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衣顯然沒料到自己會面對眼下這種情況。</br> 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會接受一份突如其來的感情,尤其是在大仇得報之前,他壓根就沒什么心思去考慮成家的事情。</br> 但考慮到對方是個女子,直接拒絕也許會傷害到她。</br> 而且她還是穆國陸郡王的女兒。</br> 謝青衣沉吟片刻,淡然而不失禮貌地開口:“我跟鳳公子還有些事情要談,不知能否陸姑娘先去后面園子里坐坐?”</br> 陸卿卿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一個訊息。</br> 謝青衣跟鳳棲梧是舊識,兩人也許還有著其他不為人知的關系。</br> 所以謝青衣極有可能不是穆國人。</br> 但是他卻在穆國帝京開了個錢莊。</br> 心頭微凜,她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好,那我不打擾公子了。”</br> 謝青衣抬手招來一個侍女,淡淡吩咐:“帶陸姑娘去花園涼亭里坐坐,備上好的茶點。”</br> “是。”</br> 陸卿卿很快跟著侍女離開。</br> 鳳棲梧走進書房,一雙魅惑風流的桃花眼里劃過興味:“天降桃花運,感覺如何?”</br> “不如何。”</br> 謝青衣重新在書案后坐了下來,繼續翻賬本撥算盤,“你怎么來了?”</br> “本想尋個時間跟主上商討家國大事,可人家對家國大事不感興趣,只顧著跟心上人親親我我,簡直太招惹恨。”</br> 鳳棲梧說著,在書房靠墻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手里的扇子搖啊搖,“我閑著無聊,就到你這兒來坐坐了。”</br> 謝青衣聞言,眉心似是蹙了一下,想到容修之前跟他說的那番推心置腹的話,很快又舒展開來,淡道:“人生難得遇到個情投意合的人,我們該祝福主上。”</br> 鳳棲梧咦了一聲,頗為詫異地看著他:“沒想到你突然間變得如此善解人意。”</br> 謝青衣沒說話,修長的手指輕撥算盤,開始核對賬目。</br> “說起來你也清心寡欲這么多年了,年紀上已經不小,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吧。”</br> 鳳棲梧合起扇子,輕敲自己的掌心,“我覺得這位陸家姑娘就不錯,你不要試試?”</br> “大仇在身,不想耽誤了人家。”</br> 謝青衣語氣淡淡,“況且我的年紀比她大了那么多,不合適。”</br> “富貴老爺,達官貴人,哪個不是嬌妻美妾一大串?”</br> 鳳棲梧對他的解釋嗤笑,“那些風流老色鬼七老八十了還照樣納妾,你比陸姑娘不就大了十歲多點嗎?</br> 時下女子大多十六七歲就出閣,若無特殊情況,沒有誰家姑娘會留到二十多還不嫁人。</br> 若照你這么個說法,豈不是打算終生不娶了?”</br> 謝青衣沒說話,斯文儒雅的臉上沒什么情緒波動。</br> 他的確沒想過成親的事情,終生不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并非謝家親生兒,傳宗接代于他而言也沒多重要。</br> 況且一日大仇未報,他著實也沒什么心思去想別的事情。</br> 鳳棲梧見狀,有些無奈他的死腦筋,不過謝青衣的事情他也不好說太多,一來兩人的關系還沒好到可以無話不談,二來懷有血海深仇在身的人,確實沒空考慮到兒女私情。</br> 而且謝青衣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他也不是非常清楚,怕萬一說錯了話,勾起他的傷心往事。</br> 鳳棲梧不知道的是,謝青衣的血海深仇本就因感情造成,傷痕刻在心版上,縱使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可傷痕卻永不會消息。</br> 而當初謝家家破人亡也算因他而起,他最初愛上的女子是謝家滅亡的罪魁禍首之一,他現在不可能做到云淡風輕地重新開始一段感情。</br> 鳳棲梧坐了一會兒,沒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談。</br> 他們雖都是忠于容修的人,可各自身份和負責的領域不同,無需跟對方稟報知道負責的事。</br> 閑閑坐了片刻,鳳棲梧離開之際,想到坐在花園里等著的陸姑娘,開口給了個比較中肯的建議:“雖說你暫時無心考慮個人感情,但陸姑娘是個不錯的女子,你就算拒絕也最好給個溫和一點的理由。</br> 別把話說得太死,也別一點希望都不給自己。”</br> 謝青衣沒回應。</br> 鳳棲梧翻了個白眼,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么沒人緣,也真心覺得陸卿卿跟謝青衣二人當真般配,都把他這個南圣丞相兼美男子當成空氣。</br> 鳳棲梧沒再逗留,很快轉身離去。</br> 書房的門被打開又關起,謝青衣停下算賬,抬眸看向窗外,沉默地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輕輕嘆了口氣。</br> 算盤放在一旁,賬本整理好,謝青衣起身前往后花園。</br> 他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兒女私情更無力去想,而這些話都需要直言相告。</br> 沒有希望就是沒有希望,他不會為了給自己留那點退路而讓人家姑娘帶著渺茫的希望空等——當然,也許陸姑娘只是一時興起,并不會蹉跎自己的大好年華。</br> 但他仍然會把該說的話說清楚。</br> “陸郡王的妹妹看上了謝青衣?”</br> 夜紅綾有些訝異。</br> 休息了半個時辰,鳳棲梧回來的時候帶來這樣一個消息,倒是讓人閑暇之余可以有個話題來聊。</br> 鳳棲梧悠哉地點頭:“不過謝老板的態度倒是堅決,并沒有要跟陸姑娘談的意思。”</br> “他暫時沒精力也沒心思去理會這些。”</br> 容修站在夜紅綾身后,細心地她捏著肩膀,“不過青衣的事情你不用管,隨他去。”</br> 鳳棲梧道:“臣本來也沒打算管,這不閑著無聊嘛。”</br> 容修沉默。</br> “臣現在無所事事,就等著給穆國大臣們施壓,讓公主殿下早日登基為帝,臣就可以早些回去南圣。”</br> 鳳棲梧郁悶地嘆了口氣,“臣每次離開,臣的紅顏知己們都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惹人憐惜。”</br> 容修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你可以盡情風流,待到以后遇到真心喜歡的那個人,怕你后悔都來不及。”</br> 鳳棲梧瀟灑地搖著扇子,“為了一朵花而放棄一大片花園,絕不是臣的性格。”</br> 縱然這朵花多么美麗芳香,他依然覺得擁有整片花園更好。</br> 這句話落音,容修和夜紅綾齊齊看著他,面無表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