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語氣淡淡:“在下家里已有小妾六房,只怕不太符合風家主的期待。”</br> 小妾六房?</br> 鳳珩表情頓時有些微妙,沉默地盯著夜紅綾看了一會兒,道:“敢問凌公子多大年紀了?”</br> “十七。”</br> “十七歲就有了六房小妾……”鳳珩嘴角抽了抽,“凌公子真是好福氣。”</br> 夜紅綾不置可否,神情淡漠而疏離。</br> 真是個不好親近的人,鳳珩心道。</br> 可越是如此,縱橫商場幾十年的鳳珩越覺得這個少年深不可測。</br> 尋常這般大的少年在面對他這個家大業大的鳳家家主時,正常的反應可以是拘謹,可以是謙恭,可以是諂媚,可以是小心翼翼的謹慎。</br> 就算是強裝出不卑不亢,依然該做出一點溫文有禮的模樣,才不失為晚輩該有的禮節。</br> 可凌夜卻沒有。</br> 他的冷漠仿佛是天生的,發自骨子里的孤傲,又像有一種卓然于世外而不理紅塵的孤僻高潔。</br> 讓人著實無法看透他的深淺。</br> 對于他口中六房小妾這個說法他其實是不太相信的,只覺得對方定然是在推辭,所以才編出這個借口。</br> 可轉念一想,凌夜容貌生得出眾,氣度非凡,性情又是如此特別,身份來歷定然不尋常,也許家中真的就有六房小妾了呢。</br> 鳳珩心頭浮現這個想法,語氣已不同于之前的沉怒,而是淡淡道:“我先帶凌公子去看看懷瑾,若凌公子真能解懷瑾的毒還請盡早,鳳家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處理。”</br> 夜紅綾語氣平靜:“條件談妥了,鳳家主把產業轉讓的手續簽了,我自會替鳳懷瑾解毒。”</br> 鳳珩神色不變,抬手示意她往外走去,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不知道凌公子是哪國人?”</br> 鳳家產業遍布各國,雖算不得天下第一商業門庭,但因為有東齊攝政王榮威的關系,這兩年之內發展迅猛,跟天下第一門庭墨家的距離已經差不了多少。</br> 鳳家的根在東齊,但這位凌公子要的卻是穆國西南地區的鹽鐵跟馬場,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也來自商人世家,亦或者是,來自于朝廷?</br> 若是來自朝廷,又是哪一國的朝廷?</br> 穆國?金國?南齊?還是東齊?</br> 目前穆國跟金國正在打仗,金國也許缺戰馬,也許缺銀子,穆國相比金國倒是富裕不少,但……</br> 鳳珩眉頭深了深,心里不斷思索著凌這個姓氏會是哪個世家。</br> “我的來歷,鳳家主不用知道。”夜紅綾語氣淡漠,如古井般波瀾不驚,“也請鳳家主最好不要查我的身份,否則我能救鳳懷瑾,也同樣能讓他死。”</br> 鳳珩一震,驀然止步,眼神一瞬間變得冷怒陰沉:“凌公子這是在威脅我?”</br> “不是威脅,只是提醒。”夜紅綾負手,目光沉靜而淡漠地看著他,“你我銀貨兩訖,我救你的兒子,你付給我酬勞。若鳳家主打聽其他不該打聽的,那么必定會付出一些代價。”</br> 語氣微頓,“鳳家主在商場上刀光劍影這么多年,應該明白‘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的意思。”</br> 鳳珩臉色陰沉,聲音冰冷如鐵:“這么多年來,這世上敢于威脅我的人已所剩無幾,凌公子倒是很有氣魄。”</br> “鳳家主只是個商人,不至于無人敢冒犯。世人就算有所懼,懼的也只是鳳家背靠榮威的權勢。”夜紅綾眉眼寒峭,并不為他的話所動,“我知道鳳家家大業大勢力大,也知道東齊攝政王榮威跟鳳家的關系,更清楚一旦鳳家完了,那么榮威這個攝政王絕不可能會是東齊小皇帝的對手。”</br>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br> 一字一句從淺色唇瓣中吐出來的話語,沉冷而孤絕,震得鳳珩一句話說不出來。</br> 這個少年居然敢直呼東齊攝政王榮威的名字,言語間這種沉冷和凜峭絕不是偽裝出來的氣勢……</br> 他究竟是什么人?</br> 夜紅綾說得其實也不完全對。</br> 鳳珩雖是個商人,商人地位也的確比不得入仕的讀書人,可商人世家發展到了一定的地步,積攢了龐大的財富,也就等同于擁有了一定的勢力。</br> 龐大的世家門庭自然會讓人有所畏懼,而并非全靠榮威的權勢才讓人顧忌。</br> 只是她性情素來冷硬,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不曾畏忌過,自然更不會把一個商人世家的家主看在眼里,所以才說出“不至于無人敢冒犯”這句話。</br> “所以還請鳳家主做事三思,莫要做出會使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夜紅綾淡淡說完,轉身復行,“我跟鳳家往日無恩近日無仇,所以沒有義務做善事,也沒有理由對鳳家不利——我們只是單純的交易關系,還請鳳家主遵守生意上的規矩。”</br> 鳳珩沉默。</br> 他驟然間發現,這個叫凌夜的少年已在不知不覺間掌控了主場,一番波瀾不驚的言語竟說得他無可反駁。</br> 雖然少年的年紀看起來很能欺騙世人,可鳳珩此時怎么也無法把他當成尋常少年看待。</br> 心思微深,他一路沒再說話。</br> 鳳珩把夜紅綾帶到了鳳懷瑾居住的錦蘭院,站在院子里的幾個侍女恭敬地行了禮,鳳珩淡淡問了一句:“大公子情況如何了?”</br> 侍女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低聲道:“還在昏迷著。”</br> 鳳珩微默,隨即轉頭看向凌夜,伸手道:“凌公子請進。”</br> 夜紅綾點頭,跟鳳珩一道往屋子里走去。</br> 鳳家嫡長子居住的屋子里陳設處處奢華,墻上懸掛著名貴的書法字畫,屋里家具擺設都是上好的紅木所制成,座椅上的雕紋精致而講究,一看即知出自名家之手。</br> 穿過雕花鏤空的屏風隔斷,兩人走進內室。</br> 夜紅綾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鳳家大公子鳳懷瑾,雙目緊閉,臉色泛著黑青,一頭黑色長發鋪散在枕邊,看起來幾乎沒有一點生氣。</br> 練武之人感官敏銳,夜紅綾能感受到床上男子微弱的呼吸,也因此確定對方還活著。</br> “中毒已有十九天。”夜紅綾目光落在鳳懷瑾泛著黑氣的臉色,“多虧冰雪蓮吊住他的命,否則早已歸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