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周，希歐維爾都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他警告小奴隸，要把那夜的事情徹底忘干凈，但是他自己卻記得很清楚。觸感，音色，味道，氣息，全部交織纏繞在腦海中，會在任何情況下猝不及防地浮出，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那一晚臟污又混亂。
    但他心里極力壓抑的某處卻不得不承認(rèn)――
    那一晚異常美妙。
    委身于他的小奴隸熱情乖順，眼神能滴出水，嗓音里淌著蜜，身體纖細(xì)又柔軟，那副脆弱模樣極大地滿足了征服欲。
    他不敢承認(rèn)自己喜歡那個感覺。
    糾結(jié)一周后，希歐維爾終于想開了。
    他只是迷戀年輕的肉.體。
    跟黑奴沒有關(guān)系。
    他絕對不會對惡心的劣等種族有任何想法。
    絕對是因為藥物作用和一時沖動。
    等過段時間，一切就會重回正軌了。
    卡蘭搬進(jìn)花園后，日子變得好過多了。
    她可以和女仆們吃同樣的食物，睡干凈整潔的床。每天只要花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維護(hù)設(shè)備，再給玫瑰花拍拍照。蒂琳夫人有ins賬號，賬號由管家親自打理，偶爾會放些生活log，卡蘭拍的玫瑰花也會出鏡。
    這片用金錢堆出的不謝花海，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卡蘭在飯點(diǎn)聽女仆們討論，玫瑰花園是公爵夫人剛嫁來時興建的。
    這只是他為公爵夫人做的很小的一件事。
    聽女仆們說，公爵大人在新婚時給夫人送過不少名貴禮物，其中包括鑲嵌了四百多顆鉆石的定制婚紗、在車庫里停到現(xiàn)在都沒動過的二十輛超跑、一顆小行星的命名權(quán)、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千萬級度假別墅。
    在他們蜜月旅行期間，希歐維爾家族的藝術(shù)顧問拜訪了世界各地的拍賣行、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用各種手段將夫人提過的每一幅名畫收入囊中。
    雙胞胎誕生那年，公爵大人在荊棘鳥莊園建造雙子塔。蒂琳夫人開始醉心動物保護(hù)和慈善事業(yè)，希歐維爾家族直接讓整個帝國的慈善捐助額翻了一番。
    拉斐爾少爺進(jìn)入公立學(xué)校那年，希歐維爾家為學(xué)校修建了一個全帝國所有學(xué)校中最大規(guī)模的圖書館和天文館。
    ……
    這些事跡羅列出來可以讓帝國任何一個女人羨慕。
    卡蘭小聲問：“他就沒做過花錢之外的事情嗎？比如在冷天脫下外套給公爵夫人……”
    “愿意花錢就夠了，你對男人能有多高的要求呢？”
    “傻孩子，你說的是窮人才會做的事情。天冷了，他完全可以買下全帝國的皮草送給公爵夫人保暖?！?br/>     女仆們小聲嘀咕著。
    女仆長犀利的眼神投來，這邊瞬間恢復(fù)寂靜。
    卡蘭立即離開餐廳。
    女仆們對卡蘭都說不上刻薄。
    她們會選擇性忽視她，閑余時間才講兩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
    但女仆長不同。
    她和管家是整個城堡里最讓傭人們害怕的存在。
    女仆長是個年約50歲的金發(fā)婦女，世世代代都為希歐維爾家工作，卡蘭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因為所有仆人都叫她“女仆長大人”。她瘦得像竹竿，雙頰凹陷，眼神如老鷹般銳利，一眼就能把人看穿。所有女仆都是她訓(xùn)練出來的，她一看見卡蘭就緊緊皺眉，好像有人在她鼻子下放了坨大糞。
