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br> “砰！”</br> 一聲巨響，碩大的鎂光燈突兀地乍然亮起，白亮如晝的刺眼燈光驅散黑暗，一切在瞬間一覽無余。</br> 溫簡言下意識地向后一縮，抬手擋住突如其來的強光。</br> 【下一場直播將在五分鐘后開始】</br> 沒有情感的女聲響起，刺耳的聲浪在窄小的空間內翻滾回蕩。</br> 溫簡言后知后覺地眨了眨眼。</br> 耳邊雖然仍舊嗡嗡作響，但視界邊緣雜亂的光斑卻漸漸散去。</br> ……什么……情況？</br> 幾秒后，他的雙眼終于適應了過分刺眼的光線。</br> 這是一個最大不過五平方米的房間。</br> 他現在正站在房間中央，身旁什么都沒有，四面的墻壁完全透明，玻璃上閃爍著鮮紅的倒計時，此刻正在繞著他緩慢地旋轉移動著。</br> 【04：25】</br> 四分二十五秒。</br> 數字均勻地減少著，給人一種迫在眉睫的不安感。</br> “……”</br> 溫簡言若有所思地盯著房間中的攝像頭看了兩秒。</br> 緊接著，他收回視線，緩緩上前一步，透過數字間變換的縫隙向外看去。</br> 外面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純白色空間，飄浮著成百上千個一模一樣的小房間，每個房間中都關著一個人，墻壁上顯示著鮮紅的倒計時。</br> 小房間外，四面八方都是大大小小的攝像頭，有高若大樓，有的需要數人合抱，也有的只有巴掌大，無數冰冷的金屬圈在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無聲無息地對準每個房間內關押著的囚徒，給人一種仿佛正在被異類監視般的感覺。</br> 簡直令人毛骨悚然。</br> 小格子里的囚徒們神態各異。</br> 溫簡言發現，距離自己最近的這一圈受困者全部面容蒼白，神態茫然驚恐，蜷縮于房間一角，甚至于驚懼崩潰，在詭異的攝像頭下歇斯底里地尖叫，拼命地捶打著透明的墻壁。</br> 玻璃阻隔了聲音。</br> 仿佛就像是在看一場荒誕的啞劇。</br> 而遠處的人則基本上面無表情，平靜地等待著倒計時的結束，也不知是習以為常，還是早已麻木不仁。</br> 正在這時，一個活潑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溫簡言的沉思。</br> “新人主播，您好，我是您的私人貼身助理，從今天起將為您服務。”</br> 溫簡言一怔，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br> 只見一個巴掌大的光屏升起，上面印著他自己的簡歷。</br> 照片，姓名，甚至還有……</br> 履歷。</br> 詳細而周全，幾乎將他的整個人生都全部囊括，甚至包括不屬于“溫簡言”這個名字，但卻是他切實經歷過，除本人之外無人可知的經歷。</br> 溫簡言下意識地抿緊唇，一目十行地往下看，視線在簡歷的最后一句上停頓了數秒。</br> ——“與夢魘直播間簽訂靈魂契約，成為現役新人主播。”</br>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br> “正在為您開通E級直播間……”</br> “專屬直播間789326qwk已開通！”</br> 空空蕩蕩的直播后臺出現在光屏上，右下角顯示著在線觀眾數目：0</br> “那個……我可以問個問題嗎？”</br> 溫簡言有一把好嗓音。</br> 清淺，磁性，柔和，稍微一壓就能變得低沉曖昧，熟練地把控著令人舒服的咬字節奏，幾乎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任何人的好感和信任。</br> “當然。”</br> 青年抬起眼。</br> 他的眼眸是溫柔的琥珀色，蘊著一點清澈的浮光，在強光下顯得顏色偏淺，有一種欺騙性極強的無害感，他眉頭微蹙，眼底帶上了一點控制得當的苦惱：</br> “直播間可以改名嗎？”</br>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補充道：</br> “現在的名字好難聽。”</br> “……”</br> 一個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下的問題。</br> 在短暫的幾秒停頓之后，智能助理回答：</br> “暫時不行。”</br> “不過，在賬戶內達到一定積分之后，系統積分商城將為您開放，您到時候可以花費積分購買改名卡。”</br> 對方仿佛沒有絲毫惡意一般，活潑地繼續說道：</br> “希望到時還能為您服務。”</br> “謝謝。”</br> 溫簡言抬起眼，看向頭頂的攝像頭，短促而愉快地笑了一下。</br> 薄而淺紅的唇勾起一個不大的弧度，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漆黑的瞳孔在強光下微縮，顯得真誠不作偽。</br> “我也希望能夠很快再見到你。”</br> 玻璃墻壁上猩紅的倒計時終于歸零。