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以綾墨的身手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他擊殺，卻到底也留了余地，只讓他受了重傷。</br> 夜紅綾沒說什么，只淡淡道：“長陽侯是本宮要除掉的人。”</br> 綾墨毫不猶豫：“屬下今晚就去取了他的首級。”</br> “不著急。”夜紅綾道，“先吃飯，殺人的事情以后再說。”</br> 吃飯？</br> 綾墨轉頭看了眼桌上的膳食，微微抿唇：“主人想吃什么，屬下給主人布菜。”</br> 雖然他不擅長伺候膳食，但可以學。</br> 就如學寫字一樣。</br> “坐吧。”夜紅綾語氣淡淡，“吃你自己的，不用伺候本宮。”</br> 綾墨聞言頓時愣住。</br> 他吃？</br> 夜紅綾抬眼看他：“怎么？”</br> 撲通一聲，綾墨伏身跪地：“屬下不敢。”</br> 他的身份怎么能跟主人平起平坐？站著寫字已經是破了規矩，現在還坐在主人身邊吃飯……</br> “本宮命令你坐。”夜紅綾皺眉。</br> 綾墨僵了僵，恭敬地應了聲是，沉默地起身拉開椅子，如木頭般僵硬地坐在了夜紅綾下首的下首。</br> 靜蘭領著侍女又上了四道菜上來，行禮退下。</br> 添香給綾墨盛了碗白飯，遞了雙筷子給他。</br> 夜紅綾見狀，眉頭細不可查地鎖了鎖，眉眼微斂似是在沉思著什么。</br> 綾墨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心頭微微不安，下意識地把碗筷推到一旁，卻聽夜紅綾道：“添香，你是否知道綾墨的身份？”</br> 此言一出，添香和綾墨都驀然一凜。</br> 添香以為自己做錯了，連忙屈膝跪下：“奴婢知錯。”</br> 綾墨也站起了身，離席跪地。</br> 短暫的靜默之后，夜紅綾眉頭微皺，語氣冷淡地道：“本宮問你是否知道綾墨的身份。”</br> 添香不安地咬唇，回道：“奴婢……奴婢不知。”</br> 夜紅綾轉頭看向伏跪在地的少年，眸心幽深，語氣淡得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本宮是在問添香是否知道你的身份，你跪下做什么？”</br> 綾墨抿唇沉默。</br> 添香意識到自己也許是誤會了，殿下只是單純地在問她是否知道綾墨的身份，而并非因為她自作主張遞了碗筷而問責。</br> 定了定神，她恭敬地開口：“回稟殿下，綾墨公子的身份奴婢不是很清楚。”</br> 夜紅綾嗯了一聲，聲音沉冷：“坐下用膳。”</br> 這句話是對著綾墨說的。</br> 少年站起身，重新回到自己的凳子上坐下，脊背挺直，掩不住的忐忑。</br> “公主府里的事情，不許任何人透露出去一句。”夜紅綾淡道，“包括綾墨的身份和他在府里的一言一行。”</br> 綾墨御影衛的身份在公主府中不算什么秘密，那個已經死去的內侍把他送過來時，夜紅綾并沒有屏退所有下人，但出了公主府，綾墨的身份卻無人能認出。</br> 所以縱然護國公主府里的規矩森嚴，下人從不敢多嘴，但關于綾墨的身份她還是特意提點了一句。</br> 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必須當做不知道。</br> 添香這才真正明白殿下方才問那句話的意思，連忙恭敬應下：“是，殿下放心，府里的人不敢出去多嘴。”</br> 夜紅綾沒再說什么，綾墨伸手重新拿回了碗筷，卻對著一桌子菜發呆，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br> 空氣一陣凝滯。</br> 夜紅綾抬眼，見綾墨呆坐在一旁不動，眉頭忍不住又要皺起。</br> 綾墨神經反射似的一凜，下意識地就待起身跪下。</br> “你若是再跪，今天就不用起來了。”夜紅綾語氣冷凝，透著無情的意味，“很喜歡跪？”</br> 綾墨身體僵住，慢慢坐回了凳子上，垂下眸子，似是在認錯。</br> 夜紅綾放下了筷子，倚著椅背安靜注視著他片刻，不疾不徐地開口：“你是不會吃飯，還是這些飯菜不合你的口味？”</br> 嗓音一貫的淡漠，沒什么情緒波動。</br> 綾墨僵硬地搖頭：“不……不是。”</br> 夜紅綾沉默地看著他，沉冷的眼神明顯在問，那為什么呆坐著？</br> 綾墨抿唇沉默了會兒，頂不住那眼神的威壓，強迫自己拿起筷子，夾了面前最近的青菜放在自己的碗里，就著白飯一起扒著吃。</br> 夜紅綾收回視線，沒再看他。</br> 添香心頭凜然，殿下這邊不需要她伺候，她抬手示意其他侍女都退下，然后轉身去沏茶。</br> 膳廳里越發安靜，只有兩個人吃飯發出的幾不可查的輕微聲響。</br> 然而過了不大一會兒，綾墨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雖然他盡可能地克制，很安靜地低頭吃飯，然而夜紅綾卻敏銳地察覺到他呼吸變得加重，若有所覺地抬頭，發現綾墨的臉色格外蒼白，眉頭緊緊地蹙起，額頭上遍布著涔涔冷汗。</br> 綾墨似乎并不敢讓痛苦流露出來，自始至終強忍著疼痛，低頭扒著碗里的飯，甚至疼到罕見地沒有察覺到主人朝他投過來的目光。</br> “怎么了？”夜紅綾開口。</br> 綾墨抬眼對上夜紅綾微皺的眉頭和詢問的目光，惶恐不安地離席跪地，身體卻止不住一陣陣痙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一顆顆滾落下來，臉色慘白如紙。</br> “添香。”夜紅綾冷冷開口，“請府醫過來。”</br> 說話間，少年的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一團，喘息越來急促而痛苦。</br> 夜紅綾放下筷子，神情冷漠地起身把他抱了起來，轉身走向偏殿。</br> 綾墨已經疼得沒有知覺。</br> 夜紅綾把他放在榻上，單手握上他的腕脈，初步試了試，不是中毒。</br> 她伸手探向少年的腹部：“這里疼？”</br> 綾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劇烈的疼痛讓他快失去了知覺，聽到夜紅綾問話，他也只是困難地搖頭：“主……主人，屬下……屬下知罪……”</br> 知什么罪？</br> 夜紅綾沒理他，纖手朝腹部上方移了移，抵達胃部：“這里？”</br> 綾墨喉嚨里發出急促而克制的低吟，身體在榻上直接蜷縮成了蝦狀。</br> 夜紅綾知道找對了地方，雖然還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卻有溫暖的真氣自指尖探向他的胃，指尖輕輕按壓，一點點緩解著他的痛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