    卡蘭覺得玫瑰花園這么肥沃一定是她用眉心夾死的蒼蠅喂養(yǎng)的。
    管家則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白發(fā)黑西裝金絲單邊眼鏡，高大硬朗，一身打扮從來沒變過。卡蘭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有點(diǎn)神出鬼沒，平時看不見人，但是但凡有人做錯了事、出了岔子，他就會瞬間從不知道哪里冒出來，帶來暴風(fēng)驟雨般的指責(zé)。
    卡蘭盡量避免跟他接觸。
    至于莊園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卡蘭通常是見不到的。
    她已經(jīng)逼迫自己忘掉了那晚的事情。
    硬要說的話，她本來也不記得多少。
    她大半時間都被藥物支配，腦子里全是漿糊，醒后又只記得痛和憤怒，完全不愿意回憶更多。
    太惡心了。
    一想到她被那個老男人碰過，她就恨不得刮掉一層皮。
    卡蘭很了解黑發(fā)人種的處境，所以一直對自己的男人緣不抱希望。她甚至沒想過結(jié)婚，她想要埋頭學(xué)習(xí)，進(jìn)入一個不以人種、外貌論高低貴賤，而是全憑實力說話的領(lǐng)域，再結(jié)識志同道合的人。
    但女王頒布的法令剝奪了她最后的出路，把她帶到這個金磚玉砌的地獄。
    想想都覺得絕望。
    重疊的鐘聲響起。
    仆人們又開始工作了。
    經(jīng)過整整一周，卡蘭對這片美麗的玫瑰花園也厭倦了。
    她喜歡縮在雜物間里。等夜晚降臨，阿諾會像蝙蝠般潛入花園，將她帶去溫暖明亮的城堡。
    他每晚都有西班牙語課。
    上次西班牙語老師在他父親面前將他用力夸贊了一番，這讓他壓力更大了。
    他可不想因為成績退步又被罵，所以他每晚都來花園找卡蘭幫忙。
    卡蘭很樂意。
    因為這是極少數(shù)，她能接觸到“知識”的時間。
    以前她怎么沒覺得學(xué)習(xí)有這么快樂呢？
    這天，西班牙語課結(jié)束，卡蘭沒有立即離開。
    “怎么了？”阿諾邊收拾書本邊說。
    卡蘭靠在門后問他：“你還有別的課想讓我?guī)兔幔俊?br/>     阿諾不耐煩地趕她走：“沒了，快回去，母親就要來道晚安了?！?br/>     “真的沒有嗎？”卡蘭抵著門不讓，“我聽說你又換了個化學(xué)老師。”
    “不用你管，快滾出去！”阿諾粗暴地把她扯開，聲音卻很低，“別想用這種辦法接近我?！?br/>     卡蘭嗤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這小崽子真是跟他父親一模一樣，自我意識過盛，自我認(rèn)知卻很扭曲。
    “等等等等！”阿諾又突然把她拉住。
    “怎么，你改主意了？”卡蘭回頭。
    “噓，我聽見哥哥的聲音了?！卑⒅Z壓低聲音，把卡蘭往回拉，額頭上都開始冒汗。
    卡蘭側(cè)耳傾聽，什么都沒聽見。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快藏起來！”阿諾把卡蘭的手腕都抓疼了，“這里，鞋柜！”
    “我不……”
    “快進(jìn)去！”阿諾一把將她推進(jìn)去，“要是被發(fā)現(xiàn)，我就把你沉進(jìn)人工湖里！”
    “阿諾，你睡了嗎？”拉斐爾在外面喊道。
    “沒有！等等，我在……我在收拾課本！”阿諾把鞋柜門關(guān)好，然后急匆匆地把拉斐爾迎進(jìn)來，心虛得直冒冷汗。
    拉斐爾一看就知道他沒干好事。
    “你沒把課本燒了吧？”
    “沒有……”阿諾焦急地轉(zhuǎn)移話題，“有什么事嗎？都這么晚了……”
    他不停往鞋柜看，拉斐爾注意到了，但他的關(guān)注點(diǎn)不在這上面。
