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轉身走到床前,沉默地注視著羅辛的腰部,眉頭微深,似是在思索著什么。</br> “殿下在想什么?”羅辛伸手輕捂著腰部傷口位置,“屬下明日讓人去跟兵部告假,就說今晚突感風寒——”</br> “不。”夜紅綾開口,瞳眸里劃過一道寒芒,“此事既然已經發生了,不妨鬧個人盡皆知。”</br> 鬧個人盡皆知?</br> 羅辛微愣,思索片刻:“殿下打算怎么做?”</br> “你先休息。”夜紅綾只說了這句話,隨即便轉身往外走去。</br> “殿下。”羅辛喊住她,“關于兵符的事情……”</br> “沒有兵符,玄甲軍就不是玄甲軍了嗎?”夜紅綾頭也沒回,只有淡漠的聲音如水般傳來,帶著波瀾不驚的平靜,“兵符落到旁人手里又如何?本宮還是本宮,玄甲軍還是玄甲軍。”</br> 話音落下,她人已走出殿門。</br> 羅辛頓時恍然。</br> 是啊,玄甲軍是殿下一手帶出來的玄甲軍,將士們只認夜紅綾這個主將,其他人就算得到了兵權又如何?</br> 滿帝京誰能馴服得了桀驁又善戰的玄甲軍?</br> 殿下既然說兩年之內玄甲軍不會上戰場,那么他們只管例行訓練就好,其他的無需操心,若兩年之內一切安然自然沒什么可說的。</br> 可若真要發生點什么……</br> 羅辛想到之前八公主鬧出來的風波,臉色不由沉了下來。</br> 兩年之內若真的發生點什么,玄甲軍必定是殿下最強而有力的后盾,其他人想要驅使玄甲軍,絕無可能。</br> 站在殿外廊前,沉默地注視著漆黑的夜空,夜紅綾淡淡開口:“翎影。”</br> 翎影現身,單膝跪下:“殿下請吩咐。”m.</br> “長陽侯府的護院已經死傷殆盡,你帶幾個人過去,把他們的尸體運到本宮府外。”</br> 翎影詫異抬頭:“殿下?”</br> “照做。”夜紅綾沒多解釋,語氣冷冷,“挑一些身體壯碩的運過來,羅將軍府大門外、長陽侯府和本宮府邸大門外都布置一下。”</br> 翎影沉默片刻,道:“殿下想要布置成什么樣的假象?”</br> 夜紅綾注視著遠處搖曳的燈火,語氣平靜得讓人心驚:“羅辛從軍營下值回府,在將軍府外遇到了刺殺,他身手不錯,殺死對方四五個,但不及對方人多,重傷之下趕往護國公主府求救。”</br> 翎影已經明了,叩首道:“屬下這就是去辦。”</br> 說完,起身飛快離去。</br> 至于羅辛求救之后又發生了什么,已無需夜紅綾多說。</br> 羅辛是夜紅綾麾下最得信任的四位將軍之一,就算夜紅綾交了兵權,主將和屬下的情分還在,他遇到危險時下意識地來護國公主求救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br> 而夜紅綾知道有人在追殺羅辛,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況且人已經追到了她的門前,她若不出手才是真的奇了怪。</br> 而她下手又一向狠辣,在看到羅辛重傷之后當即雷霆一怒,直接就去了長陽侯府興師問罪,于是也就解釋了長陽侯府此時的遍地死尸。</br> “主人。”綾墨現身,微微垂頭,“這樣的障眼法固然管用,可破綻很多。”</br> 在公主府外殺的人和在長陽侯府殺的人,所留下的痕跡是不一樣的,而且羅辛被擄走的時間不算太晚,他若在自己將軍府外遇到刺殺,不可能連個目擊之人都沒有,甚至連將軍府中的人都沒有聽到一點動靜。</br> 這些破綻稍微詢問一下就可以查出來。</br> 夜紅綾唇角輕抿,絕艷容色似罩著一層寒霜:“有破綻沒關系,本宮并不在意。”</br> 她只是想要告訴旁人一個事實——動了她的人,不管是誰,都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br> 僅此而已。</br> 綾墨垂眸:“是。”</br> 夜紅綾轉身走回紅菱苑,腳下剛走兩步,卻又忽然轉頭:“綾墨。”</br> 綾墨上前:“主人。”</br> “今晚的事情出乎本宮意料。”她語氣淡冷,“你知道本宮為什么要這么做?”</br> 綾墨跪下:“主人的心思,屬下不敢亂猜。”</br> “羅辛是本宮麾下的人,他出了事,本宮會在第一時間之內得到消息——但本宮已經交了兵權,這個時候若跟羅辛走得太近,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臆測。”</br> 綾墨沉默而恭謹地低頭聽著。</br> “所以今晚長陽侯府發生的事情,本宮原本沒打算宣揚出去。”夜紅綾語氣淡淡,聽起來卻有種解釋的意思,“可羅辛受了傷,且瞞不住。長陽侯府出了事,也瞞不住。這兩件事湊在一起,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想到是發生了什么。”</br> 綾墨還是沉默地聽著。</br> “既然橫豎都要被人知道,那么本宮便索性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夜紅綾語氣冷漠,“計策在管用的時候可以想出一條又一條,但是當什么計策都無用時,便沒必要多費心思,直接用強悍的實力碾壓一切。”</br> 垂眸俯視少年,她道:“你聽懂了嗎?”</br> 綾墨點頭:“屬下明白。”</br> “明白什么了?”夜紅綾問。</br> “主人起初不想讓人抓到把柄,是為了讓太后和長陽侯吃下這個悶虧。”綾墨回答,“主人后來改變主意則是為了告訴旁人,玄甲軍將士不能動,否則就如同長陽侯府的下場一樣。”</br> 崇峻受了重創又中了毒,為了解藥必不敢在外面多言,所以只要夜紅綾真的想瞞,他便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br> 同時夜紅綾也狠狠地折斷了太后羽翼。</br> 可羅辛受傷的事情不太好瞞,若說是生病了也該是在他的將軍府養病,而不該出現在護國公主府——但若是待在他自己的府邸,大夫一看就知他是受傷而不是生病。</br> 況且,萬一皇帝打著關心的名義派太醫去查看,更是會很快露餡,還平白擔上一個欺君罪名。</br> 所以夜紅綾決定昭告帝京所有人,她在長陽侯府大開殺戒——只是為了替麾下羅將軍討個公道。</br> 試問,連太后最寵愛的長陽侯崇峻她都敢找上門,其他人誰還敢打玄甲軍將士的主意?</br> 不管是想利用玄甲軍來做什么文章,還是對其他幾個將領下手以威脅夜紅綾,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br> 用此一招,徹底杜絕后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