</br>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在空曠的白色世界中回蕩著，仿佛正在從四面八方層層包圍而來，振聾發聵，令人膽寒：</br> 【歡迎您進入夢魘直播間，下一場直播馬上開始。】</br> 本就無比刺眼的鎂光燈乍然更亮，瘋狂地超負荷運作，像是無數個太陽的光輝被凝在窄小的室內，攝像機的金屬圈幾乎半熔于強光中，鏡頭伸縮，仿佛有生命的活物。</br> 溫簡言不得不閉上雙眼，隔著被照的鮮紅的薄薄眼皮，那令他眼珠生疼的光線仍舊無法被完全阻隔，帶來針扎般的細細疼痛。</br> 最開始那個機械般的女聲變得感情充沛起來：</br> 【我們的宗旨是——娛樂至死！】</br> *</br> 直播開始了。</br> 巨大的直播廣場中連通著無數通道，每個通道都通向不同的直播大廳，每個大廳都被無數小小的屏幕擠的密密麻麻，榜單空懸，各色場景飛速旋轉，等待著被貪婪的看客挑選。</br> 【這次居然有這么多新人主播，好激動】</br> 【這是直播間引入新人數量最多的一次了吧？我以前還沒有見過廣場里一次性出現這么多D級以下的直播大廳呢】</br> 【新人這么多，那估計這次應該沒有多少A級以上廣場開放吧？】</br> 【好失望，新人有什么好看的，尖叫逃跑不信邪老三套了，我還是蹲蹲老主播開播吧】</br> 【老主播當然觀賞性強啦，但畢竟都是熟面孔，看都看膩了】</br> 【而且，那些新人們在意識到自己現狀之后那種絕望崩潰的表情……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夠啊】</br> 【哈哈哈哈哈哈哈說得對，慘叫和鮮血也有它的魅力嘛】</br> 在此之中，一個名為【德才中學】的直播大廳開放了。</br> 血紅色的標識在副本名字下閃爍著。</br> 大廳難度等級：D</br> 歷史最高解鎖進度：72%</br> 觀看價值：E</br> 最下方，是一個小小的標牌，用燙金的字寫著數行文字：</br> 為了您和他人的觀看體驗，請各位觀眾遵守直播間內規則，禁止劇透。</br> 短暫的眩暈過后，溫簡言睜開眼。</br> 頭頂的風扇吱呀呀的轉悠著，發出力竭般的嗡鳴，直視過久會令人頭暈目眩。</br> 青年肩寬腿長，平躺在窄窄的一張床上，被擠的有些拘束。</br> 他支起身子，無聲地環視一圈。</br> 這里是一個老式的學生寢室。</br> 墻壁歪斜而骯臟，上面貼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墻紙，皺皺巴巴的，污穢的深褐色和臟黃色水漬從下方滲出，</br> 狹窄的房間內擺著四張雙層床，斑斑銹紅色從鐵質的扶手上剝落下來。</br> 對面床鋪的柜子上貼著一張缺著一角的鏡子。</br> 鏡子的表面臟兮兮的，還留著油膩的手印，在暗淡的光線下只能印出模糊的人影。</br> 一旁的桌子上堆放著雜亂的書本，上面落滿了灰塵。</br> 而溫簡言正躺在其中一張床的下鋪。</br>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古怪氣味，讓人喘不上氣來。</br> 視線的右下角是一張半透明的光屏。</br> 【直播間789326qwk】</br> 【狀態：已開播】</br> 【在線觀眾：3】</br> 在線觀眾的數量在0和3之間波動著。</br> 沒人發彈幕，像是只是點進來看個熱鬧的無聊觀眾。</br> 房間里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br> 溫簡言垂了垂眼，長而直的睫毛在潔白的臉上印下一點陰影，臉上沒有什么多于的情感，看上去仿佛冷靜到了極點。</br> 他翻身下床。</br> 然后——</br> 扶著一旁的桌子開始干嘔。</br> 青年襯衫下的脊背伴隨著嘔吐的聲音微顫，扶著桌子邊緣的手臂施力，線條分明的小臂上青筋暴起。</br> 老半天之后，他才終于停了下來。</br> 一開始的游刃有余和冷靜的面具被打碎，仿佛融雪般崩潰消失，青年眼角濕紅，先前平靜無波的五官瞬間就變得鮮活生動起來，在臟兮兮的鏡子中顯得格外脆弱和無助。</br> 沒錯。</br> 什么鎮定，什么冷靜……</br> 全都是裝的！</br> 溫簡言本人的內心活動和以上形容詞完全不搭邊。</br> 任哪個正常人看到先前那一幕都會被嚇到啊！</br> 紅色的倒計時，充滿惡意的廣播聲，大大小小的詭異攝像頭。</br> 怎么看都像是恐怖小說之中才會出現的畫面啊！</br> 別提多嚇人了！</br> 更別提他還是最惜命那種人了！</br> 不過，在多年的職業生涯中，溫簡言養成了無論心里心里有多害怕，外界的壓力有多大，面上也絕對滴水不漏的習慣。</br> 甚至說，越瀕臨絕境，就越不動聲色。</br> 要不然他估計早八百年就被裝進水泥桶沉海了。</br> 溫簡言，職業欺詐師。</br> 在完成他人生中最大一單，在某跨國走私集團成功敲了二十個億巨款成功潛逃之后的當晚，毫無預兆地成為了恐怖直播間中的一名新人主播。</br> “……”</br> 試問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倒霉？</br> 溫簡言五官皺成一團，強壓下心底涌起的挫敗情緒。</br> 他擦了擦嘴角，直起身子。