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轉頭吩咐陳遠：“傳女皇旨意，讓陸衍之夫人和他的妹妹進宮一趟。”</br> 陳遠領命而去。</br> 恰在此時，一聲壓抑的吸氣聲隱約從內殿傳了出來，不似一般女子生產時的凄厲大喊，而是明顯帶著克制忍痛的抽氣，若不是容修耳力好，幾乎聽不見那是夜紅綾的聲音。</br> 內殿有六個手藝極好的穩婆，還有一個醫術精湛的醫女，以及精挑細選的數個宮女服侍在一旁，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br> 容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眸心依舊深鎖，不斷地踱著步子，焦躁而凌亂。</br> 女子生產的過程他從未經歷過，只說聽說有些危險，生個孩子幾乎是豁出了性命，民間有些女子就沒能挺過這一關。</br> 不過宮里條件好，穩婆和宮女人手充足，經驗豐富，藥材也齊全，應該沒什么大礙。</br> 他不斷地給自己吃定心丸，可依然忍不住緊張不安。</br> 穩婆和宮女交織的聲音從內殿傳來，容修卻似有些聽不真切，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從外面傳來。</br> “公子。”</br> 容修轉頭，看到急匆匆趕來的孫平。</br> “公子，請鏡嬪娘娘過來一趟吧。”</br> 孫平氣喘吁吁，看出來應該是聽聞女皇肚子發作，才匆匆趕了過來，“鏡嬪以前學過醫術，懂得多些。”</br> 容修皺眉：“派韓墨去請。”</br> “是。”</br> 孫平連忙出去傳令，然后轉身進來解釋：“這位鏡嬪三十多歲，進宮之后一直沒什么存在感，也不爭寵，就是低調安靜地過日子，侍弄花草。</br> 雖如今已經三十多歲，卻一次侍寢都沒有過。”</br> 容修聞言，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奇怪。</br> 皇帝后宮佳麗眾多，有些女子進宮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皇上，若是年輕時沒機會侍寢，上了年紀自然更不可能獲得什么榮寵，畢竟宮里的秀女年年選，年年進新人，皇帝自己只怕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女人。</br> 有個懂醫術有經驗的娘娘坐鎮，他也能心安些。</br> 內殿似乎還內進入緊張時刻，可容修卻靜不下來，完全無法克制心里的不安，于是只能轉移話題：“這位鏡嬪性子若好，以后尋個機會讓她出宮去，看看她想干些什么，重新嫁人或者開醫館都行，只要她愿意。”</br> 孫平笑了笑，“老奴先代鏡嬪娘娘謝過皇夫。”</br> 容修眉頭鎖了鎖，瞥了一眼重重揚起的帷幔之后，忍不住朝殿外走去。</br> 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同修抬頭，看到陸衍之夫婦和陸卿卿從廊廡深處快步走來，陸衍之還好些。</br> 兩個女子面上帶著急促之色，秦雪君開口：“陛下要生了？”</br> 容修點頭。</br> “怎么……怎么這么突然？”</br> 下意識地說了一句，隨即想到今天已經是三月過去了好幾天，女皇陛下早已到了日子，不由住了聲。</br> 沉默了片刻，她道：“別擔心，女皇陛下不會有事的。”</br> 容修緩緩點頭，“嗯。”</br> 淡淡看了秦雪君一眼，他道：“等陛下生完，你留在這里陪她說說話。”</br> 說話？</br> 秦雪君默了片刻：“女子生完孩子，需要的是休息。”</br> 容修聞言一愣，隨即哦了一聲：“是嗎？”</br> 他只想著人來的多一點會比較有踏實感，其他的倒是沒多想。</br> 內殿不斷傳來產婆的說話聲，似是在催促，也像在安撫，間或伴隨著丁黎冷靜吩咐宮女的聲音，以及宮女恭敬的回應……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樸素藍色宮裝的女子在韓墨帶領下走了過來，女子容色姣好，素顏婉約，在韓墨指點下，先是朝容修行禮，隨即道：“陛下現在情況怎么樣？”</br> “不知道。”</br> 容修皺眉，掩不住眼底的焦灼，“你進去看看。”</br> 頓了頓，“陸夫人，你也進去看看，然后讓丁黎出來一下。”</br> 秦雪君點頭。</br> 雖然幫不上什么忙，但為了能讓這位皇夫安心，她也沒什么不可以的。</br> 鏡嬪和秦雪君很快往里面走去。</br> 丁黎從里面走出來，“陛下。”</br> 她下意識的稱呼讓一旁的陸衍之兄妹一愣，雖然他們早已聽聞這位皇夫的身份，可至今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br> 而女皇也從未提過他的來歷……容修卻沒理會這些，淡淡道：“內殿其他的工作交給宮女們去做，你只管負責盯著里面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任何人若有異動，即刻擒拿或者擊殺。”</br> 語氣里的肅殺氣很重，聽得人心頭一凜。</br> 丁黎點了點頭：“奴婢知道，請陛下放心。”</br> 說完這句，她轉身返回殿內。</br> 女皇陛下生產是個危險的過程，這個時候穩婆或者宮女中若有人趁機對陛下不利，很容易就能做到，當然，事前這些人都是經過多番篩選調查過的，風險很小。</br> 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小心謹慎些。</br> 半個時辰后。</br> “別人家的女子生孩子都是叫得撕心裂肺的，怎么到現在就沒聽到女皇陛下的叫喊？”</br> 陸卿卿在外面站了一會兒，面上浮現贊嘆，“女皇陛下果然不愧為女皇陛下，這份忍痛的功力也比常人強上數倍。”</br> “別亂說話。”</br> 陸衍之瞪了她一眼，說完轉頭看向容修，“別太擔心，女子都會經歷這個過程，沒什么的。”</br> 以陸衍之的耳力，自然也聽到了內殿夜紅綾急促而壓抑的吸氣聲，所以他跟容修都知道，女皇不是不疼，而是她比一般女子更堅強更能忍痛而已。</br> 撕心裂肺的叫喊不會有，但是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她依然不會比別人少受一分。</br> 外面一片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空氣中彌散的清香讓人心里寧靜，然而容修面上雖然一片平靜，心里的不安卻隨著時間流逝而愈發焦躁。</br> 雖然只聽著夜紅綾溢出喉嚨的聲音，就能感受到她此時的生命力，容修還是為她感到心疼，平時那般硬氣的一個女子，此時卻正在承受疼痛煎熬。</br> 生孩子對女人來說，果然是一件遭罪的事兒。</br> 容修心里甚至忍不住想，干脆只生這一個得了，待孩子長大，可以把南圣和穆國合并為一國，就不用讓夜紅綾遭受第二次這樣的痛苦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