廳。</br> 楚瑕落后一步，送他至前院，看到楚瑜從長廊上醒來，寒卿白和楚瑕一前一后停下腳步。</br> “三公子這就走了？”</br> 寒卿白點頭：“叨擾了一夜半日，麻煩楚公子了。”</br> “不用客氣。”楚瑜唇角揚起俊雅笑意，“三公子不如留在府上吃了午飯再走？”</br> 寒卿白微默，搖了搖頭：“我昨晚沒回公主府，公主殿下若是怪罪，我得吃不了兜著走了，先行告辭，等以后有機會再來打攪。”</br> 楚瑜很有風度地點頭：“也好，若是公主殿下怪罪，我愿意替三公子解釋。”</br> “多謝。”</br>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之間端的是客氣而又風度十足。</br> 撇開嫡庶之別和雙方立場不談，單就外表氣度和學識來說，楚瑜和寒卿白都是帝京年輕一輩的子弟中極為出色的公子，涵養都是極好的。</br> 只是若在以往，如楚家嫡子這般高貴身份，跟寒卿白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庶子素來不會有任何交集，而如今為了利益卻也甘愿降低了身份，主動結交。</br> 寒卿白不覺得受寵若驚，反而清楚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現在是御山書院師保，背靠著護國公主府，掌握著帝京最頂尖學府里的人脈，身份早已不同往日，楚瑜為了幫廷王，放低身段并不奇怪。</br> 楚家兄妹站在大門外，看著寒卿白坐上馬車離去，沉默了良久才返身走進府里。</br> “兄長覺得，他能為我們所用嗎？”</br> 楚瑜沉吟片刻：“暫時還不確定。”</br> “寒家庶子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得多，讓人一時無法看透。”楚瑕道，“看似溫和謙恭，實則處處疏離。”</br> 楚瑜道：“氣度上看起來不像庶子，比起高門大戶里精心培養出來的嫡子也不遜色。”</br> 楚瑕沉默片刻：“可依然是個庶子。”</br> “寒家已經覆滅，沒什么嫡庶之分了。”楚瑜偏頭，看了他的妹妹一眼，“若寒卿白以后有機會騰飛，他只會成為新一任寒家家主。”</br>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br> 皇權富貴歷來就伴隨著生死兇險，寒卿白如何以寒家庶子身份入得夜紅綾法眼，他們暫且不知，但不管是靠運氣還是靠實力，寒家九族覆滅時他能獨善其身，這卻是事實。</br> 楚瑕表情微頓，想著那男子一舉一動都透著無懈可擊的風度，以及如清風朗月般的俊雅容貌，心頭微動：“所以兄長的意思是……想讓我嫁給他？”</br> “聯姻歷來就是拉攏關系的最佳方式。”楚瑜道，“若妹妹著實不愿，我也不勉強。”</br> 楚瑕想了想：“寒卿白條件不錯，只是他現在還是公主側夫，我就算愿意，暫時只怕也不可能。”</br> 而且她年紀也不小了，不可能一直等下去。</br> “一年之內，他若能靠攏過來，我來想辦法。”楚瑜道，“若不能拉攏，他是誰的人就無關緊要了。”</br> 這門親事自然也就作罷。</br> 楚瑕點了點頭，想到另外一件事：“兄長方才有去刑場觀刑嗎？”</br> “沒去。”楚瑜斂眸，撣了撣袍一塵不染的袍袖，“我見不得血腥。”</br> 寒家斬首，三皇子被賜死，縱然驚心動魄，可對于廷王一派的官員來說卻無疑是件好事，徹底絕了對手死灰復燃的希望。</br> 少了一個對手，廷王的籌謀就多一分希望。</br> 廷王雖暫時受困，可二皇子也不占什么優勢，最大的對手應該是還在南圣未歸的大皇子夜天闌。</br> 想到夜天闌，楚瑜就忍不住猜測夜紅綾的心思。</br> 那位清冷卓絕的公主殿下，最終會支持誰？</br> 亦或是袖手旁觀，壓根不在乎誰登基？</br> “最近幾天皇上心情不好，兄長盡量不要出去走動了，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不好。”楚瑕提醒，“廷王暫時處境也有些不妙，盡量別讓皇上生疑遷怒才好。”</br> 楚瑜嗯了一聲：“我知道。”</br> 遲疑片刻，他道：“妹妹覺得公主殿下這個人怎么樣？”</br> 楚瑕一愣，目光有些訝異地落在楚瑜面上：“兄長的意思是……”</br> “公主府雖有六位側夫，可我覺得七公主根本不是風流女子。”楚瑜淡道，“那六位側夫應該只是擺設。”</br> 楚瑕眉頭微皺，沉吟片刻：“兄長不會是有什么想法吧？”</br> 楚瑜沒說話，眸心卻思緒沉沉。</br> 有什么想法嗎？</br> 腦海里浮現那女子絕艷淡漠的容顏，站在帝京權貴公子之中也不掩強勢出眾的氣度，讓人只看她一眼就覺得壓迫感兜頭籠罩下來。</br> 以一介女兒之身，立于紅塵之中傲視群倫。</br> 楚瑜想到此前被“退貨”的經歷，以及上次側夫甘塵辦生辰宴時，夜紅綾前后如出一轍的冷漠態度，縱然面上不露聲色，可楚瑜心里比誰都明白，這個女子給他留下了足以深刻的印象——</br> 深刻到他看到其他女子時，總覺得曾經高貴典雅的世家貴女們除了容貌不同，其他方面竟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千篇一律的端莊，千篇一律的柔弱。</br> 千篇一律到，沒有絲毫特色。</br> 如果當初他沒有維持屬于楚家嫡子的驕傲，而是如其他幾位側夫一般溫順恭謹，如今情況會是如何？</br> 楚瑜想著，心頭不由有些悸動，可隨即他又忍不住搖了搖頭。</br> 不。</br> 他不想做那么多側夫之中的一個，就算要，也該是正兒八經的正位，可以光明正大地表達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如其他側夫那般只能低頭稱臣。m.</br> 只是……如夜紅綾這般冷硬難以親近的女子，該如何順利虜獲她的芳心？</br> 一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