    “你不覺得父親母親最近有點(diǎn)不對嗎？”
    拉斐爾在鞋柜正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阿諾突然發(fā)現(xiàn)卡蘭的衣角夾在柜子縫隙里，頓時有點(diǎn)頭皮發(fā)麻。
    “呃……有嗎……”阿諾支支吾吾地說。
    他靠近門廊，想用身體擋住那片不起眼的布料。
    “沒有嗎？”拉斐爾突然抬高聲音質(zhì)問，“他們用餐的時候都不跟彼此說話。”
    “他們一直不說話。”阿諾語速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什么，“吃飯不能說話，這是我們從小就學(xué)習(xí)的禮儀?！?br/>     拉斐爾狐疑地看著他：“可是他們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你真的不覺得有問題嗎？而且你吃飯最喜歡說話了，禮儀這玩意兒從來沒拘束過你?！?br/>     “我最近學(xué)好了。”阿諾咳嗽道，“啊……咳咳咳！”
    他感覺背后的柜門動了一下。
    卡蘭在鞋柜最下一層，快要被憋得喘不上氣了，她輕敲柜門提醒阿諾。
    阿諾拼命咳嗽，用力抵住門。
    拉斐爾擔(dān)憂地看著弟弟：“你生病了？這么冷的天，你應(yīng)該多穿點(diǎn)……”
    他往柜子走去，想給阿諾拿衣服。
    阿諾驚慌地攔住了他：“我沒感冒，我只是被嗆住了，我突然覺得父母好像是有點(diǎn)問題?！?br/>     拉斐爾停下動作：“你也覺得嗎？”
    “啊……”阿諾拼命思考怎么編，“對，我覺得……呃，父親，最近，比較……和藹？”
    “確實?！崩碃栒J(rèn)真地說，“可能是因為東線戰(zhàn)事形勢大好吧。母親有些郁郁不樂，她不喜歡打仗。沒準(zhǔn)他們是因為這個才吵架的?！?br/>     屁話，父母從來沒為這種事吵過架。
    應(yīng)該說，在阿諾記憶里，父母從來就沒有吵過架。
    他們永遠(yuǎn)意見一致，和睦得讓人羨慕。
    十六年來，他們唯一一次意見不合，是因為哥哥讀公立學(xué)校的事情。
    母親強(qiáng)烈反對，但父親希望順其自然。
    最后哥哥還是讀上了公立學(xué)校，可見希歐維爾家是由父親做主的。
    拉斐爾認(rèn)真思考道：“前幾天母親參加的慈善募捐酒會你知道嗎？我在報紙上看了合照，母親和一個公益組織的負(fù)責(zé)人站在一起，那個負(fù)責(zé)人剛剛組織過反戰(zhàn)游.行。她難道不是在公開反對父親的政見嗎？”
    “老天爺，酒會合照而已！母親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邊站的什么人。她沒必要認(rèn)識酒會上所有人，不是么？”
    阿諾感覺柜子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了。
    他得趕緊把哥哥趕出去。
    拉斐爾還在喋喋不休，她揮著手說：“可是就算她不知道，媒體也會捕風(fēng)捉影！你最近看見過有關(guān)報道嗎？沒有！沒人提這事兒！肯定是父親提前擺平了……他們一定是因為這個才吵架的。你覺得有什么辦法勸架嗎？如果他們問我們對戰(zhàn)爭怎么看，我們要怎么回答才能既讓父親滿意，又不傷母親的心……”
    卡蘭只想求他別琢磨這么多，她快要沒氣了。
    阿諾將柜門松開一條縫，用腳后跟蹭卡蘭漏出的衣角，想把它塞回去。
    “你的腳怎么了？”拉斐爾突然停下長篇大論。
    阿諾嚇得站不穩(wěn)，整個人往前跌倒。
    柜門被他勾開，卡蘭喘著氣滾了出來。
    臥室里一片死寂，直到另一個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