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跟綾墨一起走出書房，去了前廳。</br> 侍女已經把幾位老王爺帶到正廳奉茶，來的都是宗親老王爺，廳里的氣氛自然很是嚴肅。</br> 在夜紅綾沒來之前，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沒有說話。</br> 好在夜紅綾來得很快。</br> 走進廳中，夜紅綾對于左右兩邊齊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視而不見，平靜地在主位上落座。</br> 丁黎安靜地奉了茶。</br> 莊老王爺是個迂腐的老者，自夜紅綾走進正廳開始，他的目光就不善地鎖住了她身邊跟著的俊美青年，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斷斷續續聽小輩們講的公主府亂象，冷冷開口：“這是正廳，本王跟公主即將討論的也是家國正事，什么腌臜玩意兒都能跟進來的嗎？”</br> 話音落下，廳中驟然一片死寂。</br> 奉了茶之后正要離開的丁黎臉色一冷，正要開口怒罵，卻聽夜紅綾清冷無情的聲音響起：“本宮以為各位叔公今日是有正事找本宮談，未料到本宮想錯了，原來各位是來本宮府上找茬的？</br> 既然如此，請恕本宮有事在身，沒空在這里奉陪各位。”</br> 說罷，徑自起身離去。</br> 莊王爺一愣，隨即怒道：“夜紅綾！”</br> 夜紅綾頭也不回，甚至伸手挽著綾墨的手，冷漠而又疏離地離開了主廳。</br> “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br> 莊王氣得渾身顫抖，砰的一聲把茶盞重重擱下，“簡直一點皇族規矩和體統都沒有！”</br> 丁黎嗤了一聲，冷冰冰地跟著走了。</br> 其他幾位王爺和楚閣老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此時見夜紅綾這個態度，頓時覺得來此之前所抱有的樂觀態度都為時過早。</br> 其實也怨不得他們。</br> 在場的除了楚閣老還出入朝堂之外，其他幾位王爺早已是不問政事的年紀，跟夜紅綾隔了兩個輩分，自然不經常有什么交集。</br> 再加上夜紅綾以前常駐邊關，回來時打交道的也都是年輕人。</br> 除了宮里的太后、皇后和皇帝這些人之外，真正跟夜紅綾正面接觸過的人其實并不多。</br> 然而上了年紀的族中尊長向來該受到尊敬，這幾位皇族老王爺們來此之前都以為夜紅綾至少會維持表面上的恭敬和禮貌，他們打死都沒有想到，今天他們主動放下身份來見一個晚輩，居然會被如此慢待。</br> 一時之間，幾位老者臉上神情都有些不太好看。</br> “現在怎么辦？”</br> 莊王氣得胡須都在顫抖，冷冷道：“穆國素來以孝治天下，如夜紅綾這般目無尊長，私德敗壞的公主，朝政大權豈能交到她的手里？</br> 本王堅決不同意！”</br> 堅決不同意？</br> 這倒當真是他想多了。</br> 他同不同意于夜紅綾而言沒有什么區別。</br> 夜紅綾愿意來見他們，便是看在這些王爺年紀都不小了的份上，維持著一點基本的晚輩禮儀——但前提是，他們有長輩典范。</br> 當一句“腌臜玩意兒”從莊王口中出來，夜紅綾便瞬間失去了難得的耐心和客套。</br> “別生氣。”</br> 綾墨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我都不生氣，愛妃更沒什么好在意的。”</br> 夜紅綾看了他一眼，伸手拉下他的頭，親了親他的唇：“本宮擇個日子，給你個名分。”</br> 綾墨被她親得一片柔軟，正想反被為主好好品嘗朱唇滋味，卻冷不防聽到夜紅綾這句話，頓時一愣：“名分？”</br> 夜紅綾點頭。</br> 綾墨靜靜看著她，淺淺笑開，心頭有種歡喜的小泡泡在緩緩發酵。</br> 這算不算因禍得福？</br> 好吧，沒這么嚴重，畢竟那倚老賣老的王爺說的話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他愛怎么說怎么說，他當初既然愿意當夜紅綾男寵，便沒想過要在乎旁人怎么看他。</br> 無關緊要之人的想法，他懶得理會。</br> 卻沒想到今日被人罵了這么一句，居然能換來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br> 綾墨好奇地道：“駙馬嗎？”</br> 驚喜倒不算是驚喜，畢竟他雖然嘴上經常說些爭寵的話，其實對于名分倒也無所謂，只要知道她自己有他，只喜歡他一個人，就足夠了。</br> 況且眼下正是朝局紛亂的時候，也不太適合談什么成親。</br> 夜紅綾沉吟片刻：“隨便。</br> 不管是你入贅本宮，還是本宮嫁給你，都沒什么區別。”</br> 之前在南圣時她就說過要嫁給他，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兌現承諾，不過夜紅綾素來就不是個把禮儀和名分看得多重的人，否則也不會尚未成親就跟綾墨整日顛鸞倒鳳。</br> 綾墨伸手，揉了揉夜紅綾頭頂，語調沉定穩重：“我不著急，等愛妃目標達成，穆國朝局真正安定下來，我們再談成親之事。”</br> 夜紅綾靜默不語。</br> 也許是綾墨極少在她面前表露出這么一面，不再是溫軟討巧，而是作為一個男人該有的沉著氣度，無限度地包容著自己所愛之人，讓她有點不太習慣。</br> 不過這種感覺……夜紅綾想了想，倒也不討厭，反而覺得這才應該是真正的他。</br> 孤傲尊貴的南圣帝王，自從到了她身邊就把所有的驕傲拋得遠遠的，伏低做小，極盡退讓，雖然他不覺得委屈，可那不是真正的軒轅容修。</br> “容修。”</br> 夜紅綾語調平靜，嗓音里染了些許慵懶，“以后這樣就好，不要再做回男寵了。”</br> 他不該繼續卑微下去，她也不想。</br> 他們本該是平等的關系。</br> “以后名字也換回來吧。”</br> 夜紅綾這么決定，“本宮覺得容修才是你該擁有的身份。”</br> 他進入公主府一直使用“綾墨”這個名字，用意她自是清楚，他是在跟她表心跡，告訴她，他永遠是屬于她的綾墨。</br> 可相愛之人應該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是誰的所有物。</br> 他可以表現出他所有的柔情，但前提是那是屬于軒轅容修的柔情，在第一眼喜歡上她的時候，他就是南圣儲君軒轅容修，而“綾墨”這個身份，不過是他成全自己感情的一個方式，或者說手段，途徑。</br> 夜紅綾主動吻著他：“本宮心悅你，軒轅容修。”</br> 本宮心悅你，軒轅容修。</br> 青年俊美的面上泛著柔光，眉眼如畫，看著她的眼神里充滿著喜悅和溫柔。</br> 淺笑了片刻，他到底還是沒忍不住把她緊緊擁著，把她使勁往自己懷里揉，恨不得揉進自己身體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