</br> 正在這時，那個沒有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br> 【為了改善您的直播體驗，直播間將根據主播的靈魂品質，為您私人定制一份獨一無二的新手禮物！！】</br> 在周遭如此滲人的環境之下，這次的機械音顯得越發詭異。</br> 不過，這段話中“靈魂品質”，“私人定制”的幾個關鍵詞，立刻讓溫簡言感受到了其中的非比尋常。</br> 他下意識地略略放輕呼吸。</br> 根據多年的職業經驗，這個什么所謂的“新手禮物”，很有可能對他的命運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br> 【叮！新手禮包已送到，主播是否簽收？】</br> 溫簡言定定神，道：“簽收。”</br> 他看到面前的光屏一閃，一個五彩繽紛的禮物盒子自動彈開。</br> 在熱鬧的音效中，華麗的長絲綢自動扯下，禮盒“砰”的一聲彈開，動畫界面消失，露出了一個——</br> 花盆。</br> 土灰色的花盆，棕黑色的泥土，平平無奇，毫無特色。</br> 除此之外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br> 溫簡言：“……”</br> 啥？</br> 他有些不信邪地戳著自己屏幕上的花盆，希望能找出點什么別的東西。</br> 一行文字彈了出來。</br> 【品名：蘋果苗】</br> 溫簡言：“…………”</br> 所以說，這個什么根據靈魂屬性進行定制的，一聽就很唬人的高大上禮包，就是一株還沒有發芽的蘋果苗？</br> 什么破爛玩意兒啊！</br> 新手禮物就給這？</br> 有病吧！</br> 溫簡言面無表情地關閉光屏。</br> 他抬起頭，下意識地用余光掃過自己剛才躺過的地方，視線不由得微微一頓。</br> 枕頭上靜靜地躺著一張卡片。</br> 卡片很薄，只有巴掌大，邊緣筆直，質地不像是紙張，反而更像是金屬。</br> 溫簡言躊躇了兩秒，走上前去，將紙片小心地拿起。</br> 【身份卡】</br> 姓名：程偉</br> 年齡：16</br> 職業：德才中學高中一年級學生</br> 相關劇情：尚未解鎖</br> 溫簡言把卡片翻過背面。</br> 背面也有一行字：初始存活時長分配中……</br> 溫簡言：？</br> 他將卡片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再也沒有看到其他的更多信息。</br> 就這？</br> 溫簡言皺皺眉，疑惑地抬起了頭。</br> 抬頭的瞬間，他心里不由得一跳。</br> 對面床鋪的柜門似乎比剛才不著痕跡地滑開了少許，上面掛著的那張鏡子正巧直直地對著他。</br> 溫簡言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面容的倒影。</br> 以及……</br> 自己剛剛躺著的床下，一張微笑著的，慘白的臉。</br> 純黑的眼仁直直地盯著他，面具般向上彎去起的唇角漸漸拉大——</br> 在那瞬間，溫簡言感到自己的后背刷地出了一層冷汗。</br> 心臟砰砰直跳，仿佛要直蹦出嗓子眼。</br> ——啊啊啊啊啊啊啊！！！</br>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張面目模糊的臉隱沒在了黑暗之中，就像是他的錯覺一般，轉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br> 一直安靜著的屏幕終于有了點響動。</br> 幾條彈幕零星飄過。</br> “居然沒叫，主播心理素質不錯啊。”</br> “我都被嚇了一跳。”</br> 溫簡言：“……”</br> 不，我只是臉上冷靜而已。</br> 其實腿已經開始抖了。</br> 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再次低頭向著自己手中的卡片上掃去一眼。</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卡片背面的那行字已經改變了。</br> 【存活時長分配完成】</br> 下面是血紅色的20分鐘倒計時。</br> 觀看直播人數不知不覺到了兩位數。</br> “不是吧不是吧？我沒看錯吧？新人主播的存活時長是二十分鐘？”</br> “笑吐了，這是什么運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br> “這批新人里面的獨一份吧？一小時都不到也太慘了點。”</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這就是真正的地獄開局嗎？”</br> “我還沒見過主播一醒就被鬼纏上的，長見識了。”</br> “……”</br> 溫簡言心如死灰地盯著那二十分鐘的字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br> 真的是，老倒霉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