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大多是彼此之間恭賀道喜，不談朝政，不論立場。</br> 雖然今天這么多人不約而同地來到公主府拜年，其實已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br> 夜紅綾的權力和地位已經很穩，無人能撼動。</br> “公主殿下打算什么時候正式登基？”</br> 夜紅綾在紅菱苑招待女客，寒卿白和顧管家在前廳招待男客。</br> 容修閑著無事，巡邏了一圈公主府，確定沒什么異常之后，便邀謝青衣一起走去后花園里散步閑聊。</br> 正月初一，到處是新年的氣象，可也避免不了眼下正是寒冬氣候。</br> 花園里許多華已經凋謝，只有梅花開得最好。</br> 容修一身暗紅長袍負手而行，玄色腰帶勾勒出頎長身軀和勁瘦的腰。</br> 清俊矜貴的側顏泛著幾分淡漠氣息，嗓音亦是沉穩平和：“不著急。”</br> 謝青衣一襲青色長衫，斯文俊秀的面容在凜冬冷冽的季節里也平添幾分清寒之感，聽到不出意外的答案，他沉默了片刻，心頭似有許多話想說，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br> 公主后花園很大，道道院墻隔開了每個園子里不同的風景。</br> 春曉秋冬每個季節都能在這里看到相應的景致，只是此時，容修尚且有幾分閑情逸致，謝青衣卻半點賞花的興致都沒有。</br> “國不可一日無君。”</br> 沿著小徑徐行一段，謝青衣到底還是開了口，“主子爺離開南圣時間也不短了，此前十年可以說是為了籌謀天下，這次離開卻單純是為了兒女私情。</br> 時日一久，怕朝臣心里會生出不滿。”</br> 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離開了多久，而是他實際待在帝位上的時間太短，朝臣尚未完全籠絡便一走這么多天，原本有異心也不敢動的人，會不會就此生出什么想法？</br> 況且那些個王爺們哪個都不是善茬。</br> “雖說有祭司殿在，沒人敢明目張膽地行造反之舉，可各個王爺趁機攬權，培養黨羽，聯合各大家族分走帝王的權力，跟主子爺分庭抗衡……”“相權握在鳳棲梧的手里，兵權以九皇叔為主，祭司殿有墨白。”</br> 容修嗓音沉穩淡漠，“除非他們三人同時背叛朕，否則誰也動搖不了朕的皇權。”</br> 謝青衣沉默。</br> “況且還有你這個掌握了江湖勢力和戰馬的謝老板。”</br> 容修偏頭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擔心。”</br> 謝青衣抿唇：“可即便如此……”“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該你過問的，你不必操心。”</br> 容修眉目疏冷，威儀頓生，“記不住？”</br> 謝青衣跪了下來，低頭不發一語。</br> 容修皺眉，轉身靠在一處花墻上，淡淡道：“離開西陵也有十年了，等金國戰爭結束，朕讓你回去西陵了結前塵恩怨。”</br> “謝過主子爺。”</br> 謝青衣開口，語調平靜無波，“屬下的確逾越了分寸，可江山社稷不容兒戲，主子爺冷靜自持，坐江山，治天下，能力不容任何人置疑，但感情素來最能左右人的理智。</br> 主子爺對護國公主用情過深，屬下就算惹主子爺不悅，該說的還是得說。</br> 主子爺若是怪罪，青衣甘愿領罰。”</br> 話音落下，園子里空氣微凝。</br> “領什么罰？”</br> 容修伸手把他扶了起來，語氣微緩，“我明白你的顧慮和擔憂，但紅綾不是白霜，我喜歡她，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人在這場感情中算計誰，也沒有人試圖以感情為利器達到自己的目的。”</br> 謝青衣沉默低眉。</br> “青衣，朕可以不要這天下，卻不能不要夜紅綾。”</br> 容修淡漠轉眸，看向浩瀚無垠的天際，“若是她野心再大一些，那么朕寧愿這天下蒼生都匍匐在她的腳下，包括朕在內。”</br> 謝青衣神色微緊。</br> “可惜她沒那么大胃口，所以朕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br> 說到這里，容修淡笑，“這樣也好，我們可以多一點時間用來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天下蒼生也能避免更多的戰火侵襲，多過幾年安穩舒坦的日子。”</br> 謝青衣眉心微蹙，依然沉默不語。</br> “這里沒別人，朕不妨跟你多說幾句。”</br> 容修轉身倚著花墻，伸手摘了蔓延出墻來的一株梅花，“朕曾經也是滿腔雄心壯志，兒女情長的確能磨滅野心抱負——如果不能，那是因為愛得還不夠深，或者所受到的沖擊還沒那么強烈。”</br> 所受到的沖擊？</br> 謝青衣不解。</br> “夜紅綾能安安穩穩地坐在穆國帝座上，受萬民敬仰臣服，那么朕也同樣會花費更多的心思去處理南圣的朝政，做一個圣明的天子，力所能及地給南圣和穆國百姓都創造前所未有的一個盛世皇朝。”</br> 青年帝王的語調聽著平和淡漠，卻無法掩蓋其中屬于帝王才有的威壓魄力，“若夜紅綾有個不妥，那么不管是穆國還是南圣，都將為此陷入水深火熱。”</br> 容修眸心堅定，透著薄薄的寒色：“這便是朕的態度。”</br> 帝王對待感情的態度跟平民自然不同。</br> 這句話直白地說，就是夜紅綾好，大家都好，夜紅綾若不好，全天下都別想過好日子。</br> 謝青衣聽懂了，比以前任何一次聽得都明白。</br> 于是他斂眸沉默片刻，緩緩點頭：“青衣明白了。”</br> 頓了頓，“可主子爺是否想過以后跟護國公主誰嫁誰娶？</br> 公主登基之后便是女皇，需要穩坐深宮寶殿，主子爺是打算一直分隔兩地，還是有什么其他的辦法可以解決此事？”</br> 誰嫁誰娶。</br> 這的確是個問題。</br> 原本理該男娶女嫁，無需多此一問，可夜紅綾若是成了女皇，總不可能跟尋常女子一般嫁人為妻。</br> 再者南圣和穆國路途遙遠，來回奔波所需要耗費在路上的時間，都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br> 然而兩人又都是一國之君，也不可能長年累月讓帝位空著，可既然成了夫妻，若說各待一方，久久不見面顯然更不可能。</br> 容修淡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br>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讓她登上帝位，其他的可以以后慢慢想。”</br>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br> 謝青衣嗯了一聲，沒再多問什么，此類顧慮以后大概也不會再提了。</br> 容修見狀，轉身繼續散步：“沈寒衣你見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