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閑談了幾句,施落看薛紹精神不濟,便說要去看看鐘歲言。</br> 鐘歲言一直住在薛家,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br> 薛紹讓阿榮領著去,還和衛琮曦說好晚上一塊喝酒,被施落看了一眼,改成了喝茶。</br> 阿榮這人很純粹,他對薛紹忠心,誰對薛紹好,他就對誰好。</br> 所以一路上,他還跟施落介紹園子里的景致。</br> 很快到了鐘歲言院子,鐘歲言正站在陽光下,裹著大風氅抬頭看天發呆。</br> 從牢里出來后,他很不喜歡待在屋子里,有空都要在外面。</br> 聽到動靜,鐘歲言看到了他們,一點都不意外,還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紅包。</br> 他對節日也很重視。</br> 施落道:“師父,過年好啊,想什么呢?”</br> 鐘歲言道:“想蕭慎。”</br> 施落有種不好的預感。</br> 當年鐘歲言的事情,雖然是周康指使,蕭戰執行的,可是蕭慎卻是最后的執行者。</br> 若他能多查查,說不定鐘歲言也不會坐那么多年牢了。</br> 這件事鐘歲言一直沒提,施落還以為他放下了,現在看來,鐘歲言的仇人都死了,可蕭慎還活著。</br> “想我父皇做什么?”施落膽顫心驚的問。</br> 鐘歲言看了她一眼,又瞇著眼睛看了看衛琮曦沒說話。</br>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沒事,就是胡亂想想。”</br> 施落“…”</br> 您老想誰還挺嚇人的。</br> 施落決定給他找點事情做,省的他跑出來害人。</br> “師父,我跟您商量個事情。”</br> 鐘歲言端起早已冷了的茶水抿了一小口:“說。”</br> “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br> 鐘歲言將她叫進了房間。</br> 面對著一層不染,一絲不茍的房間,施落連坐都沒敢坐一下。</br>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br> 鐘歲言不意外:“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想做強求了也未必能有好結果。”</br> 他收徒弟都時候就看出施落不是學醫的料子,她靜不下心來,腦子想的事情太多。</br> 而且…</br> 鐘歲言最一言難盡的就是施落的自大,看懂幾本書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都是花架子,到現在了,連把脈都做不好。</br> 鐘歲言根本沒指望她有什么成就,如今她放棄了,鐘歲言也不覺得可惜。</br> 施落就知道鐘歲言看的開。</br> “姬凝留下的東西,我拿著沒用,準備給您。”</br> 施落的話音一落,鐘歲言終于正眼看她了。</br> “你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鐘歲言說。</br> 施落“…””我有條件的。”施落說。</br> 鐘歲言不在乎她的條件,他就想看看姬凝的醫術能高明到什么程度。</br> 施落道:“這些東西不屬于這個時代,很先進,你也明白。”</br> 鐘歲言點頭。</br> 施落道:“可它是有限的。”</br> 鐘歲言多明白的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施落的意思。</br> 施落道:“你們講究傳承,可姬凝的那些不是,它是幾百上千年許許多多人的成果。就算師父你再怎么聰明,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做成功。”</br> 鐘歲言道:“我同意。”</br> 施落一愣,鐘歲言是這么好說話的嗎?</br> 鐘歲言道:“不過我也有條件,就是跟我的人,都要聽我的。”</br> 他可不想看到哪里忽然冒出個傻逼,在他面前瞎比比,鐘神醫時間不寶貴嗎?浪費在凡人身上?</br> 施落就知道,她點頭:”東西給你,我打好招呼,錢你跟國庫要。”</br> 鐘歲言沒問題,事實上他也不缺錢。</br> 這么多年鐘神醫看病都要錢的,順眼的少要沒事,不順眼的自然要宰肥羊了。</br> 施落舒了口氣。</br> 師徒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鐘歲言不耐煩的擺手:“東西什么時候給我?””等我過了明面。”</br> 鐘歲言樂了:“你當太子不知道?”</br> 施落的:“我就假裝他不知道。”</br> 太子不挑明,她也不挑明,古人是落后,可他們不笨啊,鐘歲言衛琮曦甚至薛清初都猜到的事情能逃的過太子的眼睛?說不定她今日和鐘歲言的對話,他明天就知道了。</br> 可知道就知道,只要是對大越好,太子自然不會反對,更何況,施落都把東西交出來了,太子還能說什么?</br> 他不能做那么傷感情的事情,皇帝也不能真把自己做成個孤家寡人吧?</br> 他假裝不知道,施落也假裝不知道,這樣就挺好。</br> 鐘歲言更沒有意見了,他是個醫癡,對別的根本不在乎,而且,蕭慎的女兒這么上道,又是自己徒弟,他放蕭慎那個老匹夫一碼也不是不行。</br> 和鐘歲言談話后,施落覺得挺輕松。</br> 看到自己的東西物盡其用,姬凝大概也是高興的。</br> 畢竟,她來的時候帶了這么多東西,走的時候沒帶走,不管她和蕭璟成有什么矛盾,在她走的時候,她大概還是惦記他的。</br> 衛琮曦將毛茸茸的帽子給她帶在頭上,什么都沒問。</br> 白塔的冬天總是格外漫長,客棧里花夫人他們也要上路了,他們要趕在開春到達金國。</br> 衛琮曦擔心施落的身體,便往后壓了幾日,施落也覺得這冷天上會路實在是辛苦,也沒著急走。</br> 這一天,守備府來人了,新來的石守備親自來的,要拜見衛琮曦和施落。</br> 他們兩個人身份一直保密,知道的人還真不多。</br> 施落以為石守備會假裝不知道,沒想到他真的來了。</br> 他來的也很低調,衛琮曦在客棧多要了一間房間會客,他們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站在窗戶邊,個子中等,人很瘦,穿的很一般,不過能看出來衣服的面料很新,應該是特意換上的。</br> 那人聽到動靜,回頭和施落四目相對,施落只覺得眼熟。</br> 石守備卻是行了禮,然后笑道:“殿下不認識下官了?當年公主還給過下官銀子呢!”</br> 施落還是迷茫。</br> 石守備道:“徽州的時候…”</br> 施落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這人是當年她剛來大周出使,路過徽州五城時鹿城的石守備。</br> 一晃過去了這么多年,施落還真是不敢認,畢竟那時候石守備比現在還瘦,一臉的愁苦,精神頭也不好,和現在判若兩人,難怪施落不記得。</br> 施落也是高興:“想不到是石大人。”</br> “下官也不敢想,當時就覺得南越很不一樣,沒想到第二年就做了南越的子民。”</br> 更沒想到就幾年的功夫,南越就將大周吞并了。</br> 或許有人覺得稀奇,可是石守備覺得這是必然的。</br> 一個腐爛的王朝,和一個欣欣向榮的王朝完全不同。</br> 也是在南越接手徽州五城后,他才知道原來朝廷可以做這么多事,原來有了朝廷,百姓們能吃飽穿暖,不用流離失所,有了依靠,原來不是所有官員都貪得無厭,不是所有皇族都腐朽不堪。</br> 對百姓而言,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br> 人都餓死了,還有誰會在乎自己是大周人還是大越人?</br> 見識到南越的作派后,石守備是第一批堅定的站在南越這邊的官員,有了他的表率,南越在徽州五城